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千娇》作者:三春景》第91/134页


  关键是,一开始就要制定好规矩,内帑和国库得定好入账比例,不能让内帑搞到太多本属于国库的钱,如此也就不会有国库需要向内帑拿钱的时候了,反之亦然。
  严格来说,内帑不归六局二十四司管理...六局二十四司是管理上万宫女,运转宫廷的女官组织。也有自己的库房,也管着一些财物,但那和内帑是两回事。就比如说尚宫局的司簿司,掌管宫人名簿、廪赐,说得明白一些,就是宫人的档案和工资。
  宫人入籍都会在这里留下档案,每个月拿的工资也是从这里支取出来的。因为这个特性,司簿司当然会有档案室和库房,库房还不止是钱呢,还有绢帛等物...因为此时的工资不只是拿钱发,还拿东西发。
  还有尚功局,人家有个司计司,专管支度衣服、饮食、薪炭――宫里是包吃穿住的,所以在工资之外,这些日常用的东西也会发,尚功局发衣服、米面粮油和燃料,非常正常。
  所以司计司当然有自己的库房和账本...其实尚功局四司,每司都有自己的库房和账本。司彩司掌管彩物、缯帛等物,本身就是尚功局最大的库房了。司珍司掌金玉宝货,则是又要保管,又要制作首饰之类。司制司则是裁缝衣物的,因为规模比做首饰的大得多,很自然地就能分出司彩、司制两司呢。
  类似的存在,六局中都有,大家做的工作,大部分都会和钱财东西扯上,库房和账簿不少,管理的东西也不少。或许比不上内帑规模庞大,可却是更庞杂,更容易有人上下其手的。
  “也不过大娘娘见了结果动怒,听说出事最多的是尚食局和尚功局,真个上下硕鼠,贪的太狠了!”蔡淑英似乎很感慨。
  然而杨宜君并不意外是尚食局尚功局两局出事...虽说各局都经手了钱财东西,但真要说贪钱,那当然还是掌管着宫内吃穿两样的尚食局尚功局最好下手。
  至于管着宫女工资的尚宫局,听起来很厉害,但司簿司账目比较透明,大家该拿什么几乎是人人心中有数的,司簿司能捞油水,比如说一些实物工资以次充好,针对一些地位低的宫人不给人发足――可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东西终究是要有的,而不发足也只能针对个别人。要真是弄得很多人工资都不足,到时候犯了众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有尚服局,看起来也很厉害,司宝、司衣、司饰、司仗四司,掌管着瑞宝、符契、衣服首饰、仪仗等物,任何一件都很值钱...但问题是,尚服局管的可不是宫人的东西,是每一件都上了档,属于皇家的东西。
  比如后宫宫殿,妃子住了进去,屋子不能光秃秃的,得用玩器宝货、字画、家具来装饰填补,这些东西是赐给这妃子了吗?并没有。对于宫廷来说,妃嫔也只是一个租房住的人,房子里的东西是租房自带的。
  所以妃嫔能使用宫室内的东西,却不能拥有它们,别说是拿这些东西送人了,就是平常不小心弄损了一件,都得上报。一次两次不要紧,次数多了记在档案上不好看,说不得还要被掌管后宫的皇后或者太后厌恶。
  尚服局的东西都是主子的,搞到一件就赚大了,但同时风险也很大。哪有尚食局尚功局,可以从大量的宫人身上薅羊毛,赚的多,风险也小呢!
  尚宫局、尚服局尚且如此,一直以油水少著称的尚仪局、尚寝局就更别说了――其实不能说尚仪局尚寝局油水少,只不过他们捞油水的方式不在账上,而在于各种打赏、外快什么的,而那也有另外的风险。
  蔡淑英小声与杨宜君道:“姐姐有所不知,这次真是叫大娘娘恼了,所以打算彻查尚功局尚食局二局账目...是彻查。”
  蔡淑英特地咋子‘彻查’两字上加了重音,杨宜君一下明白了意思。
  平常每年都有查账,甚至内部每季也有自查的时候,但都只查当年、当季的账目,而且查的深度是很存疑的,有点儿自由心证的意思。这里特别强调‘彻查’,就是有别于平日查账了,非得要翻出老底来才作罢。
  听到这个说法,杨宜君就知道六局二十四司中要迎来一阵‘腥风血雨’了。
  不过她是比较镇定的,蔡淑英也比较镇定...且不说两人不是尚功局尚食局的,不再漩涡中心。就说两人的资历,她们可是才入宫的,就算真的翻出了什么陈年旧事,需要找人顶锅,那也轮不到她们呢。
  在这阵风雨中,她们需要的就是小心谨慎,尽量不让自己打湿衣角。毕竟她们身份低,湿一点儿衣角对那些资历深的女官没什么,对她们却可能是大.麻烦呢。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弹棋也玩了几局,眼看着都未正了,蔡淑英就很有眼色地告辞了――未时之后,申时要去东侧门旁小门领中书门下送来的今日奏疏,是杨宜君工作地时间呢!
  杨宜君换上了女官穿的圆领袍,戴上幞头,踏上小靴,整了整衣裳,就和雪娥出门去了。先在值班房集合,然后就去东侧门那边交接奏疏。杨宜君和蔡淑英都没有想到的是,她们以为的不会和自己有关的事,最后却很有关系。
  当日的奏疏拿到值班房,照常分配,照常批示,照常晚饭,照常检查――二更天才过,今天的活儿算是做完了,不算早,也不算晚。
  本来这个时候就该散了,杨宜君也该和几个宫女一起去送奏疏给文书房那边了。但钱尚宫却叫住了她,也叫住了要散的女官们。
  “今日有一大事要与你们说...去岁的账目查对过了,你们是知道的,不少人也该知道有些局司事儿比较大,引得大娘娘震怒――你们不知的是,大娘娘已经决定彻查尚功局尚食局二局往年账目了。”
  其实还是有一些人知道的,比如杨宜君。而杨宜君估计,她能知道,那其他女官不说人人知道,知道的人肯定不少。
  钱尚宫说这个话,其实就是客气客气而已,不能当真。
  “今日与你们说这些,一是叫你们警醒,以尚功局尚食局二局为戒,今后行事更该小心谨慎才是!不可忘了身为女官,该如何正心正身。”根据这个,钱尚宫又说了一些场面话,左不过就是报效皇恩浩荡那些话。
  然后才进入正题:“二是,有个事落到了咱们头上...这回大娘娘是动了真怒了。”
  大家听钱尚宫说到这里才真正精神一振,知道这后面说的话恐怕会非常重要。事实也确实如此,钱尚宫就接着道:“大娘娘有意彻查二局账目,往年的也要翻检出来,这事儿可不好做。”
  “不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顽疾,只说人手这一项,就很不够了。咱们宫中查对账目,总不能引宫外之人来做,那就只能让宫内的人来了...宫内要叫谁来做?”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宫内主子们肯定是不能做这事的。宫人们呢,分为两大块,宦官和宫女。
  宦官在燕国没什么前途的,在宫里也多是做各种杂活儿。其中是有读书识字,能到主子身边侍奉的,但那真的很少。哪怕是宦官中的头头,也多是不通文墨的,让这些人来查账,那肯定是不行的。
  宫女情况就要好很多了,一些良家子、罪臣妻女,多是能读会写的,再加上还有内文学馆读书,那就更好了。
  但这也不能拿来查账,查账是需要更专业的技能的。想来想去,其实还是六局二十四司内部的女官更合适查账――遴选女官时,除开极少数特殊情况,基本要求就是能写会算。所以大家不论被分到了哪一司,都有读写和算账的技能。
  像杨宜君就是这样,而另一位最近一直在内文学馆读书的同僚欧阳法满,人家其实也是通读写、能算账的,之所以要去内书房进修,只不过是司言司的要求比较高罢了。
  钱尚宫继续往下说道:“想必你们也心中有数了,是的,大娘娘有意从另外四局中抽调人手去查尚功局尚食局的账目。”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表情沉静,但眼神却微妙了起来...说实在的,这个活儿没人想接。六局平常多有龃龉,闹不和的时候也多,但外界一旦有什么风吹来,那还是一致对外的。
  眼下要彻查尚功局尚食局的账,想要虚应故事,草草查上一回,事后风过水无痕,那要问大娘娘答应不答应。真要是那么做了,赵娥或许不会再生气贪腐之事了,指挥不动六局二十四司怕是会更让她恼火。
  所以一旦加入彻查,其实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秉公处理’。
  然而‘秉公处理’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的...六局之间牵扯是很多的,这会儿对尚功局尚食局铁面无私了,谁知道会埋下什么坑,将来坑死自己?
  在宫中做事久了,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见得要讨好主子,却一定不能随便得罪人,哪怕这个人看起来微不足道。
  大家都习惯处处圆滑、谁也不得罪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事情不好做,钱尚宫也是知道的,所以她直接就说了:“此事各司都要出人,司言司也不例外。”
  说着点了几个名字,杨宜君的名字赫然在其中。其他几个被点中的女官,也多是没根基之人。


第78章 “往年何曾出过……
  “往年何曾出过岔子,今岁又与往年有什么不同...怎么大娘娘偏要彻查?这一番劳动起来,上下都不得安宁了不说,事后又能有什么用?”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穿正七品女官袍子的妇人,不安地走来走去。
  女官庄重,一律要穿官袍,头上也不许梳招摇的发髻,一般都是戴幞头,各种幞头都有。但也有一些女官爱俏,会戴花冠,这位女官就是如此,戴着‘花篮冠’,有四季花卉堆簇,称得上‘花团锦簇’。
  这位女官正是如今的尚功局典珍余小小,而她说话的对象是她的姑姑余娴,也是尚功局的两位尚功之一。
  相比起年轻轻率的侄女,余娴显得镇定很多。瞥了一眼侄女:“慌什么...眼下事还未如何呢!若是一点儿小风小浪先自乱阵脚了,在这宫中如何能生存?你也是,总是如此沉不住气,我如何能放心?”
  余娴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更难的是年轻时在宫中做宫女时吃了不少苦,身体上有一些老毛病。年轻的时候还好,如今人到老了,就越发扛不住了...如此一来,就是她不想告老出宫,离了这尚功之位,也只能准备交权了。
  毕竟,她这个尚功再是厉害,也只是六局二十四司的大女官之一,在六局二十四司远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她长期呆在尚功的位置上不挪窝,早就挡了很多人的道了,不可能一直不识趣下去。
  不过余娴也不甘心就这样被踢出局,所以几年前开始就全力培养侄女余小小――她的意思很明显,她走可以,但得到她位置的人必须给她侄女一个位置,以此为交换。
  她现在已经将侄女运作到了正八品典珍,但事后她一走,随便哪个司制、司珍做尚功,就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余小小就行(尚功局四司,司制、司珍两司比司彩、司计地位更高,如果不是司珍司制,而是司彩司计,基本上就告别竞争尚功之位了)。
  “姑姑...”三十岁上下的余小小在宫外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年轻了,但在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中,真的是少壮派。她没有为人妻子,做人母亲,在宫中有余娴这个姑姑做靠山,也没有真正体验过宫廷险恶。所以她还有点儿做闺阁小娘子的性情,眼下遇到事情,不安起来了,语气也有些怕和娇。
  余娴见她如此,哪怕是心里恨铁不成钢,也面色软了几分――她十三岁入宫,一辈子就在宫廷中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并没有选择出宫嫁人,过上寻常女子生儿育女的生活。所以家里把侄女送进宫来,她一面埋怨家里人利欲熏心,害了她一个还不够,现在还要害一个。一面心里又有了些安慰,照管侄女余小小,仿佛是照管亲生女儿一样。
  是真有一些母女之情的。
  她知道余小小此次为何如此慌张...太后叫人彻查尚食局尚功局过去好几年的账目,看情形是不打算雷声大雨点小了。这般样子,那自然是谁底子不干净,谁心虚了!这会儿不少人都在想法子把过去的事遮掩过去,实在遮掩不过去的,就想着能不能想些别的法子。
  余小小的问题恰好是遮掩不过去的。
  余娴先是骂了余小小一通:“早与你说过,这局中过手的钱财东西虽多,却都是烫手的,什么能拿,什么不能拿,不是清清楚楚教过你了吗?你怎么还像是那起子眼皮子浅的,什么都往自己怀里扒拉?”
  “油锅里的钱你也敢捞出来花啊!”
  骂过之后见余小小一句话不敢说,余娴又有些心软了,没好气地与她道:“罢了!别做出那副奔丧的脸孔,事情我已经了了――若是等你想法平事,黄花菜都凉了,只等着事发受罚罢!”
  余小小眼睛一亮,心下松了大半。这不是余小小第一次闯祸了,而她每次闯祸,只要来到姑姑这里,姑姑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
  在宫中生活的每一个人,包括那些贵人,都知道要小心行事,倒是余小小,因为有余娴的包庇,一直以来可以说是没心没肺。
  余小小对着余娴不停洒好话,洒的差不多了,才问道:“姑姑,这事儿是如何平的呢?我还以为......”
  事情当然不容易搞定,不然她之前也不必那样哭丧着脸,气急败坏了。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余娴冷哼了一声:“我找了你手下那个姓陆的掌珍,全让她担下来了。”
  “陆婉?”余小小微微皱眉:“姑姑,陆婉好歹也是女官,会这般受摆布么?不然还是寻个宫女顶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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