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67/81页
夜阑人静,王萱坐在内室,依然睡不着,从琅琊回来后,卢嬷嬷已经不再贴身管着她了。
月光落进窗棂,王萱把裴稹送给她的鸡血石印章拿出来,喃喃自语:“先生他对我从无隐瞒,王萱啊王萱,你已经明白了他的野心和抱负,知道他并非真正的太子,那么,你的选择呢?”
这条路凶险至极,先生一个人昂首前行的时候,会不会也有一点害怕?他能够为了你放下所有,那你呢?你可曾对他敞开真心,可曾真正去了解过他?
王萱摇了摇头,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蜷成了一团。
忽然,清风吹开窗棂,碰倒了窗边摆放的花瓶,王萱起身去关窗,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月华如水,星光黯淡,成群结队的萤火虫飞舞在院中,星星点点,恍若人间仙境。
幽绿色的萤光里,站着白衣胜雪的少年,他提着一只纱囊,里头装满了萤火虫,便好似灯笼一般。
少年眸光闪烁,见了她,喜出望外,连忙奔过来,两人站在窗里窗外,相顾无言。
“皎皎!”
“先生――”
听着她柔软的呼唤,裴稹的心也软了下来,温声道:“今日你哭得太多,我实在不愿再看见你的眼泪,捉了这些小东西来,讨美人一笑,可否?”
王萱胸中涨满了酸酸甜甜的感觉,面上却要应承他的要求,笑靥如花。她目光流转,看向别处,哑着嗓子道:“时候不早了,先生。”
“对,不早,还没到三更天呢,那你怎么不睡呢?”裴稹仿佛能够洞穿她的内心,一眼就看破了她的伪装。
“先生不会累么?从沭阳到京城,寻常也要半个月,先生快马赶回来,不过用了十天,定是日夜兼程,阿兄一到家就睡得不省人事了,更不要说先生入宫觐见,还要抽空来探望皎皎。”
“听见你的声音,我就不觉得疲倦了。”裴稹半倚在窗台上,侧身看她,将那萤火灯笼举近了,凑到她面前,“皎皎,在我心中,沭阳与京都,不过一臂之距,只要有你在,我的心就在这京都方圆之内。”
裴稹向来如此,在她面前更是直白,每每都能叫王萱面红心跳,不能言语,但那些轻巧的话儿,好似都融成了蜜水,化进了她的胸膛。
“先生,我有一句话想同你讲――”
王萱的话还没说完,裴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来两个小酒坛,塞在她手上,道:“正好,我也有话同你讲,自从我去了沭阳,方知饮酒赏月乃人生一大快事,咱们边喝边说。”
裴稹向她伸出手,王萱深深望了他一眼,终究还是走出了闺房,同他一道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王萱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在她知道自己醉酒之后便没了负累,能够畅所欲言,所以抱着酒坛,灌了一大口下去。那酒出奇得苦辣冲喉,竟然是边关将士们最爱的粗酒。
她咳嗽不止,弯下腰拍着胸口,说不出话来,裴稹伸手拉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好让她能舒服点。
烈酒入喉,王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眼前朦胧一片,只看得到她的先生,可她努力去辨认的时候,只能看清他那双沉默静谧的眸子,黑黝黝的透出一丝光亮,照在她的心上。
“先生,我很害怕。”
“嗯,我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必然荆棘满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纵使千夫所指,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次失败而已。皎皎,如果你不愿卷入这天下纷争,也不愿看见我做出你不喜欢的事情――”
裴稹喉咙里忽然传出奇怪的声响,阴沉而苦涩,却只有一声,很快便被他用饮酒的动作盖过去了。
“我可以放手。”
他说。
无间地狱我都闯过来了,二十载风雪,孤寥余生,当这世上不再有那个长宁桥头的少女时,“裴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他只为复仇而活,只因责任而生。
曾经失去过一次的人,怎会执着于拥有?
你不是我圈养的娇宠,也不是提线的木偶,当我再次站到你面前,心中只有重逢的喜悦,而非亵渎的欲.望。不论是前世的王萱,还是今生的王萱,都是一样的性格,都有一样的坚持,一如经冬霜雪后的焦骨牡丹。
她们是同一个人。
王萱愣了,昂起头望着他。裴稹缓缓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生生在半空停下,不敢再向前一步。
飞舞的萤光好似当年樊城不夜天的焰火,纷纷扬扬,落在两人周身,冷冷的,小小的,一团微光,降落在裴稹指尖。
王萱忽然想起钟灵对她说的那些话――她说她是“天底下最干净的人”,她说终有一日裴稹成为帝王,注定与她背道而驰。
她轻笑一声,开口说了话,声调软糯而绵长,带着酒醉的娇气:“错了呀!错了呀!她说得不对……世上哪有一直洁净无尘的人呢?”
我平生无求,唯一沾染的尘垢就是你――欺君者,窃国者,图谋天下者。
裴稹一头雾水,也不知她在说什么,只是一个眨眼,王萱突然站了起来,长袖一扬,双手圈在裴稹脖子上,踮起脚尖,轻轻一跳,在他的鼻尖蜻蜓点水般吻过。
她笑眼弯弯,呵气如兰,明明矮了裴稹一个头,却是气势不减,威风凛凛,好似掌握了主动权,那双明眸死死盯着裴稹,一字一顿地问:“先生,你不要皎皎了么?”
你能为我倾山倒海,我也能为你遮天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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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同心同德
裴稹不知道那一夜是怎么过去的, 等他回过神,明白王萱的意思时, 身体已经出于本能,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折腰相吻。
她唇齿间粗酒的苦辣气味, 被甜蜜的津液掩盖,他用尽两世的福运与筹谋都等不到的回复,如今,只用了两个字就轻易得到了。
裴稹想起, 曾经与她一墙之隔, 用丑陋狰狞的面容与她相交,她寥落的琴音里,未尝没有一丝倾心之意, 却因为他做过的一件错事, 分崩离析, 天人永隔。
这一世,他很耐心,很细心,很小心地靠近她,藏起獠牙, 收起利爪, 守株待兔,终于等到了她的回应。
王萱的脸红得火烧云一般,她并非神志不清, 也并没有醉酒撒泼,她很清醒――从未如此清醒过。
裴稹的出身是个巨大的秘密,他的所有算计,都顺风顺水,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并非王萱从前幻想过的理想夫婿。更何况,他与世家对立,与皇权对立,很有可能掀起天下波澜,破坏如今的平衡,将无数百姓卷入战乱,这些,都是出身世家,从小接受君臣之义、儒家经典洗礼的王萱难以想象的,故此她纠结彷徨,不知所措。
王萱想过无数次,最好的应对只是离开裴稹,不再去打听有关他的只言片语,归隐于琅琊垄亩之间。但当她再见到裴稹,听着他温柔的呼唤,心房不可抑制地猛烈跳动,才知道,她再也不能回避自己的真心,不能忽视他们的感情。
或许她也是个天生的反叛者,本就与他同一阵营。
王萱喘气细微,有点提不上气,裴稹眼中笑意更盛,加深了这个吻,直到王萱实在忍耐不住,用手轻轻掐了他的腰窝,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怀中娇软似水的人。
“早知道说‘放手’能把你的真心吓出来,我就不去沭阳吹北风了。”裴稹喟叹着,要将她搂得更紧些。
王萱不自在地推开了他,想起两人之间竟然是她先主动献吻,脸色变了变,气恼道:“先生总是戏弄皎皎,你方才不是骗我的吧?”
“不是,不是……”裴稹憋着笑,连忙给她顺毛,“裴敏中只有这一颗心,都落在皎皎身上了,怎么会欺骗你呢?”
“先生狡诈如狐,谁知道这一句是真是假呢?还有,阿兄送我的八只恶犬,还好生生的在后院养着,先生深夜携酒前来,引诱一个心志不坚的女儿家,这样的登徒子,合该被群犬狂追,落荒而逃――”王萱话音未落,后院那些看家犬不知是不是有灵性,竟然真的狂吠起来。
裴稹最怕恶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强装镇定,揽着王萱的腰身,还要与她亲昵一番。
王萱粲然一笑,起身行礼,道:“夜深了,殿下该回家休息了,若想提亲,明日请早。”
裴稹搂了个空,一时尴尬,转手便撑在石桌上,歪着脑袋,看王萱的背影没入黑暗,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痴痴的笑容来。
皎皎同意他提亲了!
第二天,王萱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才起身,全家上下都好奇不已,郑氏还关切地问:“皎皎,你近来是不是睡不好?不如请黄大夫再来瞧瞧?”
王荔看着王萱满面红光、神采奕奕的模样,无语道:“祖母,您是不是眼花了?我看阿姊就是赖床,她脸色好的不得了!您看,娇中带艳,明眸善睐,比以前开怀爱笑得多,哪里需要请大夫?”
王苹睇她一眼:“阿姊这满脸通红,不是被你羞的么?起床晚点而已。”说完又问王萱:“阿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大家替你参详参详?”
王萱正吃着早点,被她揶揄,面上没什么表情,慢条斯理地吃完一盘玫瑰卷,才道:“裴小公子约咱们一同去大报国寺游碧水潭,阿荔不喜斋饭,想必不去,阿苹不喜碑刻,恐怕也不去,看来只有我同元家阿姊一起去了。”
王荔早就吵着要尝尝大报国寺远近闻名的素斋,王苹则热衷于拓印碑刻字帖,最擅长临摹。
两人皆是一噎,不敢再说话。
王萱又对郑氏说:“说来孙女也许久没去探望黄世叔了,他托付咱们查问的事,有了些眉目,皎皎想备份礼,亲自上门道谢。”
郑氏点头,皎皎及笄后,更像个当家理事的主母了,如此她也无愧于王朗的托付。皎皎既已成年,自然要考虑考虑她的婚事,郑氏只是看着她,便开始在心里筛选起来,想着哪家的儿郎与自家出色的孙女相配。
思来想去,还是绕不开一个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