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寄生(完本版)》 作者:方应鱼》第20/145页


  他似乎困扰得很,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辗转着不肯睡,终于撑不住阖上睫沉沉睡去。
  等他睡得沉了,她小心地解开他衣服,手伸进他的胸襟里探摸。顾不上男女之别,也不管是否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用指尖细细地一寸寸轻按。探到心口处时,他突然呻吟了一声,没有醒来,眉心却痛楚地蹙起了。与此同时,她的指尖感到丝濡湿。拿出手来,果然看到指上沾了一点淡蓝色液体。
  她果断把他的衣服解得更宽松,扒开衣襟,就着火光仔仔细细看。表面看上去毫无痕迹,而那里的的确确有个裂开的伤口。手又探进他背部,果然,也探到一个看不见,却摸得着的伤口。
  他是用障眼法一类的法术掩藏了伤口。
  她尽量小心的探摸,仍是触疼了他,在睡梦中蜷起身子。她不敢再碰,安抚地拍着他的肩,直到他重新放松睡沉。
  她身后就倚了树干,原也可以坐着眯一会,却睡意全无,目光在他瓷白的脸上不敢移开,生怕一错眼他就会有事。也知道他这伤不是一天两天了,应该是在初次相遇之前就存在了。可是伤势着实可怕,伤口正在心脏处,而且贯穿了前胸后背。
  怪不得他稍用法术,就元气大耗的样子。他竟拖着这样的伤病之体杀鲛尸,斩鱼祖,不知他是怎样撑下来的。她痛惜得心都揪成一团,懊悔没有早些发现,不该拖着他出生入死。就算他不是凡人,带着重伤这样折腾,也是致命的吧?
  鱼妇之灾中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仕良——她从未将父亲视作亲人。好不容易在这孤单恐惧的环境中找到一个同伴,若是失去他,可如何是好?
  ……
  樊池在清晨的鸟鸣声中醒来。这是他连日来第一次睡到自然醒,起床懵与往日相比,带着简直发甜的饱适,在九蘅的膝上转了一下脸从侧躺变成仰面,眼睫半开半阖,眼神松散柔软地仰视着她,嘴角浮起懒洋洋的笑。
  九蘅俯视着他,默然不语,眼圈微微发红。
  他过了许久才发现她的神情不对。爬起来问道:“枕麻你的腿了吗?你不会坐了一夜吧?为何不推醒我回寺里去睡?来,起来活动一下。”伸手来扶她。
  她抬手阻止:“你别动!我自己来。”
  他愣住,动作凝固住。她扶着树慢慢站起,背对着他活动着脚。他看着她尚未梳起的头发向前滑落,露出一方洁白的后颈,弄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隐隐不安,竟敛起了一向的狂气,小心翼翼问:“你怎么了?”
  九蘅背着他用力眨眨眼,将忽然涌起的泪意收回,尽量面色平静地转向他,指了一下他的胸口:“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一看,见原本束得好好的衣襟不知何时敞开了。一向不知羞耻的人,脸上居然飞起红晕:“你为什么老趁我睡着脱我衣服?”
  她又急又气,声音都拔高了:“少打岔!你这里为什么会有伤?”
  他一愣。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眉头一锁:“为什么察人私密之事?”
  “这怎么是私密之事?”她恼怒质问,“有伤就要好好治疗,为何用障眼法隐瞒?”
  他无所谓扬了扬眉:“因为伤口太难看了。”
  “你……”她险些被这个解释噎死过去。知道他一向注重形象,没想到会注重到这种程度。
  “再者说,凡间的药物对我这伤是没有效用的。”
  这话是说他命不久矣吗?!她的心顿时一片冰凉,震惊地望着他,脸色都吓白了:“无…无药可医了吗?”
  他横她一眼:“你是在思量着准备我的后事了吗?”
  “你不要这么讲!你一定没事的!”她强自镇定地安慰他,不过,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家人吗?……”
  樊池翻了个白眼。“没有。只希望有人给我捶捶腿。”
  “没问题!我来!”九蘅的心中充斥着对临终者的关怀,扶他找个舒适的地方,倚着一截枯木坐下。然后跪坐在他身边给他敲腿,手法特别温柔,生怕一不小把他敲死了。
  一边敲,一边满是担忧地看了看他的脸。却见这人神色轻松,唇角甚至隐约挂着点笑意,颇是享受的模样。她敲打的手慢慢停住了,满腹狐疑。小心翼翼地问:“或许……您死不了?”


第22章 叶色如血的枫林
  “……”是她吓昏头了。那伤口若是在凡人身上早死透了,但他并非凡人啊。
  “凡间普通的药材医不了我,却可以找些不普通的。”
  “什么药才是不普通的?”
  “在这个雷夏大泽,唯一能找到的对我伤势有效的灵药,是妖丹。”
  “妖丹?!”九蘅有些震惊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他自己就是个妖精,为了治愈自己,居然要加害同类吗?不过……管不了那么多!谁让这只妖是她的朋友呢?
  她就这样放弃了底线。
  樊池遗憾地叹一口气:“我原打算杀了鱼祖能得到它一枚妖丹,没想到被它溜了。”
  九蘅也是满脸失望。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不用怕,鱼祖跑了,我再抓别的妖给你疗伤。”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气。
  他忍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头顶:“看你这么厉害的样子,那就全靠你了。”
  二人此次去往百口祠,若是打探到鱼祖下落就直接去寻,不再折回瑜州城。离开前,九蘅回家中收拾了些衣物金银带着。樊池又搜到一包云片糕,也塞进了怀中。不少人来送行,他们还获赠了某人家马厩中幸运地没被鲛尸咬死的两匹马,一匹漆黑,一匹枣红。
  九蘅颇是感概。原来有家人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家的温暖,现在家人没了,城中父老倒让她体会到亲情。
  樊池选了黑马,红马分给了九蘅,说这样二人的服色与马的颜色相配。九蘅可没有心情管色彩搭配的问题,低着身子伏在马背上紧张得不得了。她不会骑马。樊池帮她拉着枣红马的缰绳出城门的时候,唐东眼眶红红地在后面挥手不止,直到看不到二人身影。
  初秋的风如凉水,世界尽管被鱼妇侵袭,风景还是美的,沿途树影阑珊,溪声风色。樊池感慨说:“我初到下界时还因为新鲜有趣,到处游历,后来觉得没意思,常常一睡就是几年,没有事要处理就不出来走动。其实人间风光还是很好看的,是不是?”
  却听后面传来九蘅紧张的话音:“不要跟我说话!我听不到!”
  回头一看,只见她扳着马鞍边沿,紧张得根本没心思跟他聊天。
  他看她的怂样,眼中一闪,道:“接着!”扬手把缰绳朝她丢去。
  她下意识地松开扳住马鞍的手去接,为保持身体平衡,下意识地绷了一下腿,马蹬击了一下马腹,激得马儿扬蹄跑起来,她惊叫一声,身子一歪就掉下马去!
  腰间一紧,被人抄了起来,回过神来时,已被樊池揽到了他的马上,侧坐在他的身前。她惊魂未定地揪着他的衣襟。“你骑得太慢了,还不如共骑一骑走得快。我们尽量在白天进那枫林,天黑前出来。”他抖了一下缰绳,让马奔跑起来。
  风扬起她的发丝,拂到了的脸上去,带着少女特有的清香,倚进他怀中的人儿腰身软软。樊池不禁鼻尖往她发中埋了一埋。
  她下意识地一躲:“干嘛?”
  “凡人与凡人真的不一样。”他说。
  “什么意思?”
  “有善有恶,有的可爱,有的不可爱。”
  九蘅叹一口气:“那是自然了,人有千种万种。”她虽自小在深深宅院中长大,可是只在那大宅中也已见识过人性的复杂。
  却听樊池说:“我一直想弄一只可爱的养着,可是上界有律,禁止圈养凡人。”
  她大喜:“那就是我做你的灵宠是不合条律的?”
  他嘴角浮起得意的笑:“可是现在他们管不着我了。呵……我家有上百只神兽灵禽,就是没有凡人。违禁养一只,甚好。”摸了摸她的头,“手感与毛兽甚是不同。”
  “……”
  沿途他们每每经过村镇,都会进去略作搜索。因为这些村镇离雪山近,附近水流的源头都是来自雪山,均未能躲过鱼妇之灾,与阿七家的那个小村子一样,变成空村死地,未发现一个生还者。而顺地势流过的河流溪水里,仍是处处可见鱼妇游动。
  几十里走下来,九蘅已基本掌握了骑马的技巧。她轻点马腹,追上前面的樊池,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当初鱼祖是如何苏醒的呢。”
  樊池的背影一顿。九蘅看到他侧脸的神情浮上从未有过的凝重寒冷。他眯了一下眼,望向远处的雪峰,沉默许久,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唤醒鱼祖的,跟赐我这个洞的,是同一个人。不,那不是人。”
  “不是人是什么?”
  他回过头看着她,目光森冷冷的,要将她看穿一般,直叫她坐立不安。终于他开口道:“那个东西,与你体内寄生的灵慧兽,算是孪生兄弟。”
  “什么?!”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个清楚,他却策马奔到前面去了。
  她急忙催马急追:“你等等我!讲事情要讲完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回头一笑,神色间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严肃:“追上我再说。”
  “喂……小心你的伤,不要骑太快啊!……驾!”
  在你追我赶的过程中,九蘅的骑术迅速精进了。
  拐过一道山口,他们仿佛突然陷入一片血红。二人敛起神色,勒住马头。这里是一大片枫林,一眼望去绵延不尽。此时只是初秋,枫叶本应是绿中泛滥黄的色泽,尚未到变红的时节,这些树上的叶色却是一律鲜红如血,地上也铺了一层厚厚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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