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19/134页


  相比之下,发式就家常多了,只是简单的同心髻,而不用任何珠宝。发髻系一条红绢发带,一侧插戴了两朵木芙蓉,分别是粉色的和白色的。清新淡雅,有天然去雕饰之美。
  杨府所在的崇仁坊虽然不在闹市之中,但也是遵义城中的好地段,周围尽是本地好人家,所以只在坊外便有定位偏向高端的集市。其中最多是做饮食生意的,除此之外,也有卖首饰的、卖绸布的、卖文房用具的、卖香料的,等等,不好尽数。
  所以买纸的杨宜君并没有骑马坐轿出门,而是带了晴雯一个,两人步行着往外去了。
  杨宜君今天出门,说是为了买纸,但更多还是读书倦了,有出门走走看看的意思。不然只是练字用的纸罢了,随便差遣门外哪个小厮去,不能得?
  今朝是个晴天,虽然几场秋雨下来太阳已经没有了初秋时的力量,晒在人身上暖意大过炙烈,但杨宜君还是戴上了帷帽,保护她皎洁的肌肤。一路走着,倒不急着去卖文房的铺子买纸,不然带着东西也逛不尽兴。
  她一路散步一样,看看街景,听听生意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快到中午了,才找了一家挨着文房铺子与书铺的酒楼歇息。她打算中午不回去了,就在外面吃饭。
  才被酒楼小厮迎进去,杨宜君就听到大堂中有人高声道:“果然是边陲蛮夷之地,所谓‘青年才俊’,便是这个样子?哈哈,若是在吴国,你们这等的,只不过是比睁眼瞎略强些罢了!”
  杨宜君隔着帷帽的纱帘看去,只见许多人围在一起,中间说话的是几个像是外地人的读书人,他们对面同样站着几个人。还是杨宜君的熟人,有令狐熙、韦成吉,以及两个杨家族兄,他们此时的脸色可不大好。
  “这是怎么了,竟有与平日不同的热闹么?”杨宜君见情况不对,一边揭去帷帽,向前走去,一边曼声道。
  此时酒楼大堂中的焦点只在相对站着的几人身上,原本对于外头新进来的人是无人理会的。但就在气氛紧张时,这样随意,甚至有些怠惰的女声却像是一缕清风吹散了乌云,让人不得不在意,下意识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令狐熙等人看到杨宜君就是眼前一亮,忙道:“十七娘来的正好,这里有几位吴国才俊,只说我们播州无人...要我来说,他们是托大了,只赢过我们几个无名小卒就敢这般狂妄!不若十七娘你来试试他们的成色。”
  一边又转头对几个南吴读书人道:“十七娘虽是女子,却有‘才女’之名!你们赢我们几个无名小卒怎么能说播州无人?先赢过十七娘,我等才服呢!”
  南吴读书人看到杨宜君的第一眼也愣住了,到令狐熙说话,这才回过神来。然而就是这样,神色之间依旧有些神思不属。
  其中一人忽然道:“杨十七娘?‘纤云弄巧君’?”
  这人显然听过宜君在蜀地所作的《鹊桥仙》...只能说,任何时候都是流行文化比正经学问流传的快。
  杨宜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肯定了这事。
  今次的事情也挺简单的,就是游学的外地士子看不起播州,看不起播州人,便找了这边的读书人‘踢馆’。现在如此嚣张,显然是踢馆成功了。
  杨宜君倒不是爱出头,但她和令狐熙的关系其实还不错。再者,无论播州怎么样,都是她的家乡,她自己也认为播州是边陲之地,相比起中原河山、江南膏腴、蜀中风流...都远远比不上,但这种话她自己可以说,别人却是不可的!
  特别是还这样狂妄、这样轻蔑。
  这是杨宜君插话,并尝试涉足其中的原因。
  杨宜君走了过去,令狐熙他们让开了位置,杨宜君便与南吴的几个读书人相对而立了。不过她没有一直站着,而是叉手行礼之后便坐下了。其气度随意与人不同,隐隐有一人压倒对面之势。
  但对面的读书人并没有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宜君的美貌冲击下,他的感觉都有些迟钝了。
  等宜君坐下,领头的那个良久才笑道:“在下此前言语有失...播州有娘子这般人物,便是只一个,也是钟灵毓秀之地。”
  这话本是称赞的好话,至少单对宜君来说是如此。但此人语气轻佻,看着杨宜君的目光也有挑逗之意——要说外地来的读书人杨宜君见得不多,可这样的男人就见得太多了,第一感觉其实不是生气,而是好笑。
  末了,还有点儿让对方好看的意思。
  “这样啊...小女的感觉倒是不同呢,原本以为江南是膏腴之地,养出来的士子多是文雅君子,如今见了几位才觉得不像。狂妄之色浮于外,谦和内敛都不见,读许多圣贤书,原来就是为了趾高气昂,说人不是的么?”
  “说来,旧唐以前,江南也叫中原人看不上,视作徯蛮之流,以‘貉子’呼之,当初吴人如何不满这等蔑视?如今才得多少年,吴人便有这样声口,也是变得快了。”杨宜君伶牙俐齿,说的对面脸色可不好看。
  换做任何一人,这都有些找打的意思了,但因为是宜君,对面竟也忍下了。只是道:“娘子太刻薄了,本就只是读书人争先竟比罢了...世人都爱争胜,好胜之心不可避免——若是娘子心里觉得我等逞胜不妥,也要赢过我等再说。”
  若不能赢,说这些话,也就是耍嘴皮子罢了。
  这几个南吴的读书人显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他们在南吴时就是有名的才子,对外说吴国才俊并不是自抬身价。而宜君,虽然是播州才女,甚至有作品让他们自叹弗如,但‘才学’可不单是写诗作词!
  根据他们的经验,闺阁女儿常有写诗作词不让男子的,但真正做学问,功底深厚的却是少见的多!这是因为,男子读书是‘事业’。而女子读书,在不做睁眼瞎之外,都是‘爱好’,写写诗词多浪漫多轻松,相比之下深刻钻研学问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并不觉得一个小地方的才女,真能赢过自己。
  杨宜君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结果的样子,只不慌不忙道:“固所愿也,敢不从命?”
  “小女与诸位公子争先竟比也可,只是不知如何比?”
  几个南吴士子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领头的一人才道:“说来也公平,是双方各出一个竟比之法,然后互相出题,两局后看胜负。”
  不是一局定胜负,还是为了防止一方出题,显得不公平。
  杨宜君对此没有意见,便点头认可了,对对方说道:“既是如此,公子们来者是客,便先出题罢。”
  “你一个对我们所有?”南吴士子们发现了问题所在。
  杨宜君笑着摆摆手:“公子们赢过小女再说罢!若是赢过了,自然可以说小女狂妄自大,若是不能赢过——小女一个都赢不过,还说什么其他?”
  就是再对宜君有好感,这几个南吴士子也要生气了,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然而他们觉得侮辱是他们的事,在酒楼二楼看到这一幕的高溶只觉得有意思——高溶没有想到自己再来播州,几天之后竟会在街上见到这位‘杨十七娘’。相比起巧遇带来的惊讶,杨宜君这般伶牙俐齿、不让于人,倒是不值得稀奇了。
  他早知道她是个极特别的小娘子了。
  高溶轻笑出声,和他一起的年轻公子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
  “在中原倒是少见这般小娘子呢。”这年轻公子含糊道,也不知是在说杨宜君的表现,还是在说她的容色——看起来像是在说表现,但这年轻公子其实不觉得这样耍嘴皮子有什么厉害的,只是小娘子不知天高地厚罢了!他刚刚也见了那几个南吴士子的表现,确实是青年才俊!在洛阳也是拿的出手的才子了,这可不是一个所谓‘才女’就能敌得过的。
  不过,有一说一,即使是在洛阳,在他那些以美貌著称的姐妹中,他也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小娘子。因为这美丽,那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也显得可爱起来,只当是小娘子年少不知是,调皮懵懂多过了无知自大。
  这年轻公子姓赵,名‘祖光’,父亲与高溶的母亲是堂兄妹,两人是表兄弟的关系。与此同时,这赵祖光还是高溶的帮手,最信任的人之一。现在高溶人在西南,是极少有人知道的,而赵祖光不只知道,还能来接应他——这在当下境况里,其实就是高溶将一半性命交到了赵祖光手中!
  不然的话,赵祖光只要向某些人透露一点儿,又或者被人买通动摇,高溶就得面对防不胜防的暗杀。
  “不是少见,是从未见过。”高溶看着楼下大堂的情形,低声说道。
  这会儿,南吴士子们已经定好这一局比什么了。领头那士子昂然道:“做学问之事,灵气最重,但记性却是基本!记性不好,如何能满腹诗书?那许多经典,如何能倒背如流?今日不比别的,就比这记性!”
  说着推出他们中的一人,正是之间叫破杨宜君‘纤云弄巧君’身份的那位,道:“这是子诚,少有神童之名,少时读书只一遍便能背诵,他来与娘子比记性。正好隔壁便是书铺,便挑来一卷书,娘子读过一遍后,挑出篇章。能一字不差背出,娘子便胜了。尔后,娘子也以自己的法子考校子诚的记性。”
  “读一遍便能背诵?”杨宜君轻笑一声:“说的好像谁要读两遍一般...就如公子所言,去挑书罢!”
  非常霸气,将原本有‘炫耀’之心的南吴士子也噎住了,真没想到杨宜君会这样回答。而且这个时候他也有些犯嘀咕了,听杨宜君的意思,总觉得这也是个能过目成诵的狠人啊——其实,‘子诚’能过目成诵也是十四五岁时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是他记忆力的巅峰,之前之后都再没有那样过了。
  当然,比起普通人,‘子诚’的记忆力还是好到离谱的。
  不一会儿,‘子诚’就从隔壁书铺挑了一本书来。他倒是没有挑《论语》、《诗经》这些读书人都要学的经典,这些经典都是要背诵的!虽然女子读书放松一些,但他想来杨宜君既然这样有信心,就算是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原因,她本人也该有点东西。
  所以他挑的是一卷《唐书》,这卷《唐书》里面的内容都属于列传部分。
  这样的史书,里面记载的东西大多数人都有点印象,但要说背诵,总不会有人提前背诵过。
  杨宜君见是《唐书》,挑了挑眉,没有多做表示。只是接过这卷书,从头翻阅起来,她看书很快,一目十行,不多时就看完了,将书掷在身前桌上,对对面的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尽可考校了。”


第26章 ‘子诚’见杨宜……
  ‘子诚’见杨宜君轻松,神色已经有些凝重了起来。大约是为了显示风度,也因为这没什么可讲究的,他并没有挑选章节,而是随意翻开这卷唐书的一页,瞟了一眼道:“列传第八十五,‘卢杞’。”
  杨宜君没有一点儿迟疑,开口便流利背诵道:“卢杞,子子良,故相怀慎之孙......”
  洋洋洒洒,无一错漏,至‘杞寻卒于澧州’而终。
  杨宜君微笑:“之后便是‘子元辅’生平了,可要继续?背诵完‘列传第八十五’?”
  背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子诚’知道今天是他们这边托大了。以为天下过目成诵之人何其少见,不该这样轻易遇到——至少不该遇到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就有过目成诵之能!
  杨宜君不能说毫无名气,但她是一个长在边陲之地的小娘子,名气再大又能大到哪儿去?再者,她的名声,最多的是‘美貌’,次之也是她写的诗词,至于记性,这可没人宣扬过。
  事实上,令狐熙他们都很惊讶宜君能‘过目成诵’。
  只能说,杨宜君的演技很出色,将他们也骗过去了——杨宜君其实没有过目成诵的能力,她也相信世上有人能过目成诵,但那样的人千万之中无一个,她显然不是那样的幸运儿。不过,她的天赋也不差就是了,寻常的书籍看过一遍之后她都能零散背下一小半。若是能让她再多读几遍,背诵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样背诵下来的文字隔不久就会开始遗忘,就像正常的记忆一样。
  所以刚刚杨宜君重新翻阅了一遍...说起来,听这些南吴士子说要在隔壁书铺挑书,杨宜君心里就准了七八分了,这也是她那样有自信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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