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作者:卿戈》第229/287页


  “谢知府,本官此次前来,奉圣上之令,为的就是让生者得食、病者得药、死者得葬...”
  春华楼的包厢里,户部侍郎左廉打了个酒嗝,拍着谢见君的肩膀铿锵说道。
  若不是他现下喝得舌头都捋不直,谢见君还能勉强对他的话信上几分。
  然谢见君只是微微偏头,躲过了扑鼻而来闷馊的酒气,他惦记着家中生了热的小崽子,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着,可为了赈灾银两能早日发放到百姓的手里,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同这从三品的侍郎应酬。
  “左大人,您说的句句在理,下官瞧着今日时辰不早了,您一路颠簸至此,想来是累极了,不妨回客栈先行歇息一晚,明日再商讨赈灾事宜,可好?”他压着性子道。
  “不急、不急...”左廉抹了把嘴,侧目望向窗外的弯月,“谢知府,本官身子骨有些乏累,不晓得何处能松松筋骨?”
  谢见君眼皮微抬,已然变了脸色,“不知左大人所言何意?下官愚钝,还请您明示。”
  “谢知府..”左廉蹙着眉头,轻啧了一声,似是在嫌弃他不懂事儿。
  然不等左廉开口,谢见君便继续就着话茬接道,“大人既是来此,想必也知道甘州穷困,又灾害频发,尚如今受地震之苦,城中人人自危,百姓们为避难不得不背井离乡,饿殍荒野,就连烟花巷柳之地也早早地闭门谢客,下官想问问大人所说能松松筋骨的地方,是哪里?”
  他话音刚落,就见与左廉同行的一位官员极其轻微地冲他摇了摇头,赶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他起身,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下官恭送左大人回客栈歇息。”
  左廉面露不悦,只觉得这谢见君果真如三皇子所言,书读多了脑袋迂腐得很,连这般明白的暗示都听不出来,实在是扫兴。
  他冷哼了一声,直直得朝厢房外走去,再没给谢见君任何一个眼神,一场接风洗尘的筵席,到末了不欢而散。
  次日,谢见君刚进府衙,就被乔嘉年拽着往库房走。
  “老大,昨日往下卸货的时候,我等就觉得不对劲,今个儿陆大人带我们清点赈灾的物资才发现,这里面当真是有大学问!”
  “刚学了两个词就乱用..”谢见君手执折扇轻敲了他的脑袋,嗔怪道。
  “哎呦,老大,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闲情雅致训斥我呐!”乔嘉年急得冒了满头的大汗,步伐也不免快起来,直拽得谢见君半个身子都是歪的。
  “没大没小....”谢见君咬着牙斥了两句,跟着到了库房,见宋岩苦着脸,从原本填满粮食的粮袋中倒出将近半袋子的石头和沙子,他脸色僵了一下,“这是赈灾粮?”
  乔嘉年点头,“不光如此,您再瞧瞧这些...”,说着,他持刀揭开箱笼,从中拿出个巴掌大的银锭子递上前,“老大,您掂量掂量吧。”
  谢见君狐疑地接过来,拿在手里颠了颠,单不说分量如何,这色泽和手感就不对,“假的?”
  乔嘉年点头如捣蒜,“倒不全然都是假的,陆大人验过了,差不多能有三分之一。”
  谢见君面色愈发难看,掩在衣袖下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身为赈灾的官员,左廉及其随行官员骄奢淫靡,贪图美色,他尚且能忍耐,半夜嫌弃客栈破旧,闹着要换地方,他作为一州知府,为了百姓安危也选择忍让了,但救命的银钱和粮食被掺了假,这叫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银锭子从手中滑落到地上,溅起闷闷的一声重响,谢见君大步从上面跨过去,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他打定主意要去找左廉,不成想刚走出几步,人就顿在了原地。
  昨日暗暗提醒他慎言的那位户部官员,此时正拢袖静立在门口,似是早先就预料到会有事情发生,淡定从容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请小谢大人留步,此事万万不可!”


第224章
  “任大人, 有何不可?”谢见君眉梢微挑,眸中写满了不悦。
  任肃拢了拢袖,恭敬回道:“师大人晓得您性子秉公任直, 不畏强御, 遇着不平之事难免按讷不住, 但此番随行的官员, 多数为三皇子的人, 那左大人更是三皇子麾下的得力干将, 此番来甘州,所行之事皆是得三皇子授意,还请您务必要三思呐。”
  昨日被不动声色地提醒之时,谢见君便猜到这任肃是师文宣塞进赈灾队伍的人,今个儿一听果真如此, 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渐渐涌上心头, “任大人, 本官既已经知情, 难不成要坐视不管?”
  “今日之事, 已成定局,即便您上书弹劾,那奏折也递不到圣上面前。”任肃摊手,“您远在甘州, 尚不知晓京中局势,如今太子因着讨伐国师一事儿,本就失信于殿前, 您若是赶在这个时候,贸贸然地得罪左廉, 等他回了上京参您一本,那可就有的受了....“
  “下官所愿,不妨请您暂且忍耐些,以免祸水东引,殃及池鱼....您内子前些日子不是刚得了幼子吗?听说还是八月早产,熬了一天一夜,可真是不容易....”
  冷不丁提到云胡,谢见君眉峰蹙起,目露警惕地望了他一眼。
  任肃神色坦然,迎上探究的眸光,他压了压声音,苦口婆心地相劝道:“下官此言,全然是为了谢大人,您现今并非孑然一身,凡事得多思量思量。”,说这话时,他搭上谢见君的肩膀,用力地捏了两下,“况且,您哪怕是去找左大人,也无济于事,国库空虚,今年各地又是旱灾,又是水灾的,哪里再凑得出赈灾银两,大人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谢见君喉间一哽,任肃所言并无道理,他虽是不在乎太子处境艰难,但自己家里人还是顾忌的,一想到这儿,他轻吐出一口浊气,招来陆同知,让他带着户房的官员将所有的救济粮拆袋过筛,挑拣出稻草和砂砾后在重新打包装起来。
  眨眼垛得起高的“小山”就削去了一半,大伙儿瞧着直心疼,说到底,这可是盼了许久的救命粮。
  “这也太不是人了!”乔嘉年暗啐了一口。他顶替他老爹的班,进知府做府役的时间晚,自然不如其他老手对这事儿习以为常,加之谢见君自从上任以来,桩桩件件做的都是为民谋利的好事儿,他便觉得为官者理应如此,殊不知前头那位佟知府在时,连这些都得再抠出大半吞进私库,只余下指缝间漏出来的那点,才会想着分给灾民,有时还要加征税收,以至于灾民拿不着赈灾粮食不说,还得被迫自掏腰包往知府贴钱。
  “这些粮食,尔等挪出几份来,今日便押送去四县。”谢见君清点过数量后,说道:“一会儿去府衙门前贴张告示,就说从即日起,一直到十月底,每日在城门口,钟楼等五处地方分别发放赈灾粮,每人限领一升。”
  “大人,律法有令,官府发放赈灾粮的时间不得超过三月。”陆同知在一旁小心提醒着,“这些粮食实在是杯水车薪,根本支撑不到十月末。”
  “粮食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们只管听命行事。”谢见君吩咐道,见众人领了命令仍是伫立在原地不动,便又紧跟着接了一句,“若一朝圣上问责,所有惩处,皆由我一人承担。”他只身立在檐下,脊背绷得挺拔端方,一身绯色官袍衬得人清正凛然,犹如扎根在破岩之间恣意生长的青松,任凭风吹雨打,坚韧傲然。
  众人不免动容,齐齐拱手,“大人放心,我等一定将事情办妥当。”
  说着,便四散而去。
  等院中重新归于平静,谢见君收紧的手缓缓松开。
  任肃从斑驳树影下走出来,掸了掸衣袖上的碎叶,“大人方才所言,可是心里有了法子?”
  谢见君避而不答,反倒是问起他有何高见,不妨给指点迷津。
  任肃虽官阶不及谢见君,但好歹混迹官场多年,见多识广,当即就说可以从城中富裕的商户身上下手,毕竟此番地震,圣上下旨免甘州一半赋税的事儿还没有公之于众,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加征商税,以此得来的银钱便能用作赈灾,还能给自己博一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好好好..”谢见君闻之,连说了三个好字,回身拂袖而去。
  ―――
  赈灾粮的告示起早便贴了出去,尚不及晌午,几处发放地儿排得人满为患,为避免鱼龙混杂,再生暴动,府役们吸取教训,拉起了长线,以十人为限,领完粮食后再放十人过去,如此,勉勉强强地压制住了心急如焚的灾民。
  “你说,咱们老大能搞到粮食吗?”乔嘉年一面维持着排队的秩序,一面苦着脸同身边的府役抱怨。
  “大人有高世之智,区区小事儿,定然难不倒他,想来咱们着急也白搭,索性安心地等消息吧。”那府役安抚他道。“你别多想了,又帮不上忙,只能把大人吩咐下来的差事儿办好,以接他后顾之忧。”
  乔嘉年听完,沉重的心情不见半点缓和,正要开口,冷不丁被杵了下小腹,“左大人来了。”
  他登时垂下眼眸,跟着陆同知等人一道儿行礼。
  陆同知跟在谢见君身边近两年,也学来些圆滑世故,左廉从马车上下来时,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搭手将人扶了下来。
  “今日发粮,谢大人怎地没来坐镇?”左廉环顾了一周,没见着谢见君的人影。
  “回大人,知府大人公务缠身,特将此差事儿交于下官操办。”陆同知毕恭毕敬地回道。
  左廉没再吭声,日头正盛,他抬袖遮了下炽热的阳光,碰巧身着短打的稚童从跟前跑过,他嫌恶地蹙了蹙眉头,“本官一路奔波至此,身子不爽利,这酷暑难耐,若无旁的要紧事儿,本官先回客栈去了...。”,说着,他冲马夫使了个眼色,马夫将刚收起来的矮凳,重新搬了下来。
  “这..”陆同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不是才刚来吗?就要走?然他顿声的功夫,左廉已经闷进了煨着冰的马车里。
  “对了...”左廉掀开竹帘,颐指气使道:“待你家大人腾出空来,让他去给本官寻个旁的厨子来,甘州的吃食口味太重,本官着实吃不惯....”
  乔嘉年小暴脾气哪能忍,当即就上前做了个礼,“大人此言差矣,此地口味重,乃是百姓日子贫苦,为了能有力气干活所致,自是比不得上京清贵,食之寡淡,大人既是来体恤民情,自当与民共苦。”
  “牙尖嘴利..”左廉斜睨了他一眼,眸中嘲弄难掩,“谢见君是该好好约束约束手底下的人了,别什么货色都敢在本官面前造次。”
  骤然被噎了一嘴,乔嘉年一时气不过,刚要驳斥回去,被随左廉一同过来的任肃,一个眼神呵住,“你家大人现下处境已经足够艰难了,别再给他找麻烦了。”
  他愣怔一瞬,迅速安分下来。
  幸而左廉一心想回客栈歇息,没得同他计较,搁下竹帘便吩咐马夫快些离开这里。
  目送马车渐行渐远,陆同知回眸,照着乔嘉年毛茸茸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啊,等着回去挨骂吧...”
  平白挨了训斥,乔嘉年也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太过于冲动,故而摸了摸鼻子,心里祈祷倘若此事儿传到谢见君的耳朵里,望他家老大能看在他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少骂他两句。
  彼时,正同钱德富碰头,商量着该从哪里筹粮的谢见君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大人辛苦多日,身子可是抱恙?”钱德富极有眼力见儿地出声关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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