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天子(重生)》作者:奚月宴》第9/81页


第14章 大儒之徒
  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萧如意的脸色涨红,跺了跺脚,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挑衅王萱,王萱拉着元稚的手也落了座。元稚双眼亮晶晶的,一直盯着她看。
  王萱悄悄问道:“解气了吗?”
  “嗯嗯!皎皎你可真厉害,每次只要有你在,萧如意她就不敢放肆了!”
  谢家大夫人出身清河崔氏,也是饱读诗书的世家贵女,等所有人都落座了,她才姗姗来迟,似乎是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面上没有丝毫异色,反倒是沉静安然地坐了下来,面带微笑地应酬身边的贵夫人们。
  谢大夫人颔首微笑道:“今日春光正好,园中的桃花也开了,不如以此情此景为题作诗,作为春日宴的开场。”
  “大善!”众人纷纷附和,带着女儿的夫人们一脸自信,都看向自家的女儿,示意她们勇夺魁首,好搏一个好彩头,况且第一个总是让人印象深刻,不论诗作如何,也总能落下一个“才思敏捷”的好名声。
  大部分贵女领了纸笔开始作诗,只有王萱和元稚仍旧坐在原处不动,元稚知道王萱不可能写不出来好诗,就好奇地问:“皎皎怎么不去?”
  “我近来风头已经够盛了,若此时夺了她人风采,怕是要惹祸上身。”王萱当然有艳压群芳的自信,只是她没必要这样做。而且,她打心底里就不喜欢作什么浮华虚妄的秾丽诗篇,尤其最近的事,让她心神不宁,似乎有一种风雨欲来、大厦将倾的感觉,所以她不想作诗。
  这边的贵女们开始吟诗作赋了,那一边的男子们反而毫无动静。因为隔了有点远,中间还有一片桃林,只听得见有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听不清他们在辩论什么。
  王萱见过最激烈精彩的辩论,是祖父同兄长的,那时她才十岁,兄长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他同朋友出京游玩,碰上了流民作乱,最后凭着一张嘴征服了流民,但那群流民却被随后赶来的官府中人羁押,用的罪名竟然是“叛国谋逆”这样的大罪!
  王莼不懂官府为何如此,明明那群流民只是想要拿到本该属于他们的赈济粮,情绪激动了些,并没有什么谋逆之举。王莼特意去看过,官府后院堆满了粮食,前面施粥的锅里却只是稀薄的汤水,都可以照见人影。这个地方离京都如此之近,却还有这种贪腐渎职、罔顾法纪的官吏,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可想而知,全国其他地方,这种情况只会更严重。
  王莼回家后质问王朗:“孙儿所见,民生凋敝,官吏横行,百姓苦于税役久矣,为何朝堂上下仍是一片祥和,难道他们都看不到吗?难道祖父您,也看不到吗?!”
  王朗神色晦暗,只答了他一句:“天下之乱,非人力所能扭转,王氏一族,近年来少有出仕者,你当是为何?”
  从那以后,王莼愈加放浪形骸,行事无忌起来,他一方面努力学习,希望能学有所成报效国家,另一方面又对自己即将效忠的朝廷十分不满,两种情绪拉扯着他,让他不断充实,不断思索探究,使得他在辩论上几无敌手,大放异彩。
  王萱似乎隐隐听到了她兄长王莼的声音,王莼是个美男子,也有一副与相貌相匹配的好嗓子,他也曾在家中纵酒高歌,虽然被古板的王恪打断,王萱却觉得那是她听过的最美妙的歌喉。
  那边传来哄堂大笑的声音,紧接着有人抚掌赞叹,大约是王莼又有了什么精妙绝伦的言论,引得众人赞不绝口。
  王萱侧耳仔细倾听,却听到了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民者,国之本也,爱民,则民爱我,伤民,则民伤我。臣者,贯通上下,对上则事君如父,对下则爱民如子,稳定社稷。然世家子弟受祖辈荫蔽,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辈,为官一方,则为一方祸害。科举之制,实为良方,只不过在座诸位恐怕都不会同意我这句话,因为一旦开科取士,你们所谓的‘阔论清谈’将毫无用处。”
  “清谈论玄,非我所长,然鸡鸣狗盗之辈竟然也能夸夸其谈,在此处博取名望,真是叫人失望至极!”这是萧睿的声音,他来赴宴,本来只是为了接送王萱,但一时好奇走进了园中,便听见有人站在人群之中大放阙词,委实让人恼火。
  “世子说得是!这人到底是谁啊?好似从未见过……”
  “前两天我好像在千金楼见过这个人,他揭了那道‘雉兔同笼’的算学题,听说已经算出来了。”千金楼时不时会放出一些刁钻的题目,天文、地理、策论、玄谈都有涉及,解了题目不仅能够快速出名,还可以拿到悬赏的黄金。
  “如此穷酸之人,怎么进了谢家清谈会?有辱斯文!”
  王萱听着那些人的讨论,眉心微皱,外头王莼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我看你面生得紧,外地来的?”
  其实他这话是在给裴稹解围,宸王世子不是谁都惹得起的,尤其他现在还是承嗣的热门人选。王莼这么一说,人家可能就觉得他是乡野村夫,不懂规矩,所以鲁莽了些,并没有存着坏心。王萱知道王莼惜才,可能是看上裴稹的才华了。
  可是,若王莼知道了,这位就是他口中的“浪荡子”,会作何感想?可能是她的画像还不够到位吧……
  然而裴稹完全不知道王萱心中所想,上前两步向王莼行礼:“在下裴稹,字敏中,通州淮菻人士,算学大师周清源的关门弟子。”
  四周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传说中的前朝大儒周清源,竟然还活着?!就在通州淮菻?!还收了个关门弟子?!
  周清源是前朝元安三年生人,少时聪颖绝伦,读书过目不忘,尤擅算学,然而他出身商贾,虽家境殷实,藏书万卷,却没有推介做官的资格。周清源年少时四处游学,拜了元安年间许多有名的大儒为师,结合百家之长,不过三十岁,就已经著书立说,开宗立派。
  那时前朝国力还算鼎盛,文学上的大家频出,只有算学渐渐没落,周清源就决心投身算学一道,耗费十年之久,写出《算经》一书,这本书极其深奥难懂,世上能看得懂《算经》全书的不过寥寥几人,于是他又花了二十年,再作《算经全解》,这本书使用简洁明了的文字,对《算经》中的每一个题目都进行了详细阐释,同时删掉了过于晦涩难懂的部分,略通算学的人就可以看得懂。
  《算经全解》一出,周清源在算学一道上的宗师地位也就随之确立了,然而此时前朝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诸侯并起,农民□□频发,各地守官拥兵拥地自重。周清源为了保护家人,打算投靠当时在丹阳割据一方的大将军刘献,然而在前往丹阳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流民同守军的一场乱斗,周家人全部不幸丧命,时年六十岁的周清源不知所踪。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失踪在战乱里,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遭遇不测了。
  那场祸事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了,周清源若活着,也有八十多岁了。
  王莼还来不及仔细想“裴稹”这个名字是不是哪里听过,一听有周清源的消息,连忙问道:“周大儒可还在人世?”
  “老师二十多年前伤了双腿,身体一直不算好,只能隐居山林休养身体,今年年初患了一场风寒,不幸羽化登仙,如今已不在人世了。”
  人群中传来隐隐的哀泣声,似乎都在为这位身世坎坷的名儒大家哀悼,然而王萱却知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说《算经》,就连《算经全解》都没有翻开过一次。
  “不过,老师临走前,完成了新作《算经再解》,托付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基本是随榜更新,也就是可能一周有两天休息,大家见谅。


第15章 心有明月
  裴稹这句话一出,王莼激动不已,忙问:“周大儒新作可否借我看一看?若是贤弟不嫌弃,王家可以帮忙刊刻。”
  四周的人也连忙询问,这可是周清源的绝笔之作,想必二十多年,足够他再写出一部比《算经》还要精妙的算学书了,看不看得懂没关系,能够收藏这样的书才能显示出他们的世家底蕴。
  “不必了,《算经再解》我已交由千金楼刊刻,想必半月之后,诸位就能看到了。”裴稹一身傲气,站在人群中央,虽然身上的衣衫并不华贵,还有些陈旧,却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丝毫不输“玉郎”王莼。
  先前还在私底下嘲讽裴稹的人,此时都变了脸色,原以为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乡野村夫,却没想到是前朝大儒的关门弟子。这个名号传出去,裴稹也就在京中站稳脚跟了,无数贪慕虚名的人将会把他捧上神坛,将他的话奉为圭臬。这个看起来不到十六岁的少年,一夕之间,就会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王萱叹了口气。
  元稚好奇,问道:“周清源是什么人?怎么大家都换了一副口气,跑去巴结那个小子了?”
  “噤声。”王萱赶紧让她闭嘴,“周大儒名满天下,《算经全解》拥趸者众多,这裴稹,先让众人看到他的才学,等受了萧睿刁难后,才说出自己的来历,这样的转折带来的震撼,远非直接说出自己的师承所能比拟。”
  这个人,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却不着痕迹,如果不是心思深沉,那就是蓄谋已久,王萱更倾向于两者都有。
  她又看了一眼阻隔两边的屏风,上头绘了一匹栩栩如生的奔马,飞扬飒沓,高昂着头好像正要飞向天际。她眼前所见的这匹“奔马”,与初见时那个豪侠一般的少年,判若两人。
  王萱收回视线,不再关注那边的情况。
  元稚却一直听着那边的动静,时不时地和王萱搭两句话。王莼听说周清源已经去世,早已心神不宁,因此并未下场,剩下的人里,能与裴稹抗衡的几乎没有,个个都被他辩得哑口无言。
  元稚遗憾地说:“看来这个裴稹也是一个人才,只不过没有让我们先遇上。”
  王萱没忍住,笑出了声,点着元稚的额头嗔怪:“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一位手段高超,可不是邱净之那样的端方君子。况且,我看他并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也就是说说,皎皎,你好像对这个人很熟悉?认识么?”
  “不,不认识。”王萱压下心中的异样,似乎有些仓皇。
  “真是可惜了……”
  这边的众位贵女已经做好诗文,将附带的签子投入敞口铜壶,谢夫人派人将铜壶送到隔壁,请方才辩论上赢了的人首先抽签。
  过了一会儿,那边送回来一支竹签,却不是原来铜壶里的那些,这一支似乎是刚刚做好的,还带着残存的青色,上面只有四个飘逸的字,写着:“心有明月”。
  众人不解其意,纷纷问送签的使女这是何人抽的签子。
  “是裴稹裴公子,他是今日的魁首,方才送签子过去,他不愿抽,向大公子要了一支新签,自己写了这四个字。”
  “那他有没有说,这是什么意思?”
  使女摇了摇头,但从签文上,大家都看得出来,裴稹在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既然他是自乡野而来,那么心上人就不可能是在座的任何人,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暗暗唾骂着,还有人陷入了沉思。
  萧如意觉得有趣,便又问那使女:“裴稹长得如何?”
  使女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神飘忽,想到先前送签子过去,裴稹颌首微笑,声音也像是自竹林深处传来,带着些微的露水气息,让人忍不住神魂颠倒。
  她磕磕绊绊地说:“公子芝兰玉树,丰神俊秀,非大公子和玉郎不可比拟,然各有千秋,裴公子只在出身上稍逊一筹。”
  王萱微微挑眉,看那使女一脸春意,便知裴稹给她灌了迷魂汤,“只在出身上稍逊一筹”不是一个使女该说的话,谢玧与王莼在家世才学相貌上并称,王莼是“玉郎”,谢玧是“无度公子”,能得到这样的称赞,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高贵的身份,就算裴稹长得再好看,才华再出众,也比不上他们两个。
  萧如意一向肆意妄为,小小屏风也挡不住她对裴稹的好奇心,她眼睛瞟向正襟危坐的王萱,嗤笑一声,双手一拍,状似无意地说:“唉呀,前次无度公子讲过的《孝经》,我还没理解透彻呢,正巧今日来谢府,不如就顺道去问问他。”
  她身边那位忠勇侯府的嫡次女杨荣华立刻凑过去附和着说:“殿下,这《孝经》颇为艰深,大家伙都不太明白,您问过了无度公子,回去可要给我们好好讲讲。”
  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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