《《烛幽台》作者:随宇而安》第40/135页


  “如今烈风营正在京郊四处搜捕,若发现修彧踪迹上报,可赏千金。”
  “我昨天在后院捡到了一根粗硬的白毛,怀疑是虎妖落下的,立刻就去鉴妖司上报了。”
  “可查到了修彧的踪迹?”
  “那倒没有,鉴妖司的术士来了一趟,说那根白毛是我老娘掉的头发。”
  “……”
  “何以这般看我,那万一是虎妖的毛呢,上报一下又不碍事,若是真的,那不是发财了!”
  姜洄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今天她在鉴妖司翻看密卷,便听到司中术士在发牢骚,一天之内收到上千宗报告,都说是发现了虎妖的踪迹,奔走了一整天,不是猫爪印就是白头发,还有怀疑自家娘子被虎妖上了身,凶性大发变成母老虎的……
  这样乱七八糟的举报让鉴妖司本就不富裕的人手更加雪上加霜,根本无法一一排查,从中分辨出真实有效的讯息。
  姜洄无声穿行于人潮之中,最终在一间赌坊停了下来。
  门口站着个八尺高的壮汉,他低下头看戴着面具站在门口的姜洄,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祁桓,沉声道:“你们站在这门口作甚!”
  姜洄道:“来赌坊,自然是要赌。”
  “第一次来吧。”壮汉看似粗莽,却意外的敏锐,他从姜洄身上感受到陌生的气息,那并不属于赌徒的冷静自持,“你知道这赌坊是赌什么的吧。”
  姜洄点了点头:“赌命。”
  壮汉咧嘴一笑:“那进来吧。”
  说着便侧过了身,让出被挡得严严实实的门。
  不同于其他赌坊的吵闹,这里的赌坊安静得吓人。赌桌摆放在阴暗的角落里,每张赌桌上至少有两人,最多也不超过四人。若仔细看,便会发现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桌面,冷汗顺着鬓角流下,紧张与害怕让他们双股战战。
  其中一桌此时开出了结果,便听到有人发出了绝望的惨叫,但还没等他逃走,便被一个同样壮硕的彪形大汉制住了。那人似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但还是敌不过这大汉,三两下便被打晕,拖进了一扇小门里。
  另一个赌客紧随其后窜了进去,好像怕晚了一步门便关上了。
  姜洄心中发凉,收回了目光。
  壮汉把姜洄带到了赌坊二层,打开一个小门,便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美貌少女懒懒地靠在躺椅上晃着,她身着彩衣,五颜六色的丝绸拼凑了一身,像是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颜色都堆在身上,让人看了眼花,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
  听见开门声,彩衣少女微微睁眼看来,露出一个妩媚却又违和的笑脸,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又来了两位赌客,是谁想赌命?”
  话刚说完,也不等两人回答,目光便落在了祁桓身上:“她不是异士,你才是,想赌命的人是你?”
  祁桓没有回答,低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姜洄。
  姜洄正打量那个俏丽少女,她开口问道:“你就是柳坊主?”
  少女足尖点了一下,止住了木椅的摇晃,正眼凝视姜洄。
  “看起来,你才是主事的人。”柳坊主支着腮,笑吟吟地打量姜洄,忽地皱了皱鼻子,眼睛一亮,“你身上有股美人香,面具之下应该是一张极美的脸蛋。”
  柳坊主话音未落,忽然抬手一挥,一阵劲风向姜洄扫去。
  祁桓始终留意着柳坊主的一举一动,在她手肘刚抬之时便侧身挡在了姜洄面前。
  但是柳坊主却无伤人之意,那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阵风,却刚好吹落了姜洄的兜帽和面具,露出那张明艳若芍药的面容。
  柳坊主眼睛一亮:“我要你的脸,你要什么,我和你赌命!”
  “果然是爱美至死的不老妖姬柳芳菲,没有人知道你今年几岁,只知道你成名已有十几载。”姜洄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脸皮,“如今看你这模样,已经有四十几岁了吧。”
  柳坊主听到姜洄的话,脸上显出惊恐愤怒之色,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银镜,对镜自照,发出凄厉的尖叫:“四十几!你居然说我四十几!明明我这张脸才十五岁!我的脸老了吗,是哪里出问题了!不不不……我怎么会有问题,是你的眼睛出问题了!”
  她猛地摔碎了镜子,转头怒视姜洄,眼中泛起血丝,本来年轻俏丽的面容顿时变得狰狞可怖。
  壮汉脸上都流露出惊惧之色,连退数步,结结巴巴道:“坊主息怒……”
  柳坊主充耳不闻,足尖一点便朝姜洄袭来,五指成利爪扑向姜洄的面门,仿佛要将她的脸皮撕下来。
  “我要你的脸!我要你的脸!”她像恶鬼一般歇斯底里地扑向姜洄。
  祁桓脸色一沉,气势陡变,灵力外放,如无形屏障挡住柳坊主的进攻。
  姜洄不慌不忙,朝着柳坊主扔出一件银色暗器。
  柳坊主冷笑一声,轻而易举地接住那件暗器,然而一如手便觉不对,低头一看,登时脸色巨变。
  “鹤符!”柳坊主心头颤了一下,扭头再看姜洄,冷汗便流了下来,“您是……高襄王郡主。”
  “鉴妖司三品以下,见鹤符必须听令行事。”姜洄越过祁桓,徐徐朝柳坊主走去,细细打量她的面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赌命坊原来是鉴妖司的暗桩之一……恶名昭彰的不老妖姬柳芳菲,原来是鉴妖司的人。”
  今天姜洄花了几乎一整天时间,看遍了鉴妖司的核心机密。鉴妖司的据点、暗桩、名录,她都熟记在心,有许多名字都在她想象之外,因为据她所知,这些名录上的人,本都该是一些死人。
  但现在她才明白,鉴妖司干的许多事本就是得罪人的,既得罪了妖族,也得罪了人族,大多数身怀神通的异士并不愿意加入鉴妖司求取上升之路,因此鉴妖司能用的人,一大部分都是恶名昭著之辈,这些人受到正道异士追杀,不得已只能投到鉴妖司门下,由鉴妖司开出一道告示,让他们明面上的身份变成死人。
  死人办鬼事,这便刚刚好,鉴妖司中将这些人称为——鬼差。
  鬼差都是见不得光的,他们为鉴妖司办事,鉴妖司庇护他们性命,算是互惠互利。因此这些人虽然有些本事,却没什么傲骨,不过都是些苟且卑鄙的恶鬼。
  恶鬼最怕的东西有两样,一是鉴妖司卿的司卿令,二是帝烨的鹤符。如今鉴妖司卿姚泰受伤停职,鹤符便是司内至高无上的存在了。
  身为鉴妖司的暗桩,柳芳菲自然也是消息灵通的,昨夜姜洄救驾有功,被赐了鹤符一事,外界或许还不知道,但鉴妖司的人没有不知的。
  柳芳菲想到先前自己的不敬,只怕惹恼了姜洄,急忙卑躬屈膝谄媚讨好:“不知是郡主驾临,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郡主不要怪罪。”
  姜洄越过柳芳菲,向前走去,坐在了她先前的位置上。
  在这个位置上才能看清,原来柳芳菲面前的桌子上刻着的是一幅幅人体图像,正面背面侧面,不同角度,各个部位,所有细节都刻得十分清晰。而桌上还有一些筹码模样的牌子,翻开的一面写着不同的字样,有的是肝,有的是肾,甚至还有心脏。
  姜洄把玩着那些筹码,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听说柳坊主原是名医,也是仵作,后来升为七品术士,精于巫医之道,赌命坊那些输了命的异士,经过你的巧手,都分散成不同部位,进了京中贵族的身体里了吧。”
  这就是赌命坊,来到这里的人,多半是身患重疾,或者身上哪个部位出了问题需要更换的。有的人需要腿,有的人需要眼睛,甚至有的人需要心脏、大脑……
  在这里,你能找到匹配的人,与他进行一场赌命,赢的人,可以从对方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器官,从此获得新生。
  输的人却会失去一条命。
  赌坊并不是善堂,他们从输家身上摘下器官给赢家,而剩下的所有器官便归赌坊所有。一个失去了两种重要器官的人,活着也和死了无异。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这里赌博,也不是所有人的肢体器官都能移植到旁人身上,唯有异士的身躯开了十窍,接受过灵气淬炼,才能拥有远胜常人的活性与力量。
  因此,这里是异士的生死轮回之地。两个人进来,一个入生门,一个入死门,以命为注,愿赌服输。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都对赌命坊赞不绝口,称之为活神仙。当然,说她是活阎王的,都走不出这扇门。
  柳芳菲之所以会被称为不老妖姬,是因为她为了常驻美貌,将活人的脸皮扒下为自己换上。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因此丧命,此事引来官府与民间异士的注意,柳芳菲也上了诛邪榜。
  走投无路之际,她便主动投向了鉴妖司,靠着自己的一手绝活,背靠鉴妖司,在鬼市干起了赌命的勾当。普通人的五脏六腑,贵族们自可从奴隶身上取,但是十窍异士的器脏,却是十分难得。有赌命坊的货源,有柳芳菲的手艺,如今贵族们是越发延年益寿了。
  姜洄垂下眼眸,掩饰眼底的杀意,似笑非笑道:“难怪姚司卿一把年纪依旧矍铄,这其中当有柳坊主的功劳。真不愧是移花接木,妙手回春啊。”
  柳芳菲还当真以为姜洄是在夸她,便陪笑道:“不敢居功,都是分内之事。郡主驾临,不知道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
  武朝贵贱分明,国君之下有卿、大夫、士。士为最末,纵然是异士,也不例外,唯有上三品的异士,方能显出殊荣,得封卿大夫。如今世间公认最强的异士便是高襄王,有人称之为超一品,因为世间有数的一品异士都不是他的对手。
  同为异士,柳芳菲如今也不过是七品术士,而一旁壮汉则是八品力士,姜洄即便没有鹤符在手,地位也远高于两人,他们丝毫不敢怠慢。
  “赌命坊是鉴妖司安插在鬼市的暗桩,这里发生的事应该瞒不过你们的耳目。”姜洄微微倾身看她,“三日前,鬼市上出现过一个妖胎,你应该知道。”
  柳芳菲一怔,随即答道:“知道知道,郡主可是对那个妖胎感兴趣?可是那妖胎已经被人抢走了。”
  “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一些。”姜洄说道。
  柳芳菲便细细道来:“妖胎是鬼市一个贩子从猎妖人手中千金买来的,那猎妖人据说是从南荒逃来,身上中了妖毒急需银钱买药,这才让贩子捡了便宜。不过猎妖人似乎是中毒太深,没等到解药就毒发身亡了。前几日那贩子趁人多便挂出妖胎出售,以为竞价能高家卖出,没料想竟有人胆大包天,趁乱抢劫。也不知道是谁首先出手,可有人开了这个坏头,其他人便也都不守规矩了。”
  柳芳菲说着顿了一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壮汉说道:“二八,那天是你跟着的,你跟郡主汇报一下情况。”
  二八是那名力士在鉴妖司中的编号,他恭恭敬敬地回禀:“那日参与抢夺的有七个人,三死四伤,死的三个都是猎妖人,而受伤的四人都已逃之夭夭,妖胎也不知道落入谁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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