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作者:姑娘别哭(更新至VIP正文完结)》第47/72页
这些年七皇子因为仁厚又有大智慧,羽翼渐丰,太子视七皇子为眼中钉。或许此番守军撤退不是真的,只为逼走七皇子的亲舅舅。
想来还是牵扯到皇位之争。
谷将军一来对岸就消停了。
你们知晓当年绥远一战,我方以一抵百吗?就是谷将军的铁骑军。我很敬仰谷将军,在燕琢做衙役这许多年,终于碰上一个让我敬仰的人,我自己也不想回来。
照夜说的这些事,花儿并不意外。衔蝉抄的那些东西上可见端倪。她看衔蝉,指尖绕着那条帕子,不知在想什么。过后将白巾一甩:“我去跑堂了,这顿你俩必须吃好,算我头上。”
“你才赚几文,要算你头上?”衔蝉笑:“不许充大头。”
“我有一吊钱,白二爷赏的。”
“那是你拿命换的!”衔蝉急了扯住她:“我还想与你说这事,往后不许再那样了。今日墨师傅还说你傻,说白二爷走南闯北遇到的事多了,只有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冲上去救。”
“我看他快死了…”
“人家死不了!”衔蝉掰着手指头给花儿数白栖岭身边那些能人,怎么也轮不到她冲上去。花儿受教了,怕衔蝉更生气,忙点头说我记住了,再也不了。
她转身去忙,有时看一眼窗边对坐的衔蝉和照夜。
春三月,窗外是码头,河面波光粼粼,将他二人的脸颊模糊了。照夜夹一块肉放到衔蝉碗中,再傻呆呆看着她笑。换做旁人,一个要远赴京城,一个要守大营,都属生死未卜,是万万笑不出的。可这二人,趁人不注意勾勾手,会心一笑,好似那些烦乱都与他们无关。
哪怕他们聊起往后的事,也是那样心平气和。衔蝉只是觉得对不住花儿,她要先去往京城安顿,母亲需先交由花儿照顾。花儿自己已是焦头烂额,因着她和阿虺这一走,多出一老一小来。小阿宋虽说懂些事,但毕竟肩不能扛,不知花儿要挨多少累。
“我们往后好好报答花儿。”照夜安慰她:“我也会时常回来,你且放心去罢,若花儿知晓你心思这样重,她也会不开心。咱们打小一起长大,她的脾性咱们都清楚。”
衔蝉觉得对不住花儿,心中也舍不下照夜。她看似不放心上,但不知多少夜里睡不着。吃过饭她和照夜一前一后走了,走过热宝的码头,一直走回柳条巷那间破屋里。
相较那时冬日,屋内有了一些热气,她轻轻抱着他,对他喃喃诉说。她即将走了,她舍不得他。他温热的手掌捧着她的脸,细吻她的唇角眉间。她拉着他的手,想与他就此拜天地成为夫妻,他却说:别急,衔蝉。
照夜不愿在这此刻做下这糊涂事,京城与燕琢城不一样,那里有真正的文人志士、豪门贵子,他想让衔蝉去看。若她看过以后还爱他,那么在这山高路远的北地,他的心有如额远河上倒映的星辰一样明亮,她永远看得到。
她走的时候他无法赶回送她,于是紧紧抱着她,与她呓语,要她照料好自己。所有珍重的话讲完,他该走了。去往大营的路上,她跟在他身后,一直送他到岔路口。
衔蝉看着自己的照夜哥哥头也不回,却知晓他一定流泪了。他们都不知再见是何夕,只当这是一次为自己命运的奔赴,带着山水相依的诺言。
这一日,是燕琢城美好春日中的寻常一天。花儿在衔蝉二人走后,跟账房先生告假去了白府。
白栖岭赏了府里所有女子们一身新衣裙。那衣裳是苏杭丝绸制,鹅黄的斜襟盘扣衫,青绿的苏绣裙。丫头穿着很是喜庆,就连伙房的阿婶都换上行头跟小丫头在院子里转圈。
她们笑着闹着,把个沉闷死气的白府衬托得热闹非凡。就连那衔泥的燕儿都被她们感染,站在梁上唱起了歌。
花儿好生羡慕。问带路的老管家:“白二爷只赏这府里伺候的,那饭庄里跑堂的赏不赏?”
“二爷虽然没明说,但提了一嘴:我那脸面也得要。所以我揣度着给你也备了一身。”老管家多会送人情、白栖岭只说白府的脸面重要旁的都没说,老管家喜欢这花儿,也心知她就是白栖岭所说的“脸面”,是以私自做主也为她备了。
老管家年近古稀,身材仍旧硬朗,是白栖岭从京城带回的管家,下人们只叫他老管家,其余都不知晓。
其实老管家姓柳,是白栖岭第一次被逐出家门之时在路上救下的。白栖岭人前叫他老管家,人后称他“柳公”。柳公文武双全,但手脚筋被人挑断,自己再练不了功夫。白栖岭私自去从军以前,他着实教了他一些保命的东西。
柳公与白栖岭属忘年之交,他对白栖岭倾囊相授,白栖岭待他尊敬有加。此次回京城,柳公称年纪大禁不起颠簸不想再走,白栖岭便把这一带的家业交予他。顺道与他商议:您一人跑来跑去着实辛苦,不如挑个称心的给你用。那人机敏、任劳任怨、也有趣,没事能给柳公逗闷子。
柳公摸着自己的美髯慈祥一笑:“二爷说的应当是往白府跑惯腿儿的花儿。”
“是她。”
“那感情好,我看她也十分顺眼。”
柳公用“也”字,含义颇多,白栖岭未往心里去,只说那便把人交给柳公。
此刻柳公看花儿比从前抽条了一点,穿冬天府里发的衣裳,竟露出了脚脖子,裤管吊着,就十分欣慰:“看来这白府的伙食没白喂,花儿姑娘出挑了。”
花儿笑了两声:“我也觉着好像长个子了,今日出门差点没撞到家里的矮门框。阿婆还问我:是门框矮了还是我长了!”言罢站到老管家身边比一比,也没比出什么头绪。
柳公把她带去挑衣裳,她站在那满是衣裙的屋子里感叹其美丽。她想:我果然也喜爱这些,我果然也天生爱美。小心翼翼摸上去,那衣裙软滑,令她的心都醉了。她笑自己:果然没见识!
挑了一身换上,从未穿过这样的衣裙,扯起裙摆左摆右摆,在铜镜前自怜:这是谁家女儿呀?好生俊俏呢!说完学大家闺秀捂着嘴嘻嘻笑,把自己都逗笑了。
手中抱着自己的旧衣服走出去,见柳公站在那等她,就到他身前。她太瘦弱,衣裙在她身上晃着,细细的腰身被那盘扣勒出来,细长的脖子连领口都撑不满。自己倒是满意,转一圈问老管家:“怎样?像她们一样美吗?”
“花儿姑娘的美独树一帜。”
“怎么独树一帜的?”
“不争不抢不艳的美。”
“那就是不美!”花儿被柳公逗得咯咯笑,心道这老头真好玩,别人道他平日里一副阴险狡诈的看家狗模样,其实是嘴冷心热,她看柳公犹如看到阿公,心里透着暖,想与之撒娇。
柳公对花儿心生怜悯,一个劲儿夸她。花儿心满意足,抱着衣裳去找白栖岭,进门后也给他显摆:“二爷您看看,是不是人靠衣装?”
白栖岭看她一眼,嫌她太瘦弱衣裳太空,眉头一皱,实在说不出夸她的话来,又低下头去处理眼前的东西。这东西其实很棘手,要做手工活,俗称串珠子。细细的线穿进一颗颗珠子,而后再把两头分别系紧。
花儿见他实在费劲,就说:“十五文。”
白栖岭将串好的珠子线一扔,盘子里噼里啪啦地响,花儿笑道:“啧啧,大珠小珠落玉盘。”
“你读书了?”
“衔蝉前几日念给我听的。”
“你若是想读书,柳公可以教你。我把你托付给了柳公,你可与他学管家,也可学识字,若你有本事,还可学功夫。”
花儿抬头看他,半晌才道:“学了识字写字,也像衔蝉一样帮二爷抄掉脑袋的东西吗?也像衔蝉一样,跟二爷去京城,搏一个盛世吗?”
白栖岭静静看她,他心知衔蝉不会说与她听,机灵如她,定是探得了什么。他不准备欺瞒她,若她问什么他一定如实相告,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对他笑笑:“二爷你知道吗?打从去年隆冬起,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又一件事,身边的人快要走干净了。起初我怨你怪你,但后来我悟透了,你说得对,人各有志,各有归途。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无论在哪,活着就好。不然往后还要扎纸人去烧。”
“我许诺你,衔蝉和阿虺,我好好带出去,好好带回来。”
“您对一个奴才许什么诺呀?”花儿歪着脖子看他,饱满的耳垂上若有一副耳坠子应当也是好看的。
白栖岭见她如此不识好歹,就不再理她。
她坐在小木凳上,低着头串珠子,琉璃珠子将日光吞了,又吐到她脸颊上,将她的脸晒得红扑扑的。白栖岭大敞十开坐在她对面饮茶,犹记得去年冬天她那皴红狼狈的脸。如今几乎所有的冻疮都消失了,露出了白嫩的面皮。像他府门口的那棵枯树,总算逢春了。出落出一点人样,比从前好看些了。
花儿手快,一颗一颗珠子在她的指尖上很是听话。白栖岭看了一会儿,又叫丫头去拿新的。所谓丫头,看起来年过不惑,是个生人。花儿很是奇怪,抬头多看了两眼,而后说道:“白二爷真是个怪人。”
“怎么怪?”
“别的老爷的丫头各个水灵好看,二爷好像就怕那些豆蔻之年的女子,好像怕被吃了一样。”
獬鹰在窗外道:“二爷怕被人爬床。那次爬床可把二爷吓到了。”白栖岭拿起一个茶杯朝窗外丢,獬鹰躲开了,哼将手快接住,埋怨獬鹰:“你倒是接一把,这可是上好的泥胚制的壶。”
“咱们二爷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那小丫头爬床。”花儿脑子一转,又有了坏主意。她琢磨着半夜让老管家把她放进来,绕过獬鹰,吓白栖岭一吓,看能不能在他惊恐之时把他的大家大业要过来。她也只是这样一想,想到白栖岭那吓人的样子,倒是恐怕一个甩手就将她从床上摔到地上,摔掉她半条命。
那“丫头”抱来一个小匣子,里头满满的琉璃珠子。花儿问:“这是要做什么呢?串这么多?”
“二爷说琉璃好看,串完了挂窗上。”獬鹰又道。
花儿是万万不会信白栖岭会有这等闲心的,但她为了赚些银子串就串。待人都走了,她才与他说:“这几日码头上不太清净。”
“嗯。”
“你知道啦?”
“知道了。”
花儿皱着眉头:“我看那些人很像之前刺杀你的人。但又觉得有点不一样。这些人呢,说话不生硬。还有啊,那大营换了新守军后,倒是安静了许多。照夜哥哥昨日回来,对那个新将军很是信服。”
花儿压低声音道:“那新将军临危授命,至今朝廷没下告示文书,百姓都不知来的是谁。但奴才相信二爷一定知晓了。”
“谁啊?”白栖岭故意问她。
“千里奔袭瓮中捉鳖的谷大将军!来的是谷家军!”花儿眼睛亮了:“奴才最喜欢听说书先生讲谷家军的故事,也钦佩谷大将军的为人。听说来的是他,奴才甚至想混进大营里去瞧他。”
“然后呢?”白栖岭问:“瞧完了呢?”
“就是瞧瞧啊。”花儿与他闲话家常:“您认识谷大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