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56/81页


  人群一片哄动不安,夏虞的兵士们从故事中惊醒,手忙脚乱地抄起手边的武器,围到土坑旁边,打算用长戟叉死这群阶下囚,却忽然听见,沙坑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声。
  “原来,是你动的手。”
  沙耶思面色一凝,脸上再无血色,身子僵直,向后倒去,在他身后的军师与百夫长、千夫长立刻围上来,将他接住,放平在地上,所有人都紧紧围成了一团,害怕沙耶思出意外,然而这紧张竟成了最后一道催命符,阻隔了他能呼吸到的为数不多的新鲜空气。。
  “将军!将军!”
  “沙耶思这般高大健壮,戎马半生,竟然会有心疾,若不是亲眼见到,我还真不信。”王莼将双手背在脑后,也向后倒去,恰好倒在了赵元膝上,后者悄悄挪脚,试图避开,却被他压得更实。
  “心疾既有天生也有后长,这有什么稀奇的。”裴稹淡定自若,避开了土坑侧边掉下来的一块泥土。
  王莼却盯着那块泥土,许久才说:“夫妻之间,竟然会有这样惨绝人寰的戕害,真是世所罕见。”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又有什么罕见的,不过是多数人经历不了这样的困境,于平庸生活中,浑浑噩噩度日。”
  “若有一日,你与皎皎之间,也有了这样的分歧,你当如何?”
  “有我在,不会有。”裴稹口气淡然。
  “若真有呢?!”王莼逼问,目光灼灼,如雷似电。
  “我死,她活。”裴稹不假思索,仿佛在回答“吃了没”这样的寒暄之语。
  王莼默然,裴稹说这话的口气,与他平日里定下国家大事、策略计谋的时候并无半分不同,甚至连尾音都没有,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如果是这样,他或许知道了,裴稹到底是哪里吸引了皎皎。若他真能践实今日所言,那么将皎皎交托于他手,也未尝不可。
  混乱过后,沙耶思终是暴毙身亡,他那“忠心耿耿”的军师,立刻冲到中军帐中,取来了军符帅印,把一线峡军屯的将士聚集起来,宣布临时接管军中一切大事,如有违令,立斩不赦。搜刮沙耶思个人财产倒也不着急,他首先要做的,是将“李信”等人处死,以慰沙耶思将军在天之灵。
  “来人,将这群贼人坑杀当地,不留一个活口!”军师雄赳赳气昂昂,一声令下,仍处于愤怒中的将士们立刻围了上来。
  这时,那冷静平淡的腔调又冒了出来,所有人心中都打了个哆嗦,这人有完没完,一句话“说死”了将军,现在又要说什么?!
  “真是可惜,你们竟然没有一丝求知的欲望,如此大的军功摆在面前,竟然生生错过。”
  “李信,你休想挑拨离间!妖言惑众!”
  “我有吗?实话实说而已。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沙耶思隐瞒多年的秘密,又为何来到这里,坐在沙坑里同一群蠢货聊天?”
  那军师一朝遂志,心中正洋洋得意,但对暴虐无道的沙耶思,他心中多少还残存了几分畏惧,于是强撑着喝斥王莼:“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带我去见妥木特,保管你平步青云,正式接替沙耶思,成为此地的头领,若不然,以你军士出身,战功平平,又没有人脉,妥木特凭什么等你为掌管一方军屯的大将,更何况,沙耶思的死,总要有个交待,不是吗?”
  那军师纠结再三,日中之时,终于决定,亲自押解王莼等人,前去拜见妥木特。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点恐怖?嗷,越写越觉得我应该标注男主视角,本来是另辟蹊径的重生角度,结果变成四不像了,下一部一定改善。


第73章 风萧萧兮
  “听说你们气死沙耶思, 就是为了见我?”妥木特坐在高位之上,他胡人面孔, 瞳仁泛着幽幽绿光,身形臃肿,略有些肥胖, 一点都不像掌政一方的王爷。
  王莼双手缚于身后,立在堂下,神态自若,回道:“沙耶思心中有愧, 为偿还孽债而死, 并非外力所致,至于我等,求见王爷, 不过是蝼蚁求生, 实在不愿祗辱于小人之手, 骈死陋帐之间。”
  那军师羞恼不已,站出来指着王莼:“你――”
  “既然你如此有骨气,那本王就破例让你陈明冤情,说吧,你到底为何而来?”妥木特商贾出身, 虽则如今身居高位, 但身上的圆滑精明尚未褪去,对着王莼倒有几分温和。此人能成功,绝非泛泛之辈凭借际遇就能做到, 而是本身就拥有灵敏的嗅觉和准确的直觉,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沙耶思的死,疑点重重,他也想看看,王莼如何自圆其说。
  “王爷,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同你做一桩大买卖。”
  “西江府想同本王做买卖的多了,不缺你们李家一个,为何不光明正大地来找我,反而使出阴谋诡计,令本王折损一员大将?”
  “因为要和王爷做的这桩生意,有了沙耶思便做不成了。”王莼笑了两声,“更何况,沙耶思之死,不过是我送给王爷的小小见面礼,难道沙耶思为祸一方,横征暴敛之事,王爷不知吗?李信知道,王爷或许有着其他考量,暂时放过沙耶思,但要安定民心,沙耶思必须要死,还要死得其‘所’,才能大快人心。”
  “你承认了,是故意谋害沙耶思将军的!”
  “非也,在下只是奉家父之命行商,顺便给沙耶思带了个信,军师也知道,普通商队路过一线峡,九死一生,家父告诉我这件往事,只不过为了在危机时刻,保住我的性命。”
  “你父亲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知道沙耶思的旧事?”
  “其实,这件事是在下的乳母告诉家父的,她是沙耶思发妻的小妹,当年才不过十岁,目睹了一切事情经过,发誓为阿姊报仇,于是偷偷离开了桃花坳,来到西江府,伺机寻仇,只不过生计所迫,又见沙耶思权势极大,才暂时歇了心思。”
  “沙耶思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天生的毛病。沙耶思的发妻里正一家,原是大夫,两家结缘,也是因为沙耶思打猎时受了重伤,他的毛病原是娘胎里带来的,若好生休养还能长命百岁,但他早年戎马,晚年又纵情声色,就算不是这件事的刺激,也活不过两年。”
  妥木特打了个哈欠,许是觉得这寻仇的戏码毫无新意,道:“既然他过不了两年就死了,你又何必多事呢?”
  王莼反问道:“王爷也知道沙耶思命不久矣,所以才不加惩处?”
  “哈哈哈……”妥木特一阵大笑,忽然又变了脸色,拍案而起,喝斥道:“小子咄咄逼人,这就是你想找本王合作的态度?”
  “请王爷息怒,李信不过是实话实说,沙耶思作恶多端,留他在军中,对王爷的声誉弊大于利。人已经死了,万事皆休,想必王爷也不想多生事端了吧?”
  妥木特忽而大笑起来,对着王莼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西江府李家,有点意思。”
  这事其实很简单,两方心照不宣,沙耶思的死对妥木特来说是一个解脱,但他不能说,不能做,只能让“李信”去说。
  “王爷可知,李家是做什么生意的?”王莼笑了笑,卖了个关子,不过这事随便拉一个西江府的人,他们都能说出来,李家靠卖马起家,自妥木特逐渐接管西江府以后,钳制了买卖马匹的渠道,李家便依靠积累下来的财富,另起炉灶,倒卖起了羊毛和丝绸。但相较于贩马的暴利,丝绸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妥木特一心发展夏虞自己的丝织业,大端的丝绸品质虽高,却只能私下买卖,叫不起价,也卖不出去,李家便着急了,这才同意与裴稹合作,希望事成之后能够接手两国丝绸交易。
  王莼此行,便是奉裴稹之命,促成妥木特与李家的协议,一步步赢取妥木特的信任,暗中打破妥木特与夏虞朝廷的平衡,挑起事端,控制住西江府的经济命脉。
  至于沙耶思之死,不过是一块敲门砖,亦是将妥木特的目光吸引到裴稹事先安排好的圈套中的导火线。为了今日这一面,裴稹已经推演过无数次,暗中安排了两年之久,不说万无一失,基于前世的记忆与经验,他有九成的把握让妥木特中计。
  以王莼的口才,加上裴稹严密的布局,两人详谈一天后,妥木特已经完全信任了王莼,将他奉为座上宾,以“小友”相称。
  “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裴稹笑着拍了拍王莼的肩膀,“你继续潜伏此处,再接再励。”
  王莼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完全不想理会他,道:“你口口声声说让我负责两国交涉,原来是骗我来这里当细作,那妥木特也不是个好应付的,万一事败――”
  裴稹抬手止住他的埋怨:“来都来了,若不试试,岂不是对不住沙耶思在天之灵?放心吧,你的演技浑然天成,路我也都为你铺好了,只要按部就班,引妥木特入彀,是很容易的事。”
  “我在这里的事,不要告诉皎皎。”王莼端起酒盏,一饮而尽,眼底有几分忧虑。
  裴稹笑笑:“莼兄怕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若是顾惜自己的性命,我何必跟着你这个根基不稳、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支持的太子?只是生而为世家子,身上的枷锁太多,想做的事也不能去做,慢慢的,便也成了毫无主见、左右逢迎的庸臣。你也看见了,如今的朝堂,死水一般,无人敢直言极谏,而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更无人看见,是时候做出一些改变了。如果个人的牺牲,能够唤醒世人,我又有何畏惧?”
  “算了吧,我答应过她的,会带你平安回京。别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你想做义士,我未必让你做。”
  “话说回来,你可别趁着我不在欺负皎皎,我可答应过她,要为她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裴稹,原先不过是马马虎虎,勉强入得了眼,如今成了太子,将来必定六宫佳丽,不说皎皎,就是我也容忍不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断了你这单相思。”
  裴稹睨他一眼,手中酒盏一挥,香醇的酒液便全都洒在了王莼脸上,他正一脸茫然,只听见裴稹冷冷地反诘:“单相思?醒醒吧你,明年今日,怕是你喝喜酒的日子。”
  “裴稹!”王莼气急败坏,追着裴稹便喊打喊杀,风度全无。
  第二日,裴稹的身份由手下易容顶替,他带着王莼的书信潜伏出关,回到沭阳,司徒骏一路相随。
  在殇阳关谷口,司徒骏见裴稹勒马回首,遥遥一拜,略有萧瑟决然之意,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常,拍了拍胸前放着的书信,继续赶路。
  等王萱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琅琊山的群巅已经缀上雪色,女儿家出游的脚步也被阻挠,只能困在家中,无所事事。郑氏见她们无聊,便把三个女孩儿都叫到自己房中,教授她们金石赏鉴,也算是个消磨时光的好法子。
  “旁人家的祖母都教女孩儿绣花打算盘,咱们家这一个格外不同,叫我们看着她的收藏流口水,阿姊,你说是不是呀?”
  王荔趴在案上,单手撑着脸蛋,也没个规矩,只是屋中点着火盆,软榻上也铺满了暖和的皮毛,便是王萱,也忍不住松懈了仪容,歪在一旁,享受着这难得的闲适光阴。
  “得了,得了,祖母的好宝贝都快被你搜刮光了,你还想做甚?”王苹小酌了一口米酒,冬日天寒,骨子里便冷,她最爱饮酒,一杯温热的酒水下了肚,说话也变得轻快起来。
  王荔沾沾自喜道:“才没有呢,那都是我同祖母打赌赢来的,谁叫我学得最快呢?哎呀呀,总有一样你们俩比不过我啦!”
  “那是阿姊让着你!”
  “哟,有人醋了――”
  “谁同你这个小气鬼醋?前日那个和田玉麒麟,我还没看够,你就不能再拿出来给我看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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