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作者:木白苏》第79/84页


  可这逃脱之道,他实则并未想好。
  一连几日他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为往后谋划,他知晓,这之后的每一步,他都错不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打断了简是之的思绪,他连忙将案上地图收起,转身却见是拓拔昭月立在他面前,双眼直直盯着他。
  瞧那面容,半点不似往日里那般俏皮欢脱,紧蹙的眉弓里蕴满了怒意。
  “你怎么……”
  “啪——”还不待简是之问完,拓拔昭月直接扬手在他脸上打下一个巴掌。
  简是之顿时懵愣了,同时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腾而起。
  “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什么送信,什么闲逛,通通都是假的!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拓拔昭月怒意盛极,歇息底里冲他大喊着,眼尾也因气怒而染上猩红颜色,对简是之连连逼问。
  “比武时你出计帮我,也不是出于好心吧,你从那时起便开始利用我,此后的每一桩每一件,在你眼里,都是交易罢!”
  拓拔昭月身子晃了晃,突然知晓这般残忍的真相实在令她太过悲愤。
  简是之没说话,低垂着眉眼不敢瞧她,他须承认,他一开始接触她时确是如她说的那般,都是利用,都是交易。
  但他欺骗不了自己,这利用和交易之中,又存了几分的真心。
  他并不讨厌她,他也曾想过,若他们并非对立,他与她,或许可成为朋友,甚至是结拜的兄妹。
  但事到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拓拔昭月勾起唇角自嘲一笑,两行泪珠滚落下来,无望地瞧着简是之,幽幽道:“七年啊,你将我当成了什么?”
  真心被撕碎的感觉,当真痛得彻骨。
  可不待两人再说些什么,又有一下人闯了进来,面色同样的不善,开口便对简是之道:“西境王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简是之心内顿然一窒,已然预料到了什么,步履沉重地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又转向拓拔昭月,道:“还有公主殿下,大王唤您一同过去。”


第75章 、祸临己身
  一入殿内, 简是之的心便彻底沉了下来。
  西境王拓拔长宇坐在上首位,而下面跪着的一行人中有两个是简是之认得的, 便是那日引他进入藏书楼的两位。
  东窗事发, 祸临己身,这一日简是之不是没有预想过,只是万没想到, 会如此突然迅速,如此措手不及。
  西境王命人将简是之按跪在地上,怒道:“你竟敢窃取藏书楼内的机密, 当真是不想活了!”
  简是之无言辩驳, 他是如何潜入藏书楼, 又如何哄骗拓拔昭月替他送信出去,这其中的一切细节, 西境王显然已经一清二楚, 他是瞒不了的。
  实则在那两封信送出的那一刻, 他就已然预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漂泊半世,身死他乡,他逃不掉的。
  西境王又对拓拔昭月粗声吼道:“你当真被人骗得团团转, 他自始至终不过都是在利用你,你怎可一步步着了他的道!”
  若说简是之是主谋,那拓拔昭月全然算得上是帮凶, 只是那并非她本意而已, 现下看来却又都不甚重要了。
  西境王对自己这最宠爱的小女儿已是失望透顶。
  拓拔昭月垂首跪下, 一整颗心突突地跳着, 简直要蹦出胸腔来, 不过却不是为了她自己, 而是距她不远的这个即将要遭殃的中原人。
  西境王也不过多耗费口舌, 反正不论哪朝,不论哪个国家,对于这样泄露军机之人的处决唯有一个——杀之泄恨。
  左右大梁与西境再次开战不过迟早的事,留简是之一命已经全无意义,而战争打响前,他定要将这可恨之人碎尸万段!
  “来人,将这中原人拖下去,即刻处以车裂之刑,而后砍下他首级,挂在城门之上,来日叫他们大梁的军队好生看着!”
  话毕,即刻便有人上前来缚住简是之的双臂,便要将他拖走。
  “不要……不要……”
  拓拔昭月满眼的泪顿时奔涌出来,使尽全身的力气拦在了简是之面前,任由那下人如何使力,她便是死死扯住简是之,不容许任何人将他带走。
  ”拓拔昭月!!”
  西境王见状大怒,起身从上位走下来,一把便将拓拔昭月推倒在了旁边。
  “带走!”
  “不……不要……”拓拔昭月连忙手脚并用爬起来,这时当着满殿下人的面,她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如一个行乞的乞丐一般,抛下了最后一丝尊严,只死死抓着简是之不放。
  西境王挥了挥手,连着又上来几人,眼瞧着拓拔昭月已经抓不住了,她豁然放开了手,一下扑到西境王脚边,抱着他的鞋靴连连祈求道:“父王,你不能杀他,你不能……”
  西境王甩开她的手,面上的嫌厌之色愈加严重。
  拓拔昭月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眼泪,脸上已是泪水混着灰尘,乌蒙蒙一片,再没有半点少女独有的灵动与天真。
  她回眸望了简是之一眼,转而沉声道:“父王,你不能杀他,我有了他的孩子。”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立刻惊住了,就连拖着简是之的那几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殿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西境王的脸上。
  “你说什么?”
  纵是西境王一生历过无数风霜,却还是没能立即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
  拓拔昭月平淡着音色又重复了一遍:“我怀了他的孩子,你不能杀他。”
  这话说完,她又立即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道:“你若是执意要杀他,那我便随他一起,我与我腹中的孩儿,我们两个人陪他。”
  殿内死一般的沉寂,西境王只觉眼前黑了黑,好似天地都倒转了,他阖上双眸沉吟了许久,末了长叹一口气,道:“先将那贼人押入死牢罢。”
  拓拔昭月长呼出一口气,周身都瘫软了下来,手一抖,直逼脖颈的长剑砸落到地上。
  离开之前,简是之深深望了拓拔昭月一眼,他本以为他今日必定身死于此,却怎会想到那个本该恨自己欺她骗她之人,会在这种时候舍命护他。
  不仅赌上了她自身的性命,还陪上了她这一世的清白。
  拓拔昭月当然没有怀孕,只不过是觉得两条性命加在一起,筹码更重些,当下她只一心要保住简是之的性命,至于之后谎言被拆穿的后果,她全不在乎。
  西境的死牢与大梁的诏狱很像,却又全然不相同。
  诏狱里满是野鬼哭声,撕心裂肺、惨叫哀嚎,叫人单单听了就再无一点生的念头。
  而这死牢却静得出奇,就好像一个偌大的罩子,将这里与任何声音都隔绝了开。
  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丝光亮,四周都是铁墙围堵,留给简是之的,只有那仅能容纳一人的无比微小的空间。
  除去每日一次的送食,他再见不到其他的人。
  自然,还有隔几日便有一次的刑罚。
  拓拔昭月以死相逼,西境王答应了留住简是之一条命,但却绝不会让他在人世好过。
  简是之在死牢的这段日子,算是将西境所有折磨人的手段都承受了一遍。
  用小荆条抽打腿及背,为笞刑。以大竹板打击臀和腿,为杖刑。用银针刺入指甲,为插针刑。此外,还有各种令人意想不到的炙烤、鞭打、钟刑等,一应种种,无不惨绝。
  但总会留他最后一口气,叫他求死艰难,求生更困苦。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这样无所希望的日子。
  但他心中总有一团熄不灭的火,他扯下草垫子上的草杆,整齐摆放在地上,以此计时,每过一日便摆上一根,他总是相信,大梁最终会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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