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作者:木白苏》第16/84页


  长久的沉默过后,简是之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掩盖自己方才没忍住的一时情起,一如往常般泠泠开口道:“你不是去捉鬼了吗?鬼呢?可别什么都没找到,反而害得本王摔了一跤。”
  江稚鱼这才想起那抹不断飘忽的白色影子,赶忙抬起右手去瞧,果然在她掌心内安安静静躺着。
  她凑到窗边,借着外面的光仔细打量手中的东西,看看到底是何方鬼魂,若真的被自己这么轻易抓住,简直是它鬼生一大污点。
  简是之也紧忙跟了过去,从前他都是从那些爱闲谈天的宫人口中得知鬼魂之事,若是今日当真被自己撞见真的鬼,回宫后再与朝贵一说,凭借着朝贵那张扭动乾坤的嘴,定然能将自己打造成如神佛一般的人物,待到那时,定能挽回自己当初因屁股受伤而丢失的面子。
  顺着窗外依稀透进的光亮,江稚鱼终于看清了那个被自己抓住的“鬼”——一面白色素纱帕子。
  她顿感无语,同时她身侧之人也深觉尴尬,堂堂当朝齐王殿下,竟然被一方手帕吓破了胆。
  简是之干咳了两声缓解此刻无比尴尬的气氛,挠了挠头道:“也不知是哪宫里的东西,如此大风天气也不知道要收好,就这般飞了出来,倒令江大人与本王吓了一跳,若是被本王知晓是何人之物,定要治她的罪。”
  江稚鱼翻了翻眼睛,不知如何评价他这马后炮一般的胆量,况且从始至终被吓了一跳的只有他,怎就平白无故还拉上了自己。
  弄清了致他今夜处于如此窘迫之境的罪魁祸首的庐山真面目后,简是之久崩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挑了窗边一处能照进最多光亮的空地上瘫坐了下来,暗暗算计了一下时辰,再有两三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忙活了大半夜,江稚鱼心底也生出阵阵倦意,刚要靠近简是之坐下,猛然间便想起方才他们那般亲密无间的接触,当即红了耳尖,左顾右盼着慌乱遮掩,迟迟没有坐下,反而匆忙寻了一处距他较远的地方走去。
  简是之望着她渐远的身影,唤道:“去哪呀?”
  江稚鱼一怔,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只答:“臣去那边坐。”
  简是之似乎已然看穿她的心思,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檀木地板,道:“过来这坐。”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虽微小到仅两个人能听到,却满携着君王独有的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江稚鱼只好回转过身,老老实实走回他身边坐下。
  可她甫一坐下,还未待反应,简是之又如今夜数次紧紧抱住她的胳膊那般,再一次重复了这个动作。
  “啊——”突然的肢体接触,令她陡然一惊,不自觉喊出了声。
  黑暗中她看不清简是之的神情,却清楚感受到他此刻与自己不过咫尺之距,他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脸侧,惹得她耳朵痒痒的。
  “怕什么?本王又不会吃了你。”他哑声说道,言语之间似是带着点点轻笑,其中的温绵缱绻之意直欲勾心摄魄。
  江稚鱼被这话惊得周身一颤,不自禁轻咬下唇。
  “臣,不怕。”她强压住语气中的微弱颤抖,答他。
  简是之悄然勾唇而笑,闭上眼眸,头一偏,靠在了她的肩上。
  江稚鱼瞧他没了动静,知他已安稳睡去,便也合上了眼。
  窗外雨声渐小,但听得檐角点滴淅沥,风声也歇止了,这荒唐惊慌的一夜似乎终于要过去。
  只是唯有他们二人自己知晓,这一夜如何能平静睡去,一时心头火起,恐再难灭。
  翌日天明时分,东方第一束刺眼光亮透过腐朽的轩窗映到江稚鱼眼帘时,她缓缓张开了眼。
  昨夜风雨早已不见,晨起之时天色如洗,碧空无云,耳畔鸟雀声声啼鸣。
  江稚鱼动了动身子,简是之亦从假寐中缓缓醒转,直起身子十分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二人走出殿宇,简是之依旧心有余悸,躲在江稚鱼身后伸长脖子极目向四周张望,确认再没有昨日那几位比鬼还吓人的白衣姐姐后,才终于探出身子大踏步走去。
  正阳宫内。
  刚散了朝,简是之身着一袭墨紫色暗梅纹直裰朝服,在宫人的通传声中缓步踏入殿内。
  “儿子请母后安,愿母后凤体安康,福寿绵长。”他躬身施礼,微弯起唇角,挂上一抹得体的笑意。
  皇后于上位轻轻抬手示意他起身,又唤了宫人为他斟茶。
  简是之落座后,皇后佯装怒意道:“今日晨起之时,有几只喜鹊在檐下盘旋许久,本宫还猜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原来是齐王殿下来请安了啊。”
  此话一出,左右宫人皆露出笑意,简是之倒有些不好意思,辩道:“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儿子想娘了,就来看看。”
  “齐王殿下日理万机的,哪还有功夫搭理本宫这个老太婆,平日里晨醒昏定不来也便罢了,如今连逢年过节的家宴竟都早早逃了,唉,本宫到底是老了,免不得不招人待见咯。”皇后言辞虽满含抱怨,嘴角上扬的弧度却从未放下,语带怨念,也不过是讨个趣儿罢了。
  简是之亦应着皇后笑,朗声道:“哪里哪里,母后您就别取笑儿子了,这满宫上下谁不知道,您最疼我了。”
  皇后佯怒一指他:“就你嘴甜。”
  简是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想到昨夜之事,心中顿生困顿,便暗暗忖度言辞,犹豫着开口:“母后,有一件事,儿子想请教。”
  皇后颔首:“讲来。”
  简是之并未立即张口,而是先看了看皇后左右而立的宫人,皇后知晓了他的意思,令她们退下。
  满屋之中仅剩他们母子二人后,简是之肃了肃神色,问出了心中所惑:“您可认得……乔贵妃?”
  话一脱口,他当即紧张起来,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皇后,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她的神情变化。
  闻及此,皇后唇角笑意消了几分,却依旧和颜道:“不认得,怎么会好端端提起这个人?”
  “没有,只是偶然听到的,随便一提。”
  简是之神情淡然,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将这件事翻了过去,只是他握着茶杯的手愈加收紧,他分明瞧见了在他提到乔贵妃那一刻,皇后未来得及遮掩而流露出的片刻惊慌。
  皇后显然在说谎,这事背后的玄机,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皇后又起了话头,道:“你今日不来请安,本宫亦要差人去传你。”
  简是之疑惑道:“母后可是有事要交代?”
  “自然是有要事。”皇后唇边笑意更浓:“你如今已到了娶妻成家的年纪,本宫为你择了几位世家小姐,明日进宫,你可要好好拾掇拾掇,且去相看一番。”


第16章 、天真愚蠢
  “啊?”简是之未料到此事,迟疑了一瞬后颇有些不情愿,拉长话音辩道:“成亲之事……儿子不急。”
  皇后立刻变了语气,驳道:“你不急,本宫倒是急得很,本宫少时闺阁中的三五友伴,这两年皆接连抱了孙子,你可倒好,现在婚事还没个着落,你且去打探打探,这历朝历代有哪个皇子是打光棍的?”
  简是之挠了挠头,又急道:“母后说的是,男婚女嫁,礼法如此,岂能违背?只是……”
  他眸子微动,立即道:“什么事都要讲个长幼有序,太子殿下长我三岁,母后若是想要孙儿,也该先操心大哥才是。”
  危难时刻及时推出大哥,这是简是之在宫廷十九年悟出的独家秘笈。
  虽然有一丝卑鄙,但是确实好用。
  不过这次好像出了岔子,皇后压根不吃这一套,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旋即接道:“少拿你大哥来挡剑,明之为当朝储副,他的婚事乃是国事,可由不得本宫做主,自有陛下与满朝臣工操心。”
  简是之再欲开口,皇后却并不给他机会,高了音调直截了当道:“就这般说定了,明日各地推选而来的贵家小姐便要入宫,本宫就在正阳宫后苑与她们拉拉家常,你可万不能来迟了。”
  “好了好了,今晨起的太早,本宫现下身子乏了,且入内屋歇一歇,你先退下吧。”
  简是之瞧皇后的样子,神采奕奕,神清气爽,看着比谁都精神,到底是亲娘,连说谎都懒得做样子。
  简是之在心内暗吐苦水,面上唇角一牵,朗声答道:“儿子记下了。”
  简是之从正阳宫而出,抬眼望了望天,东方日出熹微,不过也只卯时。
  现下他脚下正是一岔路口,朝东为东宫,转西为齐王宫,简是之一脚刚踏进西行路,猛然间想起老师几日前曾告知他,若今日无事,便于巳正时刻至天章阁讲学。
  简是之当机立断,收回那只不听话的脚,转身直直朝东宫而去。
  “大哥……”简是之出入东宫向来不需宫人通传,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兀自就进了内里。
  云纹皂靴堪堪停于殿门前,简是之望见内里之景,不自禁眸色沉了沉,方才微扬的眉眼亦攒蹙了些许。
  正殿之内简明之正落笔成书,而他身侧,是江稚鱼在垂目研墨,两人皆默然不语,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落在旁人眼中,倒如一幅书画般养眼。

当前:第16/8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