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寄生(完本版)》 作者:方应鱼》第120/145页
他不是伶牙利齿的人,不知该如何安抚她,唯有陪着她,在这段时间里尽量跟在她身边,生怕她撑不住崩溃痛哭的时候身边没有救命稻草。他却也做不到寸步不离,数日里他与银山往返于狭风关和京城之间,寻找着凶手的线索。一无所获。
这天回来时天都快黑了。宫里的灯火纷纷点了起来,不再像奕远在位时一片漆黑。被虫巢包裹的宫殿也在奕展的旨意下清理得差不多了,大体恢复了皇宫的模样。宫里人丁却仍稀落,没有后妃,没有皇子公主,仅召回了少数的太监宫女,一入夜更显得冷清。
樊池回到永福宫没看到九蘅,莫名就急了。还是阿步打着手势跟他说九蘅跟白玺一起去御花园散步了。他拔腿就跑去了,衣角带起一阵风。御花园太大,好在安静,他凭着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人声,循声而去。待走近了听清的确是九蘅在说话,心中石头总算落地,放慢放轻了脚步,没有打扰正在聊天的两个人。
九蘅披着大氅和白玺一边闲聊着,正漫步走过无光塔前的空地上。那种吸附人身的蒲公英早已被清除,只余一片沙地。白玺脚步停住,抬头看着无光塔。九蘅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黑色的塔身透着阴邪之气。这里面本是奕远存放巫蛊器物的地方。她问道:“塔里的东西整理得怎么样了?理起来很辛苦吧?”
前几天新皇帝奕展找到他们,提出一个顾虑:塔中存放了很多邪物,若让心存不轨的人惦记上了,盗了一件去就能酿成大祸,还是要早早处置了它们。而这些东西着实危险,处置不当是要出人命的。不死之身的白玺便请缨接下了这项任务。
他答道:“已做了一小半了,挨个弄明白功效,锁进铁柜里。其间不过是死了两三次。”
九蘅:“……”
死了两三次!过程必是很痛苦的,被他说得像擦破皮一般的小事情。
白玺看到她同情的表情,微笑道:“没什么的,死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那些邪物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多数都经由姐姐的手整理过,附着的说明和记录,均是姐姐亲笔所书。姐姐她……不管奕远做的事是正是邪,是善是恶,总是无条件地帮他、支持他。没想到最后竟落得……”眼神黯下,摇了摇头。
九蘅说:“都过去了。”
白玺转眼看着她,目光沉静:“也不是过去。时间虽然流逝,那些事和人却总留在心里,磨不掉,忘不掉。现在不敢回头去看也没关系。以后有足够勇气面对的时候再去看他们。那些停留在过去的人,会很高兴那样的重逢。”顿了一下,“方姑娘,我是如此,你也要如此。”
九蘅的眼中忽起泪意。她知道白玺话中的意思,是在劝她放下对进宝之死的哀恸。虽然自己装成无事的样子,还是掩饰不住的啊。
白玺说得对,是时候从溺水般的感觉中清醒过来的。进宝不会愿意看到她萎靡不振的样子,她要打起精神查明真相,也要好好地生活和战斗下去,做回进宝的英姿飒爽的姐姐。等一天有勇气回头望去,可以对着藏在记忆深处的进宝说:姐姐没有让你失望呢!
她抬起头来,泪意滤去,眼中有了一些光彩,道:“谢谢你,白玺。”
白玺释然一笑。月华初上,在年轻公子脸侧涂上银霜般的光泽,笑容干净,眼神清澈,仿佛随着刚刚的一番深淡,他也同时放下了重担,恢复了世家公子的翩翩风华。
他抬头看到一弯薄月,惊道:“哟,都这时辰了,我们快回去吧。”
九蘅微笑道:“你先走,有人找我来了。”下巴往旁侧微微示意。白玺这才注意到远处树荫下的白袍身影。
第165章 白玺公子失踪了
白玺说:“我在无光塔里整理的那些怪东西里,有的没有标识、来历不明,樊兄见多识广,能趁哪天有空时过去鉴别一下吗?”
樊池点了点头:“嗯。”
白玺顿时开心起来,先行告退了,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御厨房还有什么菜,给奔波一天的樊池和银山做个夜宵。话说,这个神族人只喜欢吃甜,掌勺的要颇费心思呢……
樊池看向灵宠,习惯地张手想将她拢在怀中暖一暖,她却先一步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腰,脸深埋进胸口。他愣了一下,手才轻轻落在她的发上。
“对不起。”闷闷的声音传来。
“什么?”他不解地问。
“我只顾得自己难过。其实你一样难过,要为查案的事奔波,还要担心我。”她喃喃说着。其实他眼中掩不住的痛苦、时不时的失神,她都是看到了的。只是自己没有力气去安慰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视而不见。
他微微动容,她后脑勺的头发茸茸的,温暖透入掌心。
她说:“从现在起我要试着好起来了,变回进宝原来的九蘅姐姐的样子。你也要好起来,阿步和银山,都要好起来。”
“恩。”他以温柔的鼻音答应着,将她紧密地拥在怀里。
无论发生什么,一起面对才是对的。
自这一刻起,他们才算真正重新打起了精神。如果行凶者与乌泽有关系,乌泽也不是虚无缥缈之物,它必有宿主,以某个面目出现。直觉地感到凶手离得并不远,却始终抓不到蛛丝马迹。越是如此,越发的不甘心。
离开时,目光瞥过无光塔,九蘅忽然记起了什么,摸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冥河扇,对樊池道:“两千魂军还被困在这扇子里呢。我已拜托白玺留心些,看无光塔里能不能找到运用此扇的巫咒。”
樊池一怔:“你不知道开启扇子的咒语吗?”
她茫然道:“我不知道啊。否则当初怎么会被奕远以魂军要挟?”
“狩猎场里与青蚨的最终一战,不是你把魂军放出来而取胜的吗?”
她越发惊讶,答道:“不是我,我自被奕远挟持后就昏着呢,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杀尽青蚨的是魂军吗?我还以为是你呢。”
樊池的眉心蹙了起来:“我一人之力岂能杀得过那么多青蚨?我赶到现场时,青蚨已被灭尽,奕远也变成了奕展。如果不是你,还有谁能驭使魂军?”
她一头雾水。醒来后就面对着失去进宝的消息,一直精神恍惚,没有提起过被奕远挟持后的经历。对她来说,那个过程就是一直昏迷着,没什么好说的。而樊池事先认定了是她中途醒来,唤出魂军杀绝青蚨,也没有再提。以至于直到今天才对证出问题。
她低头思索半晌,道:“魂军对战青蚨,不需要驭使,因为它们是有意识的,知道青蚨是恶妖,相遇自会厮杀。所以只需要将魂军从扇子里放出来、战后收回即可。”她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扇子。借着淡淡月色,可以看清扇中的冥河畔仍“绘着”列队的魂军。目光扫过时,眉心微微一蹙。又看到了那个混在队伍中的蒙面黑衣人。奕远说过这是个凶残杀手的残念,虽只露出一对眼睛,仍透着阴鸷狠戾,与魂军的气势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个画中人,看到却觉得心中莫名一滞,很不舒服,赶紧合上了扇子。道:“魂军不是我放出来的,当时在现场的还有一个人有可能做到。”
樊池一怔:“在现场的?奕远吗?他为何要自取灭亡?”
“不会是奕远。或许……是奕展。他做为命灯被奕远随时带在身边,唯有他能把开启冥河扇的咒术学了去。”
樊怔眼中闪着疑惑:“可是,奕展是在青蚨灭尽、奕远死去之后才有了人形,能发言语的啊。”
九蘅道:“这个事态发展的顺序是奕展告诉你的,并非你亲眼所见啊。”
樊池思忖着道:“你说的有道理,有必要找他探问一下。”心中忽然压上阴翳。自奕展替奕远站上皇帝之位,颇有明君之风,作为佑护神,暗暗为雷夏终于得到一个好皇帝而欣慰。可是这其中若有曲折为他的人品打折扣,就让他颇为不安。
两个人没有犹豫,直接质问到了皇帝面前去。
奕展平日里勤勉于政,虽都在宫中,却很少与他们见面。
樊池观察着奕展的神态,劈头发难:“猎场那夜,是您放出魂军吗?”
奕展一愣:“魂军?没有啊。”
樊池咄咄逼人:“您会使那把冥河扇吗?”
“我听到过奕远念收放残念的巫咒,发音古怪的很,我没有存心去学,也就没记住。”迎着樊池犀利的目光,问道,“樊公子在疑心什么事吗?”
樊池冷眼睨视着他,没有否认:“我能想到的能与青蚨群对抗的,唯有魂军。今天我才知道那晚九蘅并没有唤出魂军过。如果不是她,那就是你了。”
奕展面对质疑,神色尤其坦然,辩解的思路十分清晰:“樊公子,您仔细想一想。青蚨群遇到袭击时我还是命灯,在那之前不能发声和动作,不可能有使用冥河扇的能力。青蚨和奕远全军覆没后,奕远才唤来朱蛾,生成新身赠我,我才有了人形。所以说,怎么可能是我放出的魂军?如果是我,也不是需要逃避的事,我又何必否认呢?”
樊池不说话了。奕展的解释无可辩驳。
九蘅也道:“我觉得皇上说得有道理。抱歉啊皇上,我们这些日子所有事都没有进展,就莽撞地疑心了。”嘴上这么说着,先将焦躁压在心底。这特殊的时期,揪着任何疑点都不甘心地不想放过。还是要努力告诫自己,不可因为心情偏颇了判断力。
奕展摇摇头:“无碍。有疑问就要分析清楚,如此最好。这几天我静下来时会回忆起那晚的情形,想起来的细节越发多。”
樊池眼中一闪:“什么细节点?”
奕展说:“当初魂军大战鲛军,我在灯里也是见识过那场面的。猎场那晚,我的命灯虽被奕远用袖子盖着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听到声音。那不绝于耳的杀戮声很熟悉,确是魂军在作战。”
林场中狂风呼啸盘旋,仿佛每一道风都化成了利刃,青蚨的身体被斩断、破开、掉落的声音不断传来,不用看就能想象出残酷的画面。
九蘅面色惊异:“也就是说,消灭青蚨的就是魂军。除了魂军,谁能有那样的力量?可是魂军又不是我、奕远或是皇上你放出来的。那么会是谁呢?谁会用冥河扇,又为什么会……出手帮我?”对,是帮她,救了她。
他们并没有参透所以然。总之,先排除了对奕展的疑心。这件事暂先放下了。
隔了三天,白玺失踪了。
宫里御膳房人手短缺,连太平年头富裕人家的配备都不及。为了照料好一队人的生活,白玺在整理黑塔内的东西之余,每天坚持至少给他们做一顿饭。
所以他们是到饭点才发现他不见了的。
九蘅他们进了无光塔找他。塔内无窗,一片漆黑,点了灯也未见白玺踪影,架子上摆着未整理完的奇奇怪怪的事物。
他有不死之能,所以大家也没有很担心。直到深夜时还不见他回来,才不安起来。
银山脾气耿直,与这个公子气质的白玺没什么话聊,关系一向疏冷。现在见他竟擅自离队,银山有些恼火:“他明知自己是碎魄宿主,却招呼不打一声就离开,太不像话了。”
九蘅却觉得不对头:“白玺虽加入我们最晚,却一直在努力融入,不至于疏远至此。难道是有什么原因被迫离开?”
银山不服气道:“他有不死之能呢,谁能强迫得了他?我就一直没完全相信这小子。九蘅,你忘了他刺伤你时下手之狠了?看他平时也阴阴郁郁的,说不定有不为人知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