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13/81页
“兄长尚未成亲,还轮不到我谈婚论嫁。睿兄,听说你前几日为司大家作了一首短曲,我还没听过呢,有时间能把曲谱给我看看吗?”
萧睿听见她想要自己作的曲谱,顿时高兴起来,忘了前面的问题,又和许崇炫耀:“不枉我求着钟繇学了这么些年,从前还觉得雅乐枯燥,没想到雅乐学得好,谱些村调倒是不在话下,像这种短曲就简单得很。”
许崇只是笑了笑,不吱声,随手把街边垂下来的酒旗拂开,露出一只粗糙阔大的手来,上面满是细碎的伤痕,手心都是厚茧子,挽弓的指节也比常人的粗大。
他今年加冠,已经是五品的鹰扬将军,他父亲许邕是二品骠骑将军,前年因伤病去世,陛下恩典,特赐牌匾一块,许家仍是骠骑将军府,也有鼓励许崇子承父业、建功立业的意思。因为从小熟读兵书,刻苦练功,他一向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也没时间去学什么琴棋书画,因此在萧睿滔滔不绝的时候,他总是缄口不言。
马车经过临江仙,临街的二楼窗边站着两个人。一人白衣飒飒,一人青衣若竹。
“呵,没想到舍妹说的‘登徒子’竟然是周清源高徒,真是令人震惊。”若不是裴稹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地往王萱身上飘,被他抓了个正着,他还没想起来。
“她亲口称呼我为‘登徒子’?”
王莼眉心皱成一团,这人怎么如此不知礼数?他正要教训教训这个妄图“染指”自己妹妹的小人,却听得他轻笑一声,说道:“她红口白牙的,倒要来污我的名声,王兄,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与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救了舍妹,王家本该奉你为上宾,但是一码归一码,舍妹是个天性单纯的孩子,请你不要打扰她的安宁。”
“王兄,世事难料啊……”裴稹意味深长地看着王莼,向他敬了一杯酒,也不等他拿起酒杯,自己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去。
王莼眼睁睁看着他大笑着扬长而去,一股无名火自腹中升起,突然记起自己是来警告他的,却被他抛在身后,更为裴稹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而震惊。
回到家中,却听说侍候王萱的卢嬷嬷中毒垂危,王莼大吃一惊,连忙问同行而去的卷碧:“怎么会中毒?!她一个嬷嬷,谁会针对她?”
卷碧带着哭腔回道:“正是,卢嬷嬷这是为女郎挡了灾了,那盏茶水,是谢家使女亲手斟给女郎的。因着前次出门出了事,这次出门卢嬷嬷便格外小心,带了银针查探不说,自己还将茶水点心一一尝过,才肯让女郎入口。想必她当时就难受了,但银针查不出来,也没有即刻发作,她只是说茶水不好,让人换了,女郎这才幸免于难。”
“她现在如何了?”
“太医正在施救,说是幸好只抿了一口,应该救得回来,只是,这毒极烈性,恐怕救活后,再也说不了话了。”
王莼沉默片刻,让卷碧去库房支一百两金,送到卢嬷嬷的儿子,王萱的奶兄,如今正担任羽林卫左校尉一职的张瑨手里。张瑨的父亲是镇远将军手下的一员悍将,当年也做到了五品的轻车将军。他出身草莽,从小就是孤身一人,第一次保护将军夫人杨氏和王萱母亲卢氏上香的时候,见到了当时已经是卢氏身边一等使女的卢嬷嬷,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于是两人在各自主家的见证下结为夫妻。
卢嬷嬷虽是使女,却不是贱籍,因为她原来是范阳卢氏旁支的女郎,只是作为媵嫁来到了王家,没有被王恪收房,而是一直服侍卢氏,只要得到卢氏允许,她是可以随意嫁人的,也不存在配不上五品轻车将军的说法。
只是,成亲三年后,轻车将军战死沙场,卢嬷嬷只生了一个张瑨,索性婆家无人,她就又回了王家,继续服侍卢氏,直到她生下王萱去世,又服侍王萱长大。
王萱跻坐在花室里,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只有手指在微微颤抖着。
难怪,一向能够跟着她就绝不可能独自走开的卢嬷嬷,会等不及她就提前离开,她是意识到自己中了毒,实在难过得忍受不了了,才会提前坐车回府。她出身范阳卢氏旁支,是王萱母亲的媵侍,如果她中毒死在谢家,定会引起轩然大波,造成两家的嫌隙,所以她觉察到不对之后,只是提醒她不要饮茶,而不是第一时间找大夫处理自己的事情。
“皎皎。”
“兄长。”
王莼走到她身边,默默坐下,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王萱的眼泪就顺着两颊无声落下。他心疼地看着王萱,把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皎皎从小就倔强,从不肯像旁的女郎一般轻易落泪,她难受的时候,就是神游天外,自己在脑海里瞎想,为此生了好多次病。整个家里,王莼与她最为亲近,所以才发现了她的异状,他也有办法,只要拍拍王萱的脑袋,她就能哭出来了。
“这事与你无关,我一定会帮你查出真凶,严惩此人,卢嬷嬷若是醒了,看你如此自伤,定会训斥你的。”
“嗯……”王萱缓缓点头,还带着浓重的鼻音,王莼身上独特的香料味,让她觉得熟悉又安心,情绪渐渐平复。
虽然卢嬷嬷顾及王谢两家关系,没有当场揭穿,但人是在谢家中毒的,王家必然要找谢家人问个明白。
太医通过查看卢嬷嬷的身体,并不能判断出她所中的是什么毒,只知道,这毒并不致死,只会让人成为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活死人。
王莼去谢家问过,那个斟茶的使女已经畏罪自杀,在她的房中搜出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玦,又因为她是新近买来的使女,出自牙行,没有家人,甚至在谢府没有相熟之人,她一死,线索就断了。
王萱还在家里等他带回一个说法。
王莼回到家中,头痛欲裂,却看见王萱披着头发站在他的书房门口,一袭白衣,如同幽魂一般。
“谢家那边,查不出来了。”王莼沉默着,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递给王萱。
“这是何物?”
“谢玧送给你的安神香,他让我向你道歉,谢家管教无方,竟出了这般十恶不赦之徒,他让你等他十日,十日之后,必会给你一个交待。”
“嗯,我等着,卢嬷嬷也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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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夏虞秘药
更深露重,外头又下起了毛毛细雨,寒气从床褥上一路侵袭进王萱的骨髓,让她觉得很冷。
安神香的香气很特殊,如同春日酥雨润泽过的兰草,淡淡的,萦绕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谢玧调香的本领确实高超,她闻着这香,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副生动的画面,说明谢玧的技艺已入化境。
“笃笃”两声,窗户处传来声响,王萱下意识看过去,窗户被推开一个缝隙,一只湿漉漉的鸽子从底下挤进来,停在窗下的桌面上,在桌上徘徊逡巡,然后用力地甩了甩身上的雨水。
王萱悄悄下床,卢嬷嬷不在,也没人管着她的睡相了,卷碧她们白天累狠了,王萱不许她们侍夜,把她们赶到了外间,此刻睡得正香,没听见里头的动静。
那只鸽子通身洁白,眼睛黑溜溜的,嘴巴是红色的,煞是可爱。它的腿上绑着一只小小的牛皮筒,丝毫不怕人,见王萱靠近,反而卧了下来,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王萱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鸽子也十分配合地蹭着她的手心,娇憨非常,王萱的心都化成了一滩春水。
她把鸽子腿上的牛皮筒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个小纸包,纸包里是白色粉末,借着房里未灭的一盏灯,王萱看到纸上笔墨风流,赫然写着:“和酒热服,可缓卢氏病症。”
王萱的心“扑通”狂跳,忍不住一把推开轩窗,四处张望,然而外面还是黑魆魆的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
第二日,王萱把那药送到太医手上查验,因为是药粉,太医只分析出了几样成分,但都是对症的药物,应该对卢嬷嬷中的毒有缓解之效,所以王萱打算冒险一试。
“等等,这药……”太医欲言又止。
王萱本来满腔欣喜,被他这句话又带回了一些理智:“这药还有什么不妥吗?”
“有一味……似乎是血菩藤……”太医皱着眉头又仔细想了想,最终肯定地说:“就是血菩藤,只长在吐蕃诸部的高山之上,采摘极为不易,就连我,也只见过寥寥几次,故而险些认错了。这味药是解毒圣品,宫里都不一定找得到。”
王萱心中的疑惑更深,到底是何人,深夜送了这样价值千金的药物来?
她对家人一向毫无隐瞒,于是把这事告诉了王莼,王莼觉得那鸽子来路不明,想捉去给飞鱼卫试试,能不能通过鸽子的认路习性,找到幕后之人。
王萱把小白鸽护在怀里,不让他碰,轻声细语地说:“飞鱼卫向来是连人都不当人的,这鸽子若是进了飞鱼卫,恐怕性命堪忧。兄长,我想把它留下来养着,既然那人送了药来,想必没有坏心。”
王莼很少见她对一样事物表达出这样明确而执着的喜爱,叹了口气,对她说:“既然你喜欢,那就留着吧,小心一些。”
“嗯。”王萱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抚摸着鸽子的小脑袋。
“皎皎,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为兄拼了命也会为你取来,可若是这东西会伤害你,我宁愿你恨我,也不会让你接近它。”王莼语气涩然,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
王萱仍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并不知他说的是男女之事,还以为他在说鸽子。
“皎皎对于已经拥有的东西十分满足,并没有妄想得到什么不该得到的东西,我此生只愿阿翁、阿耶、阿兄长命百岁,欢愉无忧。”
“阿兄记下皎皎的话了,皎皎可要记得,日后千万不要耍赖。”王莼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脑袋,眼底一片温情。
服下鸽子送来的药之后,卢嬷嬷第二天就醒了过来,虽然说话不太利索了,但人是清醒的,脑子也正常,太医说,她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以后也能慢慢说话,完全不影响生活。
说话不利索对旁人来说没什么,对爱操心的卢嬷嬷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她才一醒来,就想着安排王萱的饮食起居诸事,说话不利索,就拿双手比划,偏偏绵绵又是个反应缓慢的,看不懂她的意思,卢嬷嬷的脸色便阴沉下来,伸手挥落了床边的灯架,服侍她的几个使女惶惶瑟瑟,不敢近前,哭着跑过来求卷碧去劝她安心养病。
卷碧也忙乱,她是王萱身边的一等使女,但平日里卢嬷嬷管得多,轮不到她来安排王萱的贴身事宜,最多只是一旁辅助,好在她聪明颖悟,自己掂量着也能不出什么差错。如今听到小使女们跑来诉苦,这才意识到,卢嬷嬷曾经实在管得太多,这一屋子的人都仰赖着她的安排,若有一天她不在了,恐怕都担不起事,这可不是世家贵女奶嬷嬷的做派。
王萱如何不知此事?她在房中看书,不一会儿的功夫,外间就砸了两个插花的瓶子,几个洒扫的小使女站在院子里打趣,说了半天闲话了,也无人去管。她叹了口气,怔怔地望着那只新得的鸽子。
“度厄啊度厄,你可喜欢这华美的牢笼?”
“度厄”是她给那鸽子取的名字,除了以字面意思替卢嬷嬷祈福,它还代表了北斗七星中的第六星。王萱修佛道两教,北斗七星是道教供奉的七位星君,《云笈七签》、《洛书》等典籍对北斗七星的记名有些许差异,一称: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另一称:司命、司禄、禄存、延寿、益算、度厄、上生,而根据人的生辰,又被七位星君分管,度厄纪星君掌管巳时和未时生人,卢嬷嬷的生辰恰是巳时。
从前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埋怨卢嬷嬷管她管得太严的,如今卢嬷嬷为了她遭此大难,她才发现,除了给鸽子取个名为卢嬷嬷祈福外,她什么都做不了。卢嬷嬷已经把她关进了名为“依赖”的牢笼,而她,竟然一点都不想挣脱出去,就如同这信鸽一般,一朝避开了风雨,吃饱喝足,就忘了来处了。
第五日,卢嬷嬷说她的身体好多了,这才来见王萱,此前她一直不肯让王萱去探望,说是身份卑贱,不值得王萱屈尊。王萱不愿惹她不快,便只趁她休息时偷偷看她,不敢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