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金陵市井人家》作者:十弋》第64/88页


  “愈哥儿,族里有事找你哩。”老人见谢愈停住了脚步,忙大声说道。
  “族长。”在同窗打量的视线中,谢愈躬身行礼。
  是哩,这个老人,就是谢家宗族的族长。
  原来是族长,经过的同窗收回打量的视线,也像谢族长拱手示意,谢族长这辈子都没收到这么多读书人向他拱手,激动地脸都红了。
  谢愈轻咳两声,唤回族长的注意,心念电转思索着向来指使着夫人出头的族长,怎么这次亲自找来,这来者不善要如何才能应付。
  谢族长带着谢愈走到停在一旁的马车,一挥鞭子,马打了个响鼻,鼻子里冒出一股热气,马蹄空踏两声,嘶鸣一声后踏着稳健的步伐往谢族长家走去。
  到了地方,谢愈刚一下车,谢老夫人便亲亲热热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一阵儿啊肉啊的摩挲,谢愈不动声色的抽出手,心下警惕更甚。
  抱着这份警惕之心,谢愈和谢家族长及他夫人很是周旋了一段时间,茶喝了一杯又一杯,话说了一茬又一茬,还是在绕着圈子东拉西扯,从谢愈祖父辈的事情说起,说到他父亲的种种,没口子夸个不停。
  谢族长抬起耷拉的眼皮,悄悄觑去,果然愈哥儿听见提到他的父亲,很是高兴,淡漠的眼神里,也添了点兴趣,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含着微笑。
  趁着这个时机,谢族长赶紧提出:“愈哥儿,我们谢家族里,你还是第一个考上举人的,附近的人谁不夸你出息。”
  “族长谬赞。”这夸奖并没让谢愈动容。
  “真真是虎父无犬子,你阿父也是好样的,可惜天不假年,若他能看到你现在这样,也不知心里会如何高兴。”谢族长说着,眼角溢出泪花,眼泪沿着饱经沧桑的脸流下,消失在脸上的沟壑之中。
  怒意从眼中一闪而逝,谢愈带着丝嘲弄看着族长的唱做念打,若不是林娘子临走前,拉着他的手全交代过,说不准他都会被这心痛的样子骗了过去。
  遂只沉默着,等着族长后续的话语。
  谢愈没有如预想般接话,谢族长一时语塞,忙对他夫人使了个颜色,谢老夫人不愧和他当了这么些年夫妻,瞬间便反应了过来,递上帕子殷殷劝解:“切不能这么伤心,愈哥儿还小,正是需要你这长辈关照的时候哩。”
  谢族长颓然靠着圈椅上,好似被夫人说动,擦着眼泪说道:“是这个理,我们做长辈的,总是比你们多走了几年路,愈哥儿年轻不经事,有些事情还是得我们帮着掌眼。”
  来了,谢愈心里一紧,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见谢愈依然木着张脸,一点也没有被自己感动的样子,谢族长打开天窗说亮话:“愈哥儿考上举人,有200亩免税田,你们家里没有田产,这200亩田的免税名额,便交给族里,我一定会帮你打理的妥妥帖帖。”
  原来如此!
  又盯上了这免税田。
  谢愈手心攥起,手背上青筋毕露,指甲在掌心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他倏地站起,一揖到底:“承蒙族长关心,但此事,愈恕难从命。”
  谢族长脸色一肃,意有所指:“愈哥儿是个孝顺孩子,有些事情多想想才能做出对的决定。”
  谢愈也不多言,黑黢黢的眸子盯着族长,只默默说了几个字。
  谁知道谢族长一听,脸色大变,慈祥和蔼的笑容不在,脸上一阵青白交错,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愈哥儿这是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谢愈只默默的看着,眼里都是了然,谢族长被他的眸光一看,好似自己的心思被人全部扒开暴露在阳光下,不由恼怒起来:“愈哥儿好好的孩子,怎么这样,都是你媳妇带坏了你,今年过年的祭祖,你媳妇且别来。”
  谢愈骤然抬眸,毫无波澜的眼眸里射出寒光,但谢族长已铁了心要给冒犯自己的人一个教训,便沉默着闭眼,以示决心。
  定定看了半晌,谢愈嘴角牵动露出冷笑,眼中燃起愤怒的火光,这是对沈意不满意么?不,不是的,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谢家趁着这件事情在拿捏自己,让自己屈服。
  要是一般的事情,为了沈意好,妥协也就妥协了,但免税田,实在是触碰到他的逆鳞,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谢族长见他那么坚决,心下讥笑,都说这新科解元畏妻如虎,但一动真格的,妻子又算的了什么,但若让愈哥儿就这么走了,又过于难看,于是忙喊到:“等你媳妇生了儿子,再带她来祠堂入族谱,我谢家的媳妇都是如此。”
  谢愈脚步一顿,随之又毫不犹豫地离开,带着满身的寒气和阴郁回到家中。
  将这段经过如数讲给沈意听,谢愈心中忐忑不已,走得时候是痛快了,但后续的事情却很难收场,整件事情,最对不上的便是沈意。
  那么好的小娘子嫁了过来,自己在心里发过誓一定要将世间最好的东西捧到她的面前,但是这最大的委屈,却也是由自己造成的,意姐儿何其无辜,被卷入了这事当中,成为两方博弈的牺牲品,这是谢愈再怎么道歉也弥补不回来的伤害,他心知肚明。
  却没想到沈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暴怒,反而坐在椅子中陷入了沉思,烛火摇曳,沈意的神色在烛影里明明暗暗,将谢愈的心高高吊起。
  将谢愈说的话语一字一句回想,终于抬眸看向谢愈,眼似寒星:“愈哥儿,这事不对,免税田这事上,还有内情你没有交代。”
  谢愈苦笑,又为沈意的敏锐而骄傲,摸着鼻子说道:“意姐儿别急,我还没说到那里。”
  说着眼睛望向虚空,陷入了回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此事说来话长。”谢愈摆出了长谈的架势。
  “等等。”
  沈意轻盈的身子在房内快速的跑着, 没多久便布置出了格外舒适的空间。
  拉着谢愈的手坐上黄花梨刻蝠纹雕花小榻,一人占着一边斜斜倚靠着半旧大红猩猩毡靠枕,榻上的小几上摆着瓷窑里新出的素胚甜白瓷带兰花纹样瓷碗, 碗子里盛放着枸杞红枣银耳汤, 碗勺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叮啷声。
  再在谢愈手里塞上一个黄铜小手炉,沈意终于舒了口气:“现在说罢。”
  沈意这副舒舒服服听书的架势, 让谢愈忍俊不禁, 回忆起过去事情带来的怒气也得到纾解, 自听了族长的话后一直阴郁和沮丧,沉甸甸的心,也轻松了起来。
  整理好思路,谢愈将陈年往事娓娓道来。
  “这是廿年前的事了。”
  “当年, 我家也是住在谢氏族里,和他们聚集而居, 廿年前由阿父做主, 搬到了织染巷。”
  “是哩,我阿父还在保书上签字了。”沈意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这件事情。
  此时的置业不像后世, 看中了谁家的房子,和卖家谈好便能付钱办手续, 这时候实行连坐制, 一家犯事, 邻里都得受到牵连,因此,谁家房子要卖出, 首先得询问亲戚邻里, 若亲戚邻里不要, 才对外放出风声,待买家看中后,也得得到四邻的认可,在契书上签字,才能去官服办手续。
  当年谢家大郎四处寻摸,好容易才在织染巷里找到合适房子,秀才的身份让他很是顺利便得到四邻的认可。
  “阿父说过,当年谢家族里觊觎你家家产,所以你们才搬过来躲开他们?”沈意想起了沈荣在她出嫁前和她交代的事情。
  “有这个原因。”谢愈苦笑着:“但我家依附族里而居多年,当年我阿父读书,族里也是给过帮助的,族里有些人日子难过,阿父见了总是能帮便帮上点,但千不该,万不该,阿父的宽容被他们当成了软弱,得寸进尺起来。”
  还有内情!沈意坐直身子,一改懒洋洋的态度,认真了起来。
  谢愈也陷入了林娘子说过的往事中。
  廿年前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大旱之年,连续三个月天上没有下一滴的雨,大地干裂,连江南这种鱼米之乡也大受影响。
  秦淮河里水位骤降,水岸线向着江心退去,留下一片光秃秃的河床,涵养水源的湖泊也跟着干涸,连湖底的淤泥都被晒干,鱼被炽热的太阳炙烤,张着嘴困难呼吸,鱼身子不断弹跳,想要争取一丝喘息的机会。
  地里的庄稼就更是糟糕,稻谷瘪瘪的没长几粒米,农人靠天吃饭,一年的生活都指望着地里的收成,风调雨顺的时候交了税还能留点余钱改善生活,但遇见这种旱年,真真是欲哭无泪,别说吃饭,就连官家的税都交不上来。
  好在官家怜悯,见着这大灾之年,亲下诏令给受灾地区减税一年,这样靠着地里的收成,勉强还能填饱肚子,不至于卖儿鬻女。
  官家的免税政令一出,受灾地方农人莫不感恩戴德,感恩不已,但另一些农户,却陷入了持续的恐慌中。
  之前也说过,秀才,举人,进士,官员都有免税田,随着官职的升高,免税田的面积也逐渐增加,但即使是秀才,免税田也多达几十亩,家境殷实,家里地本就不少的人家,自是美滋滋的将免税田用尽,但是还有那么些农人子弟或者寻常人家看中的,家里也就三五亩甚至没有地,这免税田的名额空着,便被人打上了主意。
  官家的赋税繁重,农人辛苦一年,收成的一半作为赋税交给官府,就有那么些家里负担重的,交了税后养不活全家的农人,拖家带口的将地投给这些人,契书上将地写成他们的名字,但私下里地还是自己的,只是用着这些他们的免税田名额,私下以地租的形式,交低于官府赋税的谷粮。
  当然,这也有风险,契书一成,无论私下如何协商,在官府里这块地就已经不属于农人,尽管在投靠前会仔细打听,但事有万一,贵人若真要夺走,农人也求助无门,所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人,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从谢愈祖辈开始,他们家就有着乐善好施的好名声,因此谢家大郎刚中秀才,附近的农人便蜂拥而上,很快便将秀才名下的几十亩免税田占满。
  谢家大郎考中秀才时年岁尚轻,虽然身子不太康健,但他的心里何尝没有举人梦,有限的精力都投入在读书之中,他的父母年岁也大,为了他的身子费劲了心力,无暇他顾,遂将世俗杂事全权委托给族中长辈,由族长打理这些免税田事宜。
  头两年里,风调雨顺万物调和,农户每年都如期按着约定交着谷粮,双方自是其乐融融。
  这一年大旱,问题就来了。尽管谢家要求的地租,远低于官家赋税,但,这年大旱,来投奔的农人,家里负担本来就重,这份租金也是完全交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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