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53/81页
少女款款向三人走来,声如黄鹂,十分悦耳:“阿苹,我们可等你许久了,没有你这朵‘君子兰’,花会怎么开得起来呢?”
王苹笑道:“‘琼蕊籍中闻阆苑,紫芝图上见蓬莱’,海棠艳而不妖,芳华绝代,群芳荟萃,还是你这一枝海棠先声夺人。”
钟灵笑得欢快,却不会让人有不适,好像她天生就该欢笑,天生就能够调动他人的情绪,任何人只要见了她那深深的酒窝,洁白如玉的贝齿,听见她富有韵律的笑声,便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勾唇浅笑。
“阿荔,数日不见,你穿衣打扮的品味高涨,难不成是有高人指点?让我来猜一猜,是不是――”钟灵上前,走到王萱面前上下打量了两下,双眼亮晶晶的,好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这一位面生得紧,但看她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相貌妩媚不让芙蓉春华,通身气派却是如兰如梅,清新淡雅,能将这两点如此巧妙地融合于一体,也只有经冬霜雪洗礼过的瘦骨牡丹了。窈窕之姿,让人见之难忘,寤寐思服,恐怕就是京都来的‘皎皎’了。”
王萱被她长篇大论地夸赞,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钟灵却主动过来牵了她的手,道:“我与你这位‘京都第一美人’神交已久,一直不得见你真容,如今见了,真是叹服造物之神巧,你往这里一站,好似我们都是上苍甩出来的泥点子,丑陋不堪了。”
饶是王萱伶牙俐齿,也不得不被她的热情溢美弄得害羞起来,只得回了她一礼,细声细语地道:“阿姊见笑了,今日见了阿姊,也才知道,黄莺百灵不如人,海棠芙蓉怯芳华,是如何的声音容貌。”
钟灵听了这话,立刻大笑起来,抓住她的手,向四周的夫人少女们道:“这一位新来的王九娘,可是一个才思敏捷的人物,见了我这乌鸦声、夜叉面,还能面不改色地夸赞于我,真是叫人不得不服!来来来,大家一字排开,站在此处,就叫她逐个儿夸过去,也让你们高兴高兴!”
众人哄笑起来,都说她“无赖”,欺负新来的姊妹,一时间,花会上的气氛就被她炒热了,和谐融洽,欢声笑语,都围在王萱姊妹几人身边,问她们的衣服首饰,还有兴趣爱好。
王荔翻了个白眼,对钟灵道:“我看阿苹说得一点都不对,你哪里是什么‘海棠花’,我说呀,你是一只穿花蝴蝶,或者采花的蜜蜂才对!”
“怎么了,阿荔这是吃了醋?我怎么闻见这么大的醋味了呢?不过你今日这一套衣裙首饰搭配得真真是好,比往日总戴着老气的碧玺玳瑁要好,你是甜美多汁的荔枝,可不要把自己往老气横秋折腾,浪费了这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她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弯了腰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身来。
阿荔跺着脚,伸出粉拳去捶她的肩膀,羞恼不已:“阿姊,这人巧舌如簧,口蜜腹剑,你可不要信她胡诌!你来给我评评理,她是不是变着法的说我胖了?”
王萱“扑哧”一声笑出来,王苹给她递了一个戏谑的眼神,言下之意就是,平日里钟灵都是这般逗弄王荔的,叫她不要理会王荔。
钟灵显然对王萱有极大的兴趣,把自己的座位同她排在了一起,一直拉着她聊天:“我听说你小名叫做‘皎皎’,可巧了,我小名叫做‘明月’,正与你配成一对。”
人群中传出笑声:“咱们的‘花中女皇帝’又在哄骗美人了,这一次,是东宫娘娘,还是西宫娘娘?”
“去去去,就你多舌,潭州蜜酒都堵不住你的嘴?”她嬉笑嗔骂,都不会让人不快,说话有趣,人也爽朗,大家都愿意同她开玩笑。
王萱只与她接触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她是一个妙人,言笑晏晏,八面玲珑,说话看似横行无忌,却又滴水不漏,这就是她天生的本事了。
“听闻你的琴音乃京都一绝,我也极爱弹琴,只是还未遇到知音,想必就是等着你来。今日你一定要在郡守府住下,我俩促膝长谈,以全风雨对床之思。”
“阿姊过誉了,我不过是闲来弹琴自娱,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听说阿姊弹琴,能引来金凤落枝,白鹤起舞,今日皎皎一定要见识见识阿姊的琴艺,虚心求教。”
王萱这么说,钟灵自然要满足她,唤了侍女焚香摆琴,坐在众人当中,开始弹起了琴。
到郡守府赴宴之前,王苹便将琅琊清贵人家的信息全都给了王萱,让她了解一下此地贵女圈子的情况。其中最突出的,自然是出身不错,相貌不错,谈吐与声名都极佳的钟灵了。她是这个圈子的中心,几乎所有闺秀都围着她转。
往日,王萱不耐烦参加花会、诗会这样的活动,一来是京都闺秀圈子情况复杂,刀光剑影不止在唇舌之间,还会影响到各自背后的家族,她不喜争斗,所以不参加;二来是以她的身份地位,不论如何作为,都会显得刻意,与旁人格格不入,更何况王朗支持科举,就站在了许多人利益的对立面,她受到了一定的排挤;三来,其实是因为她是丧母长女,在他人看来,乃是不祥无福之人,热闹喜庆的场合,她去了难免尴尬。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往日并不把自己的名声和婚姻大事放在心上,无意去经营声名人脉。
郑氏曾对她说:“我知你不爱应酬往来,我少时也极厌恶,觉得世人皆虚伪低劣,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后来到了说亲的年纪,我被家中长辈催逼着出去应酬,结交了几个朋友,才知道她们并不都如自己想象的那般虚伪。以心换心,将心比心,才能交到真正的朋友。人的一生太漫长了,如果没有三两好友陪伴,没有一些欢笑恣肆的日子点缀,等到老了,回忆中就只剩下琴棋书画这等死物,岂不无聊?皎皎,出去看看吧,去看看高贵的、低劣的、欢乐的、痛苦的,那是人间百态,会给你别样的领悟。”
王萱回过神来,钟灵已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果然是引人遐思,以音化景,以情动人,钟灵的琴技已臻化境,且情绪饱满,在技巧上或许输了王萱一筹,但在感情上,比去年的王萱要好得多。
钟灵站起来,标志性的笑声惊醒了沉浸在琴音中的众人,她娇嗔着说:“每次聚会,都是我来献丑,叫你们平白看了我的笑话,这一次,谁也跑不了,会不会的,都要过来弹两手!皎皎,你也来,好不好?”
王萱见她挥手招呼自己,盈盈一笑,缓缓走过去坐下,指尖轻扫,试了试琴音,一串泠泠如泉水的乐声便流淌出来。
经过一整个冬天的酝酿,泥土底下潜藏的力量喷涌而出,似野草般蔓延生长的情感,萦绕在她的指尖,融入琴音,冲上云霄,啸于九天,又回响到众人的心中,令人心神激荡,不禁感同身受,好像与她一同经历了那场盛世焰火。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有话要说: 琼蕊籍中闻阆苑,紫芝图上见蓬莱。――《新楼诗二十首・海棠》李绅[唐]
第69章 帝王之爱
四下沉寂无声, 忽的,水倾洒在桌案上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 一个侍女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侍奉的座位,却被座位的主人止住,让她退下, 免得打扰自己欣赏王萱的音乐。
王萱唇边浮起一缕若有似无的笑容,指下琴音骤急,像是攫住了聆听者的心神,叫人也跟着着急起来。不多时, 节奏转缓, 好似春雨之后,山泉迸溅,踏着欢快的步伐, 奔流到海, 天地骤然广阔无垠, 令人眼前一亮,胸臆尽抒。
众人不由为王萱高超的琴艺鼓起掌来,皆感慨万分。
钟灵许久才回过神来,走到王萱面前,对她恭敬地一拜, 道:“没想到皎皎年纪虽小, 琴艺却远在我之上,我在你面前显摆琴音,真是班门弄斧了。”
“阿姊过誉了, 皎皎不过是略有小成,相较于真正的音乐大家,还是外行,比之阿姊,也是少了几分纯熟。”
钟灵笑着摇了摇头,眼底有一些莫名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再说话,站在一旁的郡守夫人就走过来拉了王萱的手,亲切地说:“县主弹琴弹得这般好,怎么往日都没听说过?我家明月从小就只有这一个爱好,请了许多名师,今日这一首,还不是她最擅长的,改日也叫你听听她弹的《朝凤》,并非我是她的母亲,所以自吹自擂,确实是如闻仙音,三月不忘,所以厚颜向县主自荐,请县主指点一二。”
“是啊是啊,明月的《朝凤》才弹得最好,我一年前听过一次,至今难忘,县主年纪尚小,手指还未完全张开,像那样繁复困难的节律,可能就不如明月了。”
“明月这是留了一手,怕我们后来献丑的无地自容呢!”
钟夫人听见众人附和,也笑了起来,一一同她们客套回去,夸赞了她们的儿女,接着又道:“明月这孩子,幸亏从小学琴,有一技之长,不然将来入了东宫,无法与太子琴瑟和鸣,也是煞风景。”
王萱终于看了她一眼,不过是淡淡的一瞥,见她狂喜下隐藏着尴尬,便知自己这是不小心搅了人家精心设计好的局。
裴稹入主东宫,也到了选妃纳侍的年纪,陛下自然会为他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太子妃,及两位年轻美貌的侧妃,用以充实东宫,延绵子嗣。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像钟郡守这样并非出身大家,仕途眼看着已经到了顶峰的,自然要另辟蹊径,率先巴结上新任太子。
“原来明月已经被东宫看中了?”有人惊奇不已。
钟夫人喜不自禁,微昂着头,带着点自傲与喜气,道:“倒也不是,只是宫里已经传出来消息,听闻皇后娘娘觉得后宫空虚,打算选一批家世显赫,才貌双全的大家女子入宫,顺便为太子选几位侧妃,令他早日开枝散叶。我家郎君在官场上虽不争气,却有一点极好,他这人交游广阔,仗义疏财,早些年与宫里那位李大监有些交情,如今太子要选侧妃,李大监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家明月,说是明月若进京,皇后娘娘会直接点她的花册,立为太子侧妃。若是明月得了太子青睐,以她的才貌,当个太子妃也使得。”
“那岂不是要提前恭喜明月了?”说话的人有些阴阳怪气,但所有人心底里都是一样的想法,太子选妃这事,可不是钟夫人一人说了算,她今日在此大放厥词,来日若钟灵没有中选,丢脸的可是钟灵和她。
不过大家都知道钟夫人说话从来无忌,大概是钟大人在琅琊做了七八年郡守,寸步未进,起初她还觉得有面子,在众位夫人面前威风凛凛,到后来,别的夫人陆续随着夫君或升或降,就她一个,待在琅琊,迎来又送走了一批批下属官眷,心态自然有些失衡。
“这话也就在我家说说,出去了你们可别乱说啊!”钟夫人还是喜气洋洋的,完全没意识到任何不对,王萱看着钟灵表情委屈,都快哭出来了。
她觉得这对母女甚是有趣,说坦荡也坦荡,说心机也心机,不过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努力经营并没有错,王萱并不会看低她们。
只是……
“太子初立,恐怕一心扑在国事上,无心纳妃,数日前,我便接到了兄长的书信,听闻夏虞边境有异动,太子自请到沭阳驻守一年,选妃一事,或许是谬传。”
众人吃了一惊,暗自忖度了片刻,才有人追问王萱:“玉郎曾向县主提起东宫近况?”
“是,兄长与我道别,这一回,他也要跟着太子同去,嘱咐我少忧少思。”
“既然是玉郎说的,定然不会有假,想必太子也觉得选妃一事不宜操之过急,”有人笑起来,仿佛松了口气,听口气大约是想要攀附太子,家中却没有适龄女儿的,“等过几年,太子立下功业,诸事安稳了,再谈婚论嫁,岂不更妙?”
“不过以陛下对太子的爱护,正妃必然是世家贵女了,依我看,也只有县主这样高贵的身份才配得上太子妃之位――”
此言一出,四下安静了片刻,众人都不敢多说话,忽然一声轻笑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原来是王萱。
“宫中之事,并非我等闺阁女子可以妄议,众位长辈姊妹,就不要拿九娘说笑了。”
王萱虽笑着打趣,但也叫所有人一个激灵,想起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太子选妃的事,已经是僭越了。
王苹望着王萱,觉得她今日有些奇怪,阿姊能言善辩,她也知道,但阿姊一贯都不爱出风头,更不喜欢同人说这些捕风捉影、涉及朝堂的事,今天她不止说了,还把王莼寄来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这不是她为人处事的作风。
不能讨论太子选妃的事,钟夫人早准备好的炫耀钟灵才学的环节,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了,唯一一个琴艺表演,却被初来乍到的王萱压死。经过方才的变故,众人都对王萱的性情、才学、谈吐大为赞赏,更经由她的“提醒”,想起来她本是县主之尊,出身高贵,更有封号,与钟灵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要说,也是钟灵望尘莫及。
钟灵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在王萱面前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放肆,收敛了许多,偶尔笑起来,声音也不如之前如意洒脱,带着些苦涩。
没了钟夫人穿花乱舞,也没了钟灵的欢声笑语,这场花会的气氛,再怎么也热不起来了。
花会草草结束,王萱陪着王苹,向钟灵道别,钟灵颇有些失魂落魄,对着王萱欲言又止,似乎想对她说什么话。
“阿苹,你先去找找阿荔。”
王苹了然,默默走开,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嘉宁县主,”钟灵有些许哽咽,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香花兰草,“你知道么?你是天底下女儿家最羡慕的人。”
王萱愣了愣,道:“九娘只求父母亲人长命百岁,康乐无忧,钟家阿姊有父母疼爱,才让九娘歆羡不已。”
“你生来便锦绣无双,不懂得我们这些寻常女儿家的愿望。我们毕生所求,不过有一良人相伴,能在这天地间立足,能在郎君的荫蔽下安然度日,我想嫁给太子,护住我的父母家人,为父亲争取一个升迁的机会,那有什么错呢?怪只怪我身份不够,只是痴心妄想,徒惹人讽笑。”
王萱想对她说,身份并不能决定一切,但以她们两的处境,若这样说,似乎只是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所以她无声地望着钟灵,水光潋潋的眸子透露出她的理解。
“我见过太子。”钟灵忽然又说。
“那天我与阿娘外出,恰巧路过王家粥棚,看见太子勒马救人的一幕,他英武过人,又儒雅随和,怎能不让人芳心砰动?但我听见,你唤那青衣人‘先生’,与他言行亲昵,便知道自己毫无指望了。后来我知道了他只是巡察清河的御史中丞,与你身份天差地别,便动了心思,派人去京都探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