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29/134页


  他们其实并没有多说几句话,更没有私下会过。只在几次众目睽睽的场合打了照面,偶尔有接触也是蜻蜓点水,?m尔远逝、了无踪迹...但杨宜君知道自己的心像一朵花,为了一个男子开放,她能读懂他每一次目光的游移、手足的无措。她也知道,他对她有相似的感觉。
  那真是快乐的日子,从冬末到春日,心里又酸又软、又甜又烫,行走时裙摆意料摩擦的声响都带有少女的韵律――她第一次完全展露了自己的天赋!她知道自己是美的,也知道怎样才会更美,但少有完全展示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嫌麻烦还来不及!
  可那段时间,她连走动时裙摆的响动都有注意到,务求尽善尽美。
  她敢确定,他听到时内心绝不像表面一样平静...对于如何扰乱他的心,她生而知之,并且不用看到反馈也知道效果。
  所以,当裴珏,她喜欢的少年郎去到家里提亲时,杨宜君一点儿也不意外。但也就是那一刻,她的初恋结束了,一切如梦初醒。
  杨宜君爱过人,更被许多少年郎君爱慕。只要她愿意,这完全就是她的领域――只不过,更多时候她根本无心于此,仿佛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古怪小娘子。
  ‘赵淼’的种种表现已经很明显了,杨宜君当然不会看不出来。这个时候再拿出价值连城的礼物,杨宜君没有受宠若惊,更谈不上感动,事实上,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简直要发笑了。
  这不是对‘赵淼’的不尊重,只是一个人类似的场面见得多了,难免有各种不太符合大众预料的反应。
  杨宜君说‘不必’,高溶其实不是那么意外。他也看出杨宜君不是一般女子,她这样的女子,不同于寻常闺阁小娘子,爽快收下男子的贵重礼物,似乎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她就是那样出人意表的女子啊!但如果杨宜君拒绝了,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她襄助他的时候没有要报酬,此时无动于衷也很正常。
  “十七娘不必客气,先前是救命之恩,与之相比,一点儿财货在下尚觉得不足。”高溶只看着杨宜君,对于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只珍珠冠和这对玳瑁插梳都是珍宝,可对于他,真就是再寻常不过了。他从手边能拿出的东西里挑出这两件,在意的不是这两件东西,而是赠送装饰之物本身。
  他当然也送过女子首饰、脂粉,知道这是能让他们高兴的事。但他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男子会热衷于此事――不是因为讨好了美女之后能得甜头,而是这件事本身就能牵动他们。
  现在却有些懂了。
  这个时候,旁边的杨科、杨蔷等人总算有些明白了,这赵家兄弟原本就认识杨宜君,甚至渊源不浅,杨宜君还帮过人家大忙。
  杨科到底是堂兄,与杨宜君的接触有限,面对此情此景,更多是觉得杨宜君不该收这份礼。哪怕真如‘赵六郎’所说,是救命之恩,一个外男送如此昂贵的礼物,大家族的小娘子也是不好收下的,太容易传闲话了。
  与之不同的是杨蔷,她是女孩子,和杨宜君总有亲近的时候。此时向后退了半步,目不斜视...打算看戏。
  “十七娘不也说过,天下宝贵之物太多了,只看到财货的是鄙陋之人...如此,再多财货又算什么?收下罢。”高溶托着匣子递了递。
  杨宜君看向‘赵淼’,‘咦’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这个道理用在这里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哈,说的太多也无必要,直与公子说了罢,小女是不会收下这份礼的。”
  杨宜君与‘赵淼’无仇无怨,以防伤了人家的心,也就没有说太多。拒绝了就只说拒绝了,反正这也符合如今好人家小娘子该有的表现,说到哪里都有道理。
  杨宜君微微颔首之后,转身就走。此时花园里表演的节目也换了,正是之前杨蔷惦记过的‘快手刘’的‘弄盏’。这是一种此时很常见的‘杂手艺’,但要耍的精妙、精彩却很难!
  快手刘显然是个中好手,一次耍了上百只盏,各置放在左右手臂上,交互抛掷。碗盏在空中时交错如天女散花,还会相互撞击,撞击声并不杂乱,反而有整齐的节奏韵律......
  表演很精彩,杨宜君一多半的注意力也放到了惊险的演出上。
  杨宜君这样,于一个闺阁女儿家来说倒也说不出什么,最多是她稍显直接了些,有点儿伤人。但在熟悉杨宜君的人那里,连这一点都不会有――大家都知道杨宜君的性子,如此已经算是她收敛的了,以至于无人觉得有问题。
  只有赵祖光有些不安地看了自己的表弟一眼...他最清楚高溶的性格,在洛阳的高溶时不时就会面对一些比较尴尬的情况,毕竟从身份来说他就是一个尴尬人。每当那种情况,高溶都是直接怼回去的,坐实了他胆大妄为、行事不羁的名声。
  他这样做可能会让人忌惮、不满,也可能反过来让某些人放心。但话说回来,他真要表现得谨小慎微,处处挑不出毛病来,那得到的结果可能也差不多,可能让人安心,也可能让人更加怀疑。
  赵祖光担心高溶脸面上过不去,便追上杨宜君道:“十七娘觉得东西太贵重,于礼不好收也是应当,是我们太唐突了――在下这里还有一只珍珠冠,也很精巧,只是价值多有不如,十七娘便收下这个吧!”
  杨宜君目光从精彩的表演上挪开,看着赵祖光,似笑非笑:“赵四公子怎么就不明白了呢?既然价值连城的宝物小女没有收下,又怎么会收下等而下之的小玩意儿?”
  似乎是想到了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杨宜君抢先道:“话到这份上,别说是送了,就是卖与小女,小女也不好要了。”
  赵祖光本想说什么的,看到这样的杨宜君却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站到一边去。低声与高溶道:“...我也不知怎得,听杨十七娘说话,就不知道如何驳了。”
  他喜欢的真不是杨宜君这样的美女,但气势依旧为其光彩所夺。杨宜君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叫人很难不按她的意思做。
  杨宜君不想多事,说过话之后索性离得远了些,走到了一间亭子旁。
  “...听闻燕国要往北面契丹用兵,就是眼下的事了?”
  “哪里听来的?我听说的消息是燕国要南下,收拾过南吴再说其他...比起契丹的强兵,没有淮地为屏障的南朝不是容易征服的多?等到南边都收拾完了,北方不过是一片孤地,纠集天下之物力,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大业可期啊!”
  花园里这间亭子叫‘波光亭’,临池塘而立,表演者就在这亭子另一边的空地上。此时,不少杨家子弟与零散外客在这里围坐着,一面看精彩的表演,一面不知怎得就谈起了天下大势。
  这实属寻常,天下割据的年月,有学问、有些许见识的青年,多少有些不安分,隐隐有建功立业之心...退一步说,就算没有这个心,日常闲扯时纵论天下大事,口嗨一番也是精神上的慰藉嘛。
  指点江山这种事,后世娱乐那么多,都有的是人痴迷,更不要说如今了。
  杨宜君听到这样的说法,挑了挑眉。然后又听到有人说:“此话有理!先易后难,未来可期!先对南面用兵,将来最差也是老大国家,能与北面共为皇帝!可若是此时执着于对北面用兵,情形就不同了!”
  “一两次不成,就陷在其中了!别说南吴、蜀中会不会借机生事,怕是就连燕国内也会不稳!一番乱战之后,说不得燕国要改朝换代,不再姓高。”
  这些‘热血青年’越说越上头,声音不小,高溶和赵祖光都听到了。高溶露出了一抹轻笑,在场只有最熟悉他的赵祖光才能看出这一笑里的轻蔑――赵祖光知道,高溶是典型的‘北派’,即认为燕国统一应当先北后南,先难后易!
  当然,在洛阳时他没有公开发表过任何政治主张、军事意见,这也就是赵祖光私下观察所得。
  其实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都有各自的道理。先打北边,啃下难啃的骨头,后面荡平宇内就是手拿把攥的事了。而且,北边河套、燕云之地尽在契丹,燕国就等于是没有屏障,没有战略纵深,非常危险!这样南下,背后有人捅刀的话防都防不住!
  而先打南边,好处就是‘稳妥’,南边相较于北边,从军事到经济都是全面落后的,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不管怎么说,拿到手上的才是自己的,而且拿下南边之后就解决了生存问题,剩下的就是‘生活’了。
  立足于当下的话,哪一种决定都有自己的好处和坏处。站在燕国的立场,选哪一种都不能以‘对错’来论!只不过,单纯以燕国皇帝的角度来说,先南后北确实好些――河套和燕云在异族手中越久,越是后患无穷!眼下有余力收复,当然是出手最好!只要能将契丹赶出河套和燕云,哪怕燕国因此惨胜如败,掏空了家底,失去了得天下的机会,那也是肉烂在锅里!
  但对于燕国皇帝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或许先北后南能‘功在千秋’,但那又和他,和高家有什么关系?
  高溶主张先北后南倒也不是因为他有‘千秋功业’的志向,这和他的性格有关。首先,他就不觉得由自己主导的话,会收复不了中原故土!其次,他从来不喜欢‘欺软怕硬’。相反,少年时他和一群洛阳顶级衙内斗鸡走狗、上蹿下跳时,也是专盯着洛阳地界上最风光的一些人......
  眼下高溶的轻蔑,不是对这些指点江山的‘书生’,而是对他那在洛阳坐皇位的叔父。早些年的时候高晋也是在军中从事的,骁勇善战,甚至有‘勇冠三军’之名。他能兄终弟及,也有军中支持的原因!
  而就是这样的人,安享富贵越久,胆子也越来越小了!在内怕儿子、弟弟,甚至侄儿夺权夺位,就像他当初做的一样。在外,也是选最稳妥的路,至于这条路会有怎样的后患,又是怎样不体面,他是不在乎的。
  枭雄气短...高溶只觉得狼狈可笑。
  “十七娘觉得该先南后北,还是先北后南?”无论是哪一种,都有自己的说法,一时波光亭里的子弟们就争将起来了,正好在人群里看到了杨宜君,便询问起她的看法来了。
  没错,很多男子不喜欢杨宜君在某些地方比他们还强,这让他们觉得被冒犯了。但时间长了,有些东西也就发生了变化,不喜欢归不喜欢,一些男子讨论学术问题、指点江山的时候也习惯了杨宜君有自己的看法。
  更何况今天多是杨家子弟,都是杨宜君的堂兄堂弟...虽然站在男子的角度,他们也不太喜欢女子太有见识,但人的观感就是这么微妙――自己的母亲、姐妹、女儿们也是女人,可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他们觉得好或不好的事,轮到她们身上就完全相反了。
  别的女人不被丈夫喜欢,忍气吞声,他们觉得理所应当。但换成是自己的女性亲人,那就是要上门讨公道...就这样的。
  所以此时问到杨宜君头上,倒也不奇怪。
  杨宜君没有一点儿迟疑:“当然先北后南,先难后易。”
  “可如此――”支持先南后北的杨家堂兄忍不住要开口。
  杨宜君没等他说话,就打断了他:“阿兄这是‘看闲书掉泪――替古人担忧’么?我等都是汉人,若只是不相干之汉人的想法,自然是早早收复河套并燕云最好!至于高家死活,甚至燕国会不会被改朝换代,干卿何事?”
  简单来说,别入戏太深了!高家的江山关我们啥事儿?
  赵祖光被杨宜君的直接弄得都愣住了,但回过神来后却不吃惊,大约是杨宜君让他吃惊太多次了,这样算不得什么...事实上,如果不是杨宜君口吻里视高家死活于无物,让他颇感不适应,他连发愣都不会有。
  但在回过神来之后,他还是下意识地看了高溶一眼。从他的角度,却是看不出高溶是喜是怒的。
  波光亭里的子弟听杨宜君这样说,无论是支持先南后北的,还是支持先北后南的,都笑了。其中一位堂兄就笑道:“十七娘此言极是,只是我们今日论这些,就是先设云自己是燕国人,甚至是高家人呢!”
  “若是这般,我也说‘先北后南’。”杨宜君依旧没有犹豫,毫不拖泥带水道:“欲天下一统,欲为天下一人,本就该具备常人没有的胆气――求稳妥,求苟活?就不该在这大争之世出头!天下那么多大家族,不就是那么做的么?”
  “那些称王为帝的人,选‘稳妥’的路,怕是已经忘了当初的志向了!”
  “十七娘这话虽有理,却也太苛刻了。此一时彼一时,起家时只自己一个,最多再算上家族。是不需要考量那么多的,成了自然好,不成也是出手无悔。”一个子弟笑盈盈地插嘴,道:“如今却不同了,已经有偌大地盘,身边跟从的人也不可计数了。”
  这话也有理,但杨宜君只是侧了侧头,轻描淡写:“说的好像,为君者在意身边跟从的人一般,若牺牲这些人能成就大业,君王会犹豫吗?说到底,是过去不怕死,如今活得长了,拥有的东西多了,反倒惜命了...惜的自然只是自己的命。”
  怕死就是怕死,舍不得人间富贵就是舍不得人间富贵,何必要多做修饰呢。
  “有的时候,捷径才是远路,远路才是捷径...选‘先南后北’的,日后怕是要为此付出代价。”杨宜君想到了自己看过的不少影视剧,其中有背景是‘宋朝’的,宋初的情况就和如今很像。然后选了‘先南后北’,结果就是不管宋朝文化经济多么出色,也免不了军事上从开国初孱弱到最后。
  燕云十六州等地,断断续续一直收复不来,不只是北方一直面临危机,时不时就要爆发大战,始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还因为这‘外部问题’会向内蔓延,导致‘内部问题’!
  当然,或许北宋初年选了‘先北后南’,然后就没有宋朝了...但杨宜君还是选‘先北后南’,这是性格使然。
  这个时候波光亭里的子弟也大概明白了,这是杨宜君的选择,大家就是各有理由,信念不同。所以也没有多少对峙的紧张,反而都笑了,其中一个就道:“这样看来,十七娘还是小孩子呢,想到这等事,孩子气的很。”
  若没有‘现在’,谈何‘未来’?而且,成年人了,委曲求全有什么的,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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