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41/134页


  只不过以双方的关系,这个问题不可能当面去问杨宜君,所以暂且放下了这份疑惑。但,赵祖光从这件事里可以看出一点,那就是杨宜君对‘托付终身’这件事,和寻常女子完全不同。
  她既不是循规蹈矩,乖乖听从父母安排的那种女子。也不是敢爱敢恨,非要追求真心爱人,寻一个有情郎的奇女子。
  前者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或者有想法也会被压制。后者则往往容易感情用事,有时能有好结果,有时不能――有好结果,往往会传扬出来,成就一段佳话。而不好的结果,其实更多,但都淹没在了光阴里,说起来,也只说是个不守规矩的女子。
  杨宜君不是轻易将自己许人的女子,她若无意,自然不许。而她有意,也不一定会许。
  这真是个难懂的女子,而越难懂越着迷――赵祖光自己不迷这般女子也就罢了,但看高溶,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中所思所想,他是能猜到的。
  回到杨府,倒是正遇上李三郎郁郁离开,显然他今天的目的没有达成。事后赵祖光与杨府的小厮打听,才知道李三郎亲自提亲了,但被杨段和周氏拒绝了。
  其实亲自提亲应该是李三郎自作主张的,他们这样的人家结成婚姻,是有一套规矩的,不是说直接就上门提亲。在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之前,肯定要达成某种默契。不然的话,一方没有这个想法,事情不能成,岂不是既得罪人又丢脸?
  但李三郎实在等不了了,杨家这边迟迟没有表态,他只想将事情快些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毕竟是杨宜君那样的美人......
  李三郎被拒,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对赵祖光来说是这样。他以为知道这个消息高溶会高兴,自己也能轻松,但没有想到,高溶听说了这件事并没有任何表示。不是故作平静,而是真的就很平静。
  赵祖光与他说这件事的时候,闲来无事,他还取了橱中两册书出来看。
  赵祖光看了一眼,发现是问杨宜君借的书――之前高溶以日常无聊为由,问杨宜君借过一些书。但以赵祖光对高溶的了解,他并不觉得高溶真的是因为日常无聊,所以才借书的。
  他们在播州这些日子,表面上要装商贾,私下还得到处找人、遥控洛阳事、为今后做准备,哪有多余的闲工夫!根本不可能无聊。更何况,高溶也不是那种无聊了,就要读书打发时间的人。
  这些书借来之后,正如他所想的,高溶根本没有翻阅过。赵祖光只看他什么时候将这些书还给杨宜君,然后又重新借一些来。
  高溶翻开一册文章集子,怔了怔...这些书他之前都没有翻阅过,眼下是第一次看。只见书册上白纸黑字之外,又有斑斑点点、或浅或深的红色新月形印子,扑面而来的除了纸墨香气,还有淡淡的花香。
  赵祖光瞥了一眼,想了想,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新月形红色印子都是在文章断句处,显然这是用来标记句读的。如今也有用来标记句读的符号,但只有寥寥几种,而且就是读书人私用,很可能一个人一个样。至于书上,本身是没有断句的。
  他都能想象出那个场景,读这本书的时候,杨宜君要么在花园山石下,要么就是书案上供着一瓶花。一面读书,一面掐破落下的花瓣,随手在书上按上印子,断下句读。
  高溶一页一页翻过这册文集,其实这册文集很普通,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坏,但他看的前所未有地认真――他不用自己的断句,完全按照杨宜君的断句来读。他不是在读书,而是在读‘杨宜君’。
  他忽然很想见杨宜君,立刻就要见到!
  也不说什么,拿起这两册书,便往杨宜君的住处去。
  好在播州男女大防并不严格,穿过廊道,经过了几扇小门,高溶以‘还书’为理由去找杨宜君,也没人拦阻。
  在杨宜君的院子门口,就听到里头一阵嬉闹声。他走过来,正好与人撞了个满怀。
  杨宜君‘呀’了一声,意识到自己撞到人了,还是个男人,立刻后退了两步。脸上微微烧红,叉手道:“赵公子...失礼了。”
  高溶低声道:“无事。”
  一边说着,就瞧见了地上掉落的一只青莲色香囊,将其捡了起来。仔细看看,发现这香囊上绣着一只白鹤,白鹤身上还有些黑色毛羽,以及红顶――也就是通过这些特征,他才能确定这是白鹤!除此之外,绣工着实差劲,能让人误认成鸭子肥鹅!
  这应该是杨宜君刚刚拿在手里的。
  高溶一见这个就笑了,他稍稍抬了抬手:“此物该是十七娘亲手所制罢?”
  虽是猜测,他却是很有把握的...绣工这么差,真要是哪个婢女绣的,也拿不出手,更不会给主人用了。相反,杨宜君这个‘大家闺秀’很有可能不擅长针凿女红之事。
  仔细想想,杨宜君身上反常之处太多了,多少女子不能做、不敢做、做不了的事,她都能的不行。如今女子本功,她反而不会,这好像也很合情理呢。
  杨宜君脸更红了,她虽然不擅长缝纫、刺绣这些事,也不觉得这有什么的。但真的被人这样用揶揄的眼神一看,她还是会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当下踮起脚要去抢那香囊,然而高溶是何等样人?反应可比杨宜君快多了!一只手举得高高的,杨宜君就拿不到了。
  主要是,杨宜君也不可能跳着、闹着去抢那个香囊。
  “原来只当十七娘色色能为,如今才知道,妇人之道,德容言功,这‘妇功’着实差的太远了,该好好学才是。”高溶这话并没有说教的意味,他是以调笑的口吻说的,更像是开玩笑。
  所以杨宜君也不生气,只是退开了些,反过来嘲笑高溶‘少见识’:“公子此言差矣!小女用不着缝缝补补,更不必纺织刺绣以添补家用,‘妇功’于我何用?有这辰光,学些别的倒还有用些。”
  大家闺秀确实学女红,但那就是打发时间的,还有就是为了不让人说闲话。
  “再者说了...”杨宜君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垂下了头,仿佛是一支花的姿态:“小女女红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分别呢?女红好一些,将来要去做绣娘吗?又或者女红就是这样,外人就要说三道四了吗?”
  似乎是要说三道四的,但外头一般人谁又知道一个闺阁女儿家针线活儿做的好不好?而真正有可能知道的那些人,恐怕也不会在意这个。哪怕是以当世最普遍的看法――从婚姻的角度,杨宜君女红好不好,也不重要。
  长辈重视的是门第,人品性格当然也会看,但一来知人知面不知心,二来也不可能有完人,只要不出大格,也就是了。至于女红好不好,那也就是个说法,他们这样的人家,又不要自己做针线。
  而男子呢,就更不在意女红好不好了...普通百姓要在意这个,是因为家里一家老小的衣裳鞋袜等都需要女子一双手操持。而且不少人家还要靠女子做女红来贴补家用,女红好不好,对他们是有实际意义的。
  可与杨家同等的人家,不必多富有,妻子也不须自己动手做针线的。
  高溶一会儿不说话,不是杨宜君的论调镇住了他,她说的那些对他也是常识了。他就是拿着手中的香囊,忽然觉得她这一生最好都不要改变――她不须变成精通女红的好女子,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了。
  “...真的有那么差么...”杨宜君虽然不在意女红之事,但到了这个份上,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个香囊,她也是花了不少时间去做的,自觉还可以呢。
  听到杨宜君的嘟囔声,高溶就笑了,将香囊还给杨宜君:“在下若是说好,十七娘也不会信。可在下若是说差,也是不能的...世上之物,好与坏很多时候并没有一定之规。就譬如这香囊,其实在下觉得还不错。”
  杨宜君以为他这是为刚刚的‘唐突’而说好话,也不放在心上。
  只有高溶自己知道,他说的话全是真的,没有一字虚假...她不懂,一个香囊而已,无论是高溶,还是她,想要的话可以立刻得到无数个。那些香囊肯定都是精工细作,无处不好的,可要和这个比,又比不上了。
  她这样的女子,费心用神,一针一线,倾注了心意,这就是无价之宝。
  他过去曾经得到过很多宝物,他的好叔父为了面子,也为了安抚他的母亲,总是不吝惜赐他珍贵之物。那些东西,很多都是真正意义上的价值连城...但非要对比的话,那些东西加起来,都不如这个香囊。
  他也得不到这么珍贵的东西――得不到本身就让这更珍贵了。
  香囊还了,高溶又将书册递给了杨宜君:“前次借了十七娘的书,今次是来还的――方才十七娘与婢女们玩笑,就是为了这香囊?”
  杨宜君接过书籍,又递给晴雯,让她放归书房。然后将香囊收在袖中,拿起一只喷壶:“是为了这香囊笑过...不过,方才其实是在浇花。”
  杨宜君养了不少花木,其中也有娇贵的,只能养在房中,天气适合的时候才摆到外头来见日头。而这样的花木就不能靠天喝水了,得杨宜君自己按时去浇水。
  “浇花?”高溶神情有些疑惑,他委实想不到浇花怎能笑成那样。
  杨宜君一下就看出他是为什么疑惑不解,当下笑了笑,手上喷壶扬起,对着日光,一道水流弯弯抛出。高溶的观察力很强,一下就看到了一道虹影。
  杨宜君其实是想起了不少影视剧里见到的桥段,洒水见彩虹,觉得有趣,刚刚给紫鹃她们表演了一下。
  “虹者,日中水影耶,水中日影耶?”杨宜君让身边的紫鹃操作喷壶,自己则是伸手去‘摸’那道虹影。这自然是摸不着的,还弄得衣袖都沾湿了。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高溶在杨宜君的书里,看到她曾用朱砂写下过这样的评注。


第43章 高溶第三次来拜……
  高溶第三次来拜访邹士先了,是真正的‘三顾茅庐’。也是直到这第三次,邹士先才见了他。
  邹士先如今已经五十出头了,再也不是当年神采飞扬、精干强势的样子,只看他的人,就觉得是真正归隐山林的山中高士――眼神里没有了争强好胜,行动举止间也符合老庄道法自然的精髓,有一种飘然隐逸之感。
  邹士先行了个礼,这个时候他就没有再否认自己的身份了。到此时,否认又有什么意义呢?但他也没有上赶着承认。
  再高溶观察着邹士先的时候,邹士先也观察着高溶。他对高溶还有一些印象,当年他还效命于高齐时,高溶就是他们这些臣子重点观察的对象。高溶不是长子,但却是唯一的嫡子。按照礼法,他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的主君,由不得他们不在意!
  也就是当时高溶年纪小,可能夭折。再加上天下尚未统一,最怕高齐有个意外,主少国疑,这才没有直接封为太子。
  其实这个时候邹士先已经想不起来当年的高溶是什么样了,毕竟他是外臣,高溶又年幼,是没有机会常见的...但他在高溶身上还是看到了很多东西,很多和他曾经的主君相似的东西。
  这不奇怪,高溶是高齐的儿子,儿子肖父,天经地义。
  而想到自己曾经的主君,哪怕是邹士先真心归隐,不打算过问山外的风起云涌了,也有一瞬间的动容――对于邹士先来说,他二十多岁时就效忠高齐了,是他的心腹谋臣。他们君臣共事十余年,那是他人生最好、最重要的日子。
  那时的他风华正茂、青春正好,又兼雄心勃勃。他认定了高齐会是一统天下之人,他遇到的会是再造乾坤的时代!而他身处其中,能辅佐一代雄主,能治国平天下,又是何等心潮澎湃!
  邹士先并非出身大族,但家中是有名的大商户,富可敌国,他从未缺过钱,也不在乎钱。成为高溶的谋士之后,他便奉上了全部家财资军...对于他来说,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自己连死都不怕,更何况是一点儿财产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邹士先极其纯粹,他身居高位,为高齐出谋划策,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甚至很难说是为了流芳千古――他这个人,既不信阴司地狱报复,也不相信人有来生。自己死了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流芳千古又算得了什么?
  他真的就是为了活着的时候达成理想,做出寻常读书人做不成的事!
  那时真是好日子啊,不见得有锦衣玉食,事实上日日忙的很,勾心斗角的也多,甚至还不如如今隐居山林、粗茶淡饭来的舒心,但那就是邹士先眼里最好的日子了。那个时候哪怕劳碌,哪怕有危险,哪怕要虚与委蛇,那时候他也有梦想,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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