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作者:卿戈》第11/287页


  他提着水壶又给谢见君面前的杯中添满水,偏头瞧见案桌上,被镇纸压住的几张写满字的纸,暗道这是哪个无愣小子搁这儿糟践他的纸墨!冷着脸捞起抖了抖,展开来看,竟是一份详悉的明细,他怔在原地,且不论这明细如何,单看这字,圆浑流畅,运笔秀巧,便是出自不凡之人。
  谢见君见他盯着那几张纸目不转睛,担心是自己多此一举,惹人生厌,忙不迭放下没吃完的碗,迎上前去,毕恭毕敬地解释道,“晚生怕把书箱混弄,误了先生的事儿,故而想着给先生抄记下来,此举若是冒犯到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这可都是你写的?”许褚出声询问他道,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怀疑和猜念,一个土生土长的农家子,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
  “确实是晚生写的,幼时曾得先父指导一二,识得些字。”谢见君不紧不慢地回道,语气温良恭俭,谦卑有礼。
  许褚心中好感更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多识些字总归是好的,有道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倘若能博个功名出来,也是好的。”
  “要这功名有啥用?读书读得再多,还不是连屋子都不会盖?啧..”抽旱烟的汉子到底是把自己的心里话倒豆子似的倒出来了。
  许褚恨铁不成钢地睨了他一眼,“读书无用?那我给你出道题,你若是能答得上来,我便认可你说的!”,说罢,他捋了把自己花白的胡须,缓缓道来,“你且听好了,今有户高多于户广六尺八寸,两隅相去适一丈,问这户高和户广各为几何啊?”
  壮汉蹲坐在石头上,双手捧着碗,嘴里叼着筷子,茫茫然地看向许褚,眼神中透着清澈的愚蠢,这...这老秀才说得什么东西?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是恍惚,甭说是解题了,他们连许褚的话都没听利落。
  谢见君起了兴致,心里暗暗琢磨起来,这题听上去复杂,绕来绕去的,实则就是简单的勾股定理,搁现在,随便放给一个中学生,都能做得出来,他打了遍腹稿,随手抽过案桌上的纸,提笔写下了自己的答案,呈到老秀才面前,“先生,请过目。”
  许褚接过他递来的纸,粗略地扫了一眼,猛地瞪大双眸,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方才所说之题出自于《九章算术》,他数次折于此,没成想,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竟然轻而易举地就解了出来。他按捺住震惊的心绪,怔怔地凝视着谢见君,半晌,才扯着嘴角笑了笑,“孺子可教也。”
  如此,谢见君便知晓自己这是答对了,他抱拳回之一笑,从容地退回原处,继续吃着刚刚没吃完的玉米饼子。
  抽旱烟的壮汉这会儿已然回过神来,但他想不明白谢见君明明就是个傻子而已,怎么还得了老秀才青眼?那许褚?N吧?N半天,说得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还有,这谢家傻子居然还会解题?但以他这性子,想破脑袋也不会琢磨清楚,遂安慰自己本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儿,还是下地干活更适合他,这般,竟也把自己说服了。
  ――――
  吃过饭后,将余下的活儿草草一收尾,今个儿就算是忙完了,壮汉虽不会解题,但盖房子一把好手,许褚来来回回查看了几番,也没能挑出毛病来,痛痛快快结算了工钱。
  谢见君握着刚到手的,还热乎着的铜板,既是欢喜,又觉得有几分心酸,他收拾好家伙什儿,跟着福生后面,准备往回走,不料,临着出门时,被许褚叫住。
  他脚步一顿,不解地看向拦在自己面前的人,只听得许褚谆谆道,“我瞧你这后生是个稀罕书的,然则识字,你且留一留,我送你几本书看。”
  这...谢见君略一迟疑,想着这是老秀才一番心意,便同福生知会了一声。
  待盖房子的几人都走远,许褚扯着他,不由分说地拉进里屋里,上来就开门见山道,“我看得出来,你同他们那几个粗鄙小子不一样。我知你娘亲去世,尚在孝期,不过三年孝期转瞬即逝,你可有心思到我这儿来读书,好考个功名?且不说光宗耀祖了,有这功名傍身,你的日子也要好过些的。”


第13章
  回去路上,谢见君还在琢磨着老秀才刚刚的一番话。穿来这儿一个来月,赚钱的法子他琢磨了许多,但从未动过走仕途这个念头。
  老秀才话糙理不糙,他这幅单薄的小身板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裤兜里还穷得叮当响,满打满算,也就是脑子还好使一点,想要手里宽裕些,考个功名,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然,单指望种这二十亩田地,赶上天灾人祸,他们一家三口都得饿肚子了。
  一路上都在寻思这个,待他提着从孙屠户那儿割来的一小吊肉回家时,天光半黑,暮云蔼蔼,卷着徐徐的晚风,漫过苍翠群山,垂落一片暮色。村子里炊烟袅绕,灯影绰绰,弥漫着最是平常不过的烟火之气。
  云胡正窝在灶房里煮米粥,柴火噼啪作响,烘烤得脸颊热乎乎的,他一面搅动着锅中“咕噜咕噜”冒小泡的米粥,一面时不时往门口方向张望。早上谢见君走时,说要买些猪肉回来,他早早地择洗净菌子,盛在竹篓里沥水,等着拿来炒肉片。
  山菌子鲜香滑嫩,焯熟后更是没了那股子苦酸味儿,煸炒着焦黄的肉片混在其中,油滋滋亮汪汪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他还蒸了几个杂面馍馍,一直温在热锅里,这杂面馍馍,虽比不得白面精细,但吃起来也软和和,喷香喷香的。
  院门“吱悠”一声,云胡忙不迭扔下手中的烧火棍儿,起身迎出门一看,果然是谢见君回来了,还提着他盼了一整日的肉。
  “你、你回来了。”他局促地搓着衣角,脑袋垂得低低的。
  “嗯,回来了。”谢见君将手中的肉递过去,卸下背后的竹篓,顺势放进小柴房里。见满崽并未像往常那般扑过来,他偏头看向堂屋,还没开口,云胡似是知道他想什么似的,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满崽下午、下午跟小山他们、出去玩了,回来就睡了,还、还没醒。”
  “平时就属这小家伙儿跑得快,今个儿有肉吃,还早早睡了...罢了,给他留出些来,咱们先吃。”,谢见君轻笑着挽起衣袖,准备进灶房给云胡帮忙。
  “我、我来吧、你歇、歇着吧。”,云胡摇摇头,小声推脱道。谢见君忙到这会儿才回来,定然是累坏了,哪里好意思再麻烦他。再说了,他一个汉子,总在灶房里转悠,让旁个人知道了,会笑话他没出息的,他爹那会儿可是连灶房的门都不进,每每都是往炕头上一躺,喝着小酒,巴巴地等着饭菜上桌呢。
  谢见君不晓得云胡的小心思,但他的确有些累了,盖房子虽没干什么重活,但里里外外,来来回回地搬运东西,也确实是耗体力。想着只是炒个肉片,灶房里大抵没啥费力的活,他应下云胡的话,打了盆热水,今个儿敲砖铺瓦的,沾了一身土,连衣裳上都罩着一层白蒙蒙的泥灰。
  把衣裳换下来,又净了面,他进屋给熟睡的满崽掖了掖被角,斜倚在炕头的斗柜上,一闭眼的功夫,竟是睡过去了,冷不丁“咣”的一声,他迷迷瞪瞪地转醒,入眼是云胡惊慌失措的神情,许是磕到了哪里,他眉头紧锁,身子半弓着,“嘶哈嘶哈”地倒吸凉气。
  “可是伤着了?”谢见君探身关切道。
  “没、没事”云胡后退两步,瘸着腿掀开门帘钻了出去,不多时,又拿着碗筷回来。
  谢见君见他走路还算是稳健,想来没什么大碍,便帮着将炕桌摆好,碗盘底儿垫了厚棉布垫子。
  两人落座后,屋里只听着碗筷碰撞的“叮当”声,这山菌子炒肉,云胡在里面添了点海椒。海椒是前些日子刚从院里的小菜园子里摘的,他拿麻绳串起来,挂在屋檐下晾干,赶着吃的时候,就掰上一截,掐碎了拌在菜里,既提鲜味又下饭。
  二人就着杂面馍馍,吃得满头大汗。起初,云胡不敢夹肉片,闷着头只敢夹些盘子边上的山菌子,谢见君让了他好些次都无用,索性将杂面馍馍掰开,把肉片塞到馍馍里,再递给他。
  云胡手捧着夹肉馍馍,偷偷瞄了眼谢见君的神色,见他依然是一副温和的笑意,才壮着胆子,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起来,直撑得肚皮溜圆。
  吃饱饭后,谢见君便斟酌着同云胡说起读书的事儿。
  “我今日去许家帮工,得先生青眼,见我字写得还尚可,便荐我去读书,走仕途这条路,方才我一路回来,仔细想之,老先生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就动了想读书的念头,你瞧着,如何?”
  云胡几乎下意识地就要点头,他顺从惯了,在家听娘亲的,嫁来谢家,头着一开始听芸娘的,现下又听谢见君的。
  谢见君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下颌,轻笑道,“你别应得这般快,可是听清我说的什么了?”
  云胡怔怔地看向他,半晌,才回过神来,谢见君方才说,他要去读书了!还要考功名!
  他眼睛微微发亮,自己早该想到的,从前老木匠曾说过,这人得往高处走,这样卓荦的人,不该困在这小小的四方村落里,总是要走出去的。他重重地点头,“你、你读、我供你读书。”
  谢见君眸光微动,眼底漾起一抹柔色,这小傻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考功名并不是一件易事,且不论寒门学子,苦读多年,未曾登科及第,抱憾终身的大有人在,单单这读书,就是一花钱的主儿,古时供个秀才出来,都要举全家之力,更何况是如今家徒四壁的他们呢?
  看来,还是得在读书前,寻个赚钱的法子。
  转日,他醒了个大早,既是同云胡商量过此事,他便想着先去回了老秀才的话。
  ――――
  起早,许褚烧开了水,浸着米汤泡了半块凉馍馍,正要吃时,乍然听着平和的叩门声,他将碗随手往桌上一放,起身开门,竟没想来的人是谢见君。
  却见谢见君拱手作揖,低眉谦逊道,“承蒙先生垂爱,晚生昨日同家中人商议,决议依先生所言,待孝期已满,便去参加考试,好博个功名出来。”
  “好好好。”许褚笑着将他迎进门,“我瞧你,跟旁个人不一样,是个能成才的。你若虚心向学,便可来我这学堂,跟着读读书。”
  谢见君正有此意,虽说许褚只是秀才出身,但到底是有学识傍身,能得他指点,必定比自己苦读要容易得多,加之家中情况,并不能支撑他去镇上的书院,如此看来,能跟着许褚读书,也是再明智不过的。当即,他腰背弓得更甚,语气愈发毕恭毕敬,“还望先生垂爱,学生这厢有礼了。”
  许褚捋了把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抬袖将他托起,见他这般知礼数识大体,心下满意极了,故而连饭都顾不得吃,立时便返回屋中,再出来时,手里攥着一叠字帖,他冲着谢见君招招手,“我晓得你字写得好,但要应对科举,必然是不够的,这开科选士,历年历代答卷,用的都是‘台阁体’,所谓这‘台阁体’,惟求读书人行书端正拘恭,横平竖直,整整齐齐,喏,你看,便是这般。”,说着,他将字帖递上前去。
  谢见君小心翼翼地接过他手里的字帖,垂眸细细打量了起来,正如许褚所说,他的字虽说是工整丰润,但较之这字帖上正雅圆融,方正光洁的字,还有很大的差别。想来,这走仕途,第一步,就是得练字。
  “你且将这字帖拿回去,赶明儿去镇上买些纸笔来,先行比照着字帖,自个儿写写试试。”,许褚瞧他盯着字帖入神,心中不免有些宽慰,禁不住开口嘱咐道,“这纸笔,犯不着买得有多名贵,我知你家境贫寒,力所能及便可,但字,总归是要写在纸上的,你要舍得费心思去练,待十日后,可再来寻我。”
  话音刚落,福生慌慌张张地撞开门,弓着背,双手搭扶在膝盖上,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喘道,“可、可算是让我找着你了、见、见君、你那口子跟我说你来这儿了,我这不来寻你....快些、快些回去,里长说,收豆子的小贩过来了,让扛着自家的豆子都去打麦场过称呢。”


第14章
  谢见君匆匆告别老秀才,快步赶回家,推门瞧着云胡瘦弱的肩背上扛着一麻布袋子,正蹒跚着往板车上搬,沉甸甸的豆子压得他直不起腰来,连走路都踉踉跄跄不稳当,满崽乖巧地站在板车旁边,表情严肃,紧抿着唇,双手抠着板车边沿 ,隐隐用力。
  他看得心头一梗,顾不得歇口气,忙撸起袖子上前,接过云胡背着的麻布袋,“云胡,你去找几根麻绳来,咱们把这些袋子封在板车上,一会儿走起来稳妥些。”
  云胡怔怔地点点头,闷着头就钻进柴房里找麻绳去了,这东西向来都是他收拾的,放在哪儿最是清楚不过了。
  谢见君寻了两块石砖,压在板车的两侧,用来固定板车不歪把,唤来满崽在旁边看着,自己则一趟趟地往板车上堆豆子。
  待他码放好麻布袋子,同云胡推着板车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打麦场时,已有好些农户早早地到了,正三三俩俩地凑在一起说小话。
  刚拐进来,便听着有吆喝声,“见君,这儿!这儿!”。
  说话功夫,福生已然走近,见他俩推车推得费劲,主动请缨将云胡换了下来,自个儿帮着谢见君把板车推到树下,车身依靠在树干上,扶稳当了,才松手。
  “麻烦福生哥了。”谢见君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紧赶着同福生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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