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作者:姑娘别哭(更新至VIP正文完结)》第6/72页
见獬鹰不动,梆子一敲喊一句:“三更半夜,小心火烛!”再来一句:“不去!”
獬鹰拿她无法,只得后退一步:“姑娘,请。”
花儿把家伙事丢到飞奴手中,转头安慰几人:“不必担忧,我除了一条烂命一无所有。他要一条烂命有何用?”
先獬鹰一步进了门,身后的朱漆木门关上之时音色浑厚,她回过头去在门缝里看到照夜和阿虺拦着飞奴,轻声劝着:“会有法子的!眼下是请着去问话,他要真杀人可是白日那情形,何必大费周章?”
待她再转身,看到传闻中有如天上宫阙的白府,到处挂着白色帷幔,就连灯笼都罩着黑纱,透着森冷之气。偶有当差的下人经过,拿着劲儿走路,愣是没有一点响动。
除却这些,当真是雕梁画栋、别有洞天。就连那木窗棂都雕着小意山水,被光一照,深浅分明,格外好看。
獬鹰见她东张西望,忍不住催促她:“快些吧,白二爷等急了。”
“不急,反正她日后没命看了。”
花儿闻声望去,那白二爷站在檐廊之下,一半人阴在阴影里,另一半人透在光里,那模样,像来索命的厉鬼!
第7章 祸起燕琢城(七)
花儿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即便如此,仍是站直身子,颤抖着声音与他叫板:“玉皇大帝也不能说杀谁就杀谁!天下总该有王法的!再说了,是白二爷您请我来的,外头那队更人和衙役都看着的!我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
话音未落,只见白栖岭目光动了动,她脖颈被敲了一下,转瞬就失去了知觉。待她醒来之时,头一个念头就是:白栖岭所谓的请人来问话,简直是放狗臭屁。别人先礼后兵,他倒好,上来就动粗。
屋子里幽暗,被捆缚的她躺在地上,这几日折腾得厉害,适才又受到那样的惊吓,一整个人被抽了魂一样。人昏昏沉沉,耳朵却好像开了天灯,里头的轻语都能听得一两句。
那个家丁说道:“的确是哼哈二人救的她。”而后声音便轻了。那个杀千刀的白二爷八成是在衙门被毒哑了,竟是没有一个响动。花儿的耳朵极力竖起来,也听不到任何。
她快要力竭,挣扎无意义,索性既来之则安之,那白二爷想必想从她口中探得那一晚她究竟看到多少,事已至此,她反倒有了些念头,头一歪,睡了过去。
獬鹰再出来问话的时候,她正睡得沉,任他如何叫她就是不睁眼,间或呢喃一句:饿。饿得睁不开眼,饿得没力气回话。獬鹰心急要去给白栖岭回话,只得命人给她端了一碗肉汤热面。
“这怎么吃?”花儿手脚动了动,示意獬鹰帮她解开。
“解开可以,但你切记不要吵闹,二爷喜静。”獬鹰叮嘱她:“二爷说了,再吵也不用问话了,直接挖坑埋了你。”
花儿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肉汤热面是什么时候,眼下真是馋了,没出息点头:“不吵不闹,再闹埋了我。”
脱离束缚的瞬间立马捧起了碗喝了口汤,捞了一大口面,鼓着腮帮子含糊道:“您再给我外头的街坊传个话,就说劳烦他们去我家用冻鱼干给阿婆炖汤,再去抓付药。阿婆的药要断了。”朝獬鹰伸出手:“江湖规矩,透大信儿一吊钱。”她哪里懂江湖规矩,哪里知晓什么江湖,无非是从前在茶肆里倒茶,听那说书先生讲的罢了。
獬鹰上前抢她碗,他这下觉得二爷说得对,直接埋了好了。花儿捧着碗跑开,大声嚷嚷:“一百文!一百文!”
她这一嚷嚷不打紧,里头写信的白栖岭头要炸了,实在忍不住,便咳了声。獬鹰发狠抓住她,抢下面碗,面汤稀里哗啦地洒,花儿斥骂他:“暴殄天物,不得好死!”
獬鹰捏住她嘴,破布塞进去,塞得满满当当,让花儿直犯恶心。呕了好几次,眼睛都憋红了。
“我再与你说一遍:二爷喜静,你再吵闹就埋了你;五十文给你阿婆抓药,是白二爷心善赏的。”獬鹰哪里懂得怜香惜玉,这眼前的人眼睛骨碌碌转,真像商队的人说得那样:像个没长开的小耗子。
花儿见识了獬鹰的脾气,终于软了下来,乖乖点头,唇间呜呜几声,大意是好、我知晓了。
獬鹰找人出去传话送钱,倒是讲一些道义的。再拿开堵她嘴的破布,她便安静吃起了面。獬鹰再问她话,她一句句答了。
“那一晚连心斋前死了人,你见到多少?”
“那天雪很大。我刚当完差,很是疲累。阿虺和飞奴又尿急,我在那里等他们等得心发慌。”
“别说废话。”獬鹰道。
“您听我慢慢道来,这并非废话。”花儿手比划着:“我听到有人叫了声,好似在挣扎,紧接着动静越来越弱。料想那人是死了,我吓得腿软,灭了灯笼藏进巷子里。想来那恶人是看到了我,是以找了过来。”
“北风呼号、又下着大雪,我又吓傻了,不敢喘气。”
里头的白栖岭听她讲话着实心烦,将手中的毛笔狠狠拍在桌上,笔头的墨汁崩得到处都是,信纸被晕染出许多墨点。花儿忙捂住嘴看向獬鹰:“我聒噪了?”
“你快被埋了。”
花儿惊恐点头,放低音量接着道:“我看到一只鞋头,尖的。”
“没了?”
“还有一张脸,没看清长相,只依稀看到一道疤。”花儿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比划:“从眼角到耳后,一张脸被一分为二,十分可怖。”
“没了?”
“真没了。”
花儿可怜地看着獬鹰,想起这几日接连受到的惊吓,眼睛一红,就落下泪来:“想必是因为我看到这一眼,才惹了杀身之祸呀。”讲完低下头,抽抽嗒嗒哭了起来,哭到细瘦的肩膀直颤:“还好有人出手救我,尽管我想不通为何有人救我。”
獬鹰听她讲完,进去给白栖岭回话,还未张口白栖岭就抬手要他安静。外头那只小耗子委实是聪明,撒谎不眨眼。她看到他的鞋履抬起头惊恐看他,如若从前没见过,何不至于如此?从这一句起,都是假的。
她这一出戏实在是好,连獬鹰都能骗过。煞神獬鹰竟还觉得她可怜。白栖岭踱步出去,见那“小耗子”缩在墙角,看到他似乎很是害怕。这些手段都是白栖岭儿时用过的,岂能骗过他。
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去,伸出手去,掌心贴着她脖子。她全身上下无一处惹眼出挑,只有那双眼,看起来机灵。手掌微微用力,花儿就察觉到窒息。
“什么鞋?”他问。
“尖头。”
“说谎就弄死你。”白栖岭的手掌动了动,他有一双粗粝的手。按道理说白家世代经商,并不出行伍之人,但他的手却并不细嫩。花儿是见过在巷子口围堵衔蝉的公子哥的手的,白白嫩嫩一双,冬日里一受冻指尖便红了。
“你弄死我好了,死在你这等恶人手中算我倒霉!”花儿顶烦他张口弄死闭口弄死,还不如旁人那一刀毙命来得痛快,他倒好,这么一会儿吓她几回了!
双手握住他手腕,用力向外拽,指甲死死扣进他手背,要跟白栖岭来硬的。总之她就是不讲实话。说书先生讲:有些人把底兜了,转眼就死了。她不能兜底,亦猜到他会起疑,但坚决不改口。
“什么鞋头?”
花儿咬紧牙关不开口,白栖岭的手又重了些,饿得饥黄的脸因为窒息开始有了血色。
“不开口?”他的手又用了力气,花儿一双眼看着他,心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见这么个煞星。还想着给孙婆养老送终呢,今日却要交代在这里了。思及此,眼泪又落了下来。
细细的脖子被他攥着,发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那泪水像滚珠子一般一滴一滴落下来,滚烫的。
她以为必死无疑,白栖岭却哼了一声松开手:“你倒是别哭!”他眉头一吊,戳穿她:“你就唱戏罢!我捏你的手劲儿都不如你扣我的手劲儿大!”
花儿抽抽嗒嗒,心中骂他千万句,整个人如被抽掉骨头一样,片刻以后,竟晕厥过去。
白栖岭指尖放在她鼻下探了探,又装。
“泼她。”白栖岭道:“开水泼。”
“别别。”花儿睁开眼,缩进墙角:“我错了。”
她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这种情形下竟敢戏弄白栖岭。獬鹰知晓白栖岭睚眦必报的脾性,替她捏一把汗。此刻渐渐明白白二爷的用意了,想来她说的都是假话,要用真话为自己保命。在跟二爷博弈呢。
獬鹰见过从头硬到尾的,见过开始就软的,亦见过不堪折磨松口的,没见过这软软硬硬演话本的。想来这小姑娘是个头脑好用又颇有点胆识之人,亦是个憨爽有趣之人。
第8章 祸起燕琢城(八)
于花儿而言,日子里尽是看人脸色、拾人牙慧、点滴算计,不能称之为博弈,在白栖岭眼中那更是小把戏。
她窝在墙角,觑白栖岭的脸色。这人因着面相凶,脸色永远称不上好。小心思忖着他究竟与那有何干系,继而开口试探:“被杀的是您儿子么…”
花儿倒也不是空穴来风,世人都道白栖岭在外头胡作非为,后代都不知有了几个。要么他杀的人、要么死的人与他有干系,总逃不过其中一个。
她亦料定白栖岭嫌她话多,在他投来那眼神之时人又缩了缩,捂住嘴:“不问了不问了!”
她要想法子出去,试着与白栖岭交心:“白二爷,刚刚您的手只要一紧,我这小命就交代了。但您慈悲为怀,只是吓我一吓。为了报答您,我想与您交个实底,但恳请您留我一命成吗?”
“说来听听。”白栖岭道。
“鞋,是方头履;人,我没看见。至于他们为何要杀我,八成是以为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