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作者:姑娘别哭(更新至VIP正文完结)》第53/72页
“二爷,我知晓,二爷是打算走很多趟。只要他们还在那,二爷无论怎样都会去的。”
白栖岭没有作声,想起自己那怪异的梦,又“呔”一声:“速速启程吧,不然他们要饿死了。”
谷家军的人的确都在省粮食,除了小阿宋一定要喂饱,其余人都不肯多吃。
花儿三两口就放下碗筷,谷为先来巡视,见她如此,就对她说: “你要多吃。”又将那碗推给花儿:“吃过了就随着照夜去跑,跑十几个来回。你每天想寻你阿公,但你这孱弱的身体连进关都撑不到。你就按照我说的做,吃了跑、跑了吃,谷家军不差你这口吃的。你要是跑完还有力气,让照夜带你射箭骑马。”
“做谷家军的斥候,体格要壮。”谷为先拍拍照夜胸脯,再拍拍自己的:“照着这样长!”
花儿一口饭噎在那,心道这个少将军是有点傻的。
但她听劝,尤其听谷为先的劝。
她才与谷为先相识几日,就被他那一身凛然正气降服了。她偷偷对照夜说,从未想到在这乱世里,还能见到这样的人。那谷翦更是铮铮铁骨,不怒自威。
于是真的认真吃饭,吃过后把小阿宋安顿好就去跑。照夜打后面追上她,对她说:“此事需保密,但因着过些日子需要你与我跑一趟,是以大将军要我对你说,有人从江南大仓护送粮草过来。你猜那人是谁?”
“谁?”
“白二爷。”
白二爷,要乘云踏月,来救他们于水火之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额远河硝烟(四)
小阿宋突然高热不止, 柳公给看了,说是山里夜晚寒凉,许是前一日夜里随花儿去夜训着凉了。
营里的药阿宋吃过了便不够, 下一日又要开拔去新的地方, 这可难坏了花儿。谷为先见她急得在地上转圈,就命照夜带她去采药, 而他自己也换了身轻便衣裳,准备去他们同去。
谷为先整日随照夜在山间转悠, 同去倒不意外。花儿怀里揣着柳公写的药方, 就这么出发了。
燕琢城外的山绵延开去, 最终接连霍灵山一脉, 好药材都在霍灵山上。花儿看出谷为先要奔霍灵山去,去拦住他, 要他回去。
“您大概不知霍灵山山匪什么样,若知晓自己抓了个少将军,还是谷家军的少将军,不定要如何处置你。我和照夜可以去, 万一遇见,我们可以说家里人病了, 没钱去药铺抓药。”
“你和照夜敢去, 亦是赌你们就算被抓到,也会遇到你们柳条巷的人。”谷为先为人很是耿直, 飞奴上山为匪的事照夜曾与他讲过:“我这命有何值钱的?若想拿我的命在我父亲面前做什么文章, 他们怕是想错了!开拔!”
就三人也要喊一声开拔,端足了样子。花儿拿少将军没办法, 只得跟上他们。这一趟计划要用去十日, 待采好药后去新营与他们会和。花儿一边走一边想谷为先要亲自去霍灵山的事, 突然灵光乍现,意识到谷家军或许是要打霍灵山。
如今霍灵山匪在内、鞑靼在外,对谷家军有夹击之势,谷翦想破局,或许会先剿匪。花儿不知自己是否该问,但仍旧小跑着追上谷为先,对他说:“少将军,你不是来采药的,你是来做斥候的。咱们此次亦不是真的要挪大营,是要去霍灵山剿匪。”
谷为先停下来看着她。
白栖岭说她适合做斥候果然没错,她的头脑当真是好的。不到十八岁的女子,才来谷家军几日,竟开始领悟行军打仗之道。
他看得花儿害怕,就缩了下脖子:“属下瞎说的。”
谷为先不准备瞒着花儿,严肃说道:“你很聪明。那你可有想过为何要带你来吗?”
“因为我隆冬时候来过、认路,还因为飞奴哥哥在这里。”花儿道。
“还因着你需要让小阿宋离开你,小阿宋整日贴在你身旁,于她的恢复没有帮助,也会缚住你的手脚。这世上没有哪两只鸟是绑着翅膀一起飞的,鹰隼亦不成群结队。心软办不成大事。”谷为先用力拍拍花儿肩膀,他待人几乎没有男女之分,是以手劲很大,快把花儿拍趴下。
花儿身子晃了下,又忙站直:“是!少将军!”
她如此恭谨的模样着实好笑,惹谷为先哈哈大笑,指着她对照夜说道:“从前你说她古灵精怪我不信,刚来我谷家军像一只落水狗一样可怜。适才那神情倒有了好玩的模样。”
他如此开怀,好像忘了自己是一个刚刚吃过败仗的少将军。花儿偷偷对照夜说:“少将军没心没肺的。”
“切勿看他表面如此,少将军心怀天下,只是不拘小节。他见不得旁人愁眉苦脸,他自己若是难受了,把自己关在营帐里喝一顿大酒,第二日就好。打小跟着大将军征战,不会全然没心没肺的。”
花儿就点头。
他们三人穿行在山林之中,正值春末夏初,万物蓬勃,绿荫遮天蔽日。往年此时,燕琢人会上山打猎、采药,山间能入药入汤的宝物很多,男人们往往一上山就住上七八日,下山之时收获颇丰。
因此他们偶尔会碰到一两个树枝搭成的临时居所,周遭荒芜一片,他们就在那里休憩。
这一年没人上山了。燕琢人死的死伤的伤逃难的逃难,城空了,城外的山上亦空了。
他们此刻休憩的地方正对燕琢城,远眺而去,能看到依稀的炊烟。前几日花儿乔装随照夜进了一次城,铺面都关着,府衙也被砸了,那知县亲自上街钦点清单,鞑靼人骑着马在街上溜达。
从前的官商府邸重新住进了人,其余的幸存者被关到杂巷里,待鞑靼正式接城后,要被派去盖大营。原本建在额远河的大营向内推五十里,自此鞑靼可畅渡额远河。
他们看着那座城,心中都感伤,花儿指着那有炊烟的地方问照夜:“那是白府前街吗?是白府里?”
“看着像。”
“若白二爷知晓他的府里住进了鞑靼,估计要气死了。”花儿说道。
白栖岭倒没有气死,他只恨朝国不争气。开拔前夜他将衔蝉和墨师傅叫到自己房间,他屋内还有一人,那人生得一张满月脸,目带慈光,讲话轻声细语,待人春风和煦。见到二人进门,速速命人看茶,没端任何的架子。
京城人都道七皇子生了一张观音面,聪敏如衔蝉,瞬间猜到,不敢落座,反而弯身施礼。
“你知他是谁?”白栖岭问道。
“恕民女枉测,面前这位是七皇子。”
七皇子娄褆被猜到,轻声笑了,转向白栖岭道:“二爷果然不养闲人。你把这二人托付于本皇子照料,本皇子定当竭力。明里暗里都护着,除非哪一日本皇子先一步死了。”
娄褆长在宫中,从小无争,对那皇位亦没有念想。若非被逼,是断然不会堵上这掉脑袋的事的。他厌恶这朝这国,厌恶太子。可如今的娄褆,因着谷家军被困边境,已被斩断了翅膀。白栖岭问他是否后悔,他却说:“谷家军不去我才会后悔。无论如何,当先爱民。”
尽管七皇子看起来如此和善,却也在行伍之中历练过,他与白栖岭于行伍之中相识,混沌着便走到了今日。那时白栖岭并不知他是谁,见他本性良善时常被欺负,多次出手相帮。甚至笑他看人看事太过淡泊,被人欺辱亦不怪罪。
那时七皇子如何说呢?
他说:“无他,小事矣。”
讲话文邹邹,做事慢稳,心怀苍生,这就是娄褆。白栖岭将衔蝉和墨师傅暗里交予他照料,他郑重允诺了。
娄褆看衔蝉依稀是个弱女子,便问她:“白兄说你是胸有大愿,可愿与我说说?”
衔蝉从前并无大愿,只因隆冬伊始,生活之苦重叠翻涌无知无歇,道理是一点点悟的,心是一点点明的。如今娄褆问她,她亦不惧怕,声虽柔但坚定:“民女有三愿:一愿国泰民安,二愿亲人常在,三愿世间女子昂首挺胸,与男子齐肩。”
见娄褆若有所思,又继续说道:“如今国不泰名不安,燕琢城没了,民女的至亲也没了,挚爱之人随谷家军在深山之中。而民女打小爱读书,忽有一天学堂也不许民女去了。这三愿,非门面之言,实属民女心中真实所愿。”
娄褆一时感慨,并没应衔蝉任何。慷慨之词能信手拈来,但她企盼的盛世却难实现。娄褆不愿骗人,是以低下头去。
待衔蝉和墨师傅出门,娄褆看了白栖岭半晌道:“若白兄不曾与我相识,也不会卷进这惊涛骇浪之中。此去关山万重,艰难险阻,你我二人还像从前一样,先道诀别罢!”
娄褆没有玩笑,若非他是皇子,太子忌惮着身子骨不好的父皇,此刻他已被碎尸万段了。谷翦走后,他如今是笼中的鸟,不定哪一日就被拧断脖子一命呜呼了!
娄褆道:“我有一事相求,若我当真遭遇不测,这天下亦是不能让给太子的。他不顾百姓安危割城给鞑靼已足见其品行,若我死了,少将军谷为先能当此重任。”
“少将军有大将军护着,轮不到七皇子托孤。”白栖岭最不喜这样的时刻,好似再见不到了。
娄褆点头:“许是我多虑了。你呢?若你此去…”
“请七皇子照料好我的亲眷。”白栖岭自衣袖之中拿出一页纸递与他,娄褆并没接,笑道:“我知晓你的亲眷是谁,你不必写名字给我。”
言罢又玩笑一句:“你的亲眷,都不曾回信给你。”
白栖岭一摆手:“不送!”
娄褆大笑三声,走了。
白栖岭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一时之间心有戚戚。他觉着自己应当与娄褆多说些,毕竟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谷翦不在、他亦走了,娄褆身边只剩文士,文士遇事要么动笔要么死谏,未免损失太过惨重。
娄褆许是料到他会有此念头,命人给他送了一封信,信上写着:“我命自有天护,你尽管去罢!”
白栖岭打京城启程那一天,已是京城初夏。十里江堤花红柳绿,一派嫣然景象。他并未着急出城,而是与獬鹰沿堤而行。看身影倒于水中,恍惚也有倜傥模样。再看本人,眉峰聚拢,凶相难挡。迎面过来一个女子,见了他绕路而行,只因他脸上自始至终写着:别惹我。
他见怪不怪,回头对獬鹰说道:“要说这世人的胆量,恐怕无一人可与我那狗腿子相比。单单别人见我绕路而行这点,我那狗腿子就不曾有过。若有,也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