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乖软夫郎的农家书生》作者:卿戈》第259/287页


  “微臣此次所言,是为了给涿郡、钦南等地招抚灾民。”谢见君没给崇文帝出声的机会,他微吐了口浊气,一字一句地正色道:“还请陛下复脩卖爵令,贱其价以招民,灾民为博爵位,定然会前往这几个地方开荒耕种,由此来重兴旗鼓。”
  “此事不成,朕已经下旨了。”崇文帝勉强耐着性子把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陛下,粮食折成饷银的法子甚是不妥。”前面铺垫了这么多,图的就是这个,谢见君立时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规劝崇文帝还是得要粮食,这粮食的库存量关乎到平籴出粜,百姓生死,要钱委实不可取,商户一心牟利,一朝铤而走险搞起铜钱私铸,麻烦可就大了。
  他故意夸大其词,想让崇文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但崇文帝听得很是费劲,有几次都走了神,又被谢见君三言两语硬拉回来,炯炯有神的眼眸已经泛起迷离,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玩偶,随着发条的松懈而逐渐停摆。
  难不成是药效过了?谢见君胡思乱想,他穷追猛打,几乎不给崇文帝反应的机会。
  没有哪朝皇帝不在乎自己身子底下这把椅子的?铜钱私铸引起的消极影响,每一代上位者都心知肚明,先帝因其屡禁不止,末了不得不封禁铜山,崇文帝自是不想步他的后尘。
  遂忍受了谢见君长达半个多时辰的念叨后,他招来李公公,当场下诏,收回折成饷银的成命。
  “不是不能反悔,只是觉得没必要”这话在崇文帝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谢见君欣喜之余,难免有些伤感,位高权重者向来不知自己随随便便的一封诏令,会给努力生活的百姓们造成何等的灭顶之灾,即便知道,也未必肯共情,所谓的“仁政爱民”不过是披着为生民立命的皮囊,坐稳身下的椅子罢了。
  ————
  五日后,赈灾的队伍出发。
  这五皇子虽名不见经传,明面上也不涉及党政,但好歹是同太子和三皇子一起在上书房受鸿儒百家教诲过的,随行的官员也都是以往赈灾的老手,只要不出大问题,基本就是走一趟回京领赏的事儿。
  至于两派大臣吵得火热的互市,终于迎来了新的进展。
  西戎求和心切,主动送上一千匹战马,崇文帝端着架子犹豫了两日后,拍案决定与其协定互市协议,当然用来安抚保守派大臣的理由,就是谢见君给出的“朝贡”。
  三皇子得知此事,当即就将家中的瓷器摔得稀碎,“反了天了!父皇当真是年纪大了,人也糊涂,这朝中竟还成了那谢见君的一言堂!便是师文宣在朝堂中一手遮天之时,也不曾这般猖狂!”
  他说着,冷冽阴毒的目光看向跪在堂下的季东林。
  “你与师文宣乃是同窗,又共事多年,如今却被他压得毫无反手之力,好不容易教出来的儿子,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茶楼酒肆里高谈阔论,还被人捅到父皇面前,险些夺了会试的资格!一群没用的东西!”
  季东林默不吭声,季同甫自年前就让他给禁闭在府中读书,谁来劝都没松口,生怕这小子再惹出乱子来,平白断了自己的青云路,眼下听三皇子毫不留情地叱骂自家儿子是个废物,他紧攥着双拳,额角青筋暴起,“殿下,微臣保证,小儿绝不会坏殿下的千秋大业!”
  三皇子嗤笑一声,“季子彧明明也是你的儿子,比那废物点心有用多了,我看你也老糊涂了,放着这么一个有前途的儿子不要,偏要去扶季同甫...”
  季东林心里暗暗叫苦,他不是没动过季子彧的心思,奈何师文宣和季宴礼看得紧,他的人渗透不进宅院,这下子又有了谢见君这个碍事儿的在中间横插一脚,别说是训诫两句,他连季子彧的面儿都见不上。
  三皇子瞧他这副窝囊模样,心里愈发堵得慌,“这谢见君所行之事,背后定然得太子和师文宣的授意,恐怕他二人早先就得了消息,静等着看笑话呢,难怪父皇提起互市的那日,师文宣愣是不表态....”他越想越气,一掌拍向身旁的椅子,椅子应声而碎。
  季东林心里一咯噔,不敢说今日见着师文宣时,那老东西笑得合不拢嘴,“殿下切莫动怒...”
  他一时语塞,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来,正赶在气头上的三皇子也听不进去,他底下的人几次三番地试探那谢见君,想拉拢进阵营,奈何这人看着性情温和,谁路过都能踩一脚,偏不是个好相与的,不仅送过去的金银器物被他不动声色地退回来,美人更是门都进不去,费劲巴拉送进去的唯二两个哥儿,当日就给打发了,就连寻常宴请应酬,他也都是打太极。
  三皇子双唇紧抿,脸色阴沉得厉害,他本以为这人如方旬一般持中立,谁知近些时日越来越歪向太子,与之相较,自己这手底下一个中用的都没有,太子却如日中天,若不是这厮自掘坟墓,跑到父皇面前大肆反对祭祀,恐怕封禅大典的差事儿还得被分一杯羹!
  “滚滚滚,别在跟前碍眼!”他将桌上的茶盏不由分说地摔在季东林身上。
  混着茶梗的茶水泼了季东林满身,顺着鬓发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看起来狼狈极了,他抹了把脸,“殿下,眼下封禅大典才是重中之重!陛下本就有意与西戎互市通商,咱们拦不住,即便没有谢见君,也会有旁人推波助澜,咱们理应把心思放在封禅大典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向争强好胜如三皇子岂能咽的下这口气?他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声,“且让太子再得意上几日,登得越高,摔起来才有意思....”他就不信二人兵戈相见的那日,太子还能这般顾盼自雄。
  *
  为着两国商谈互市的地点,跟西戎又扯皮了半个月,最终敲定在西北边境的黄杨县,谢见君转日上朝便收到了出使的诏令。
  此次谈判意义深重,除了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还需要户部随行,他和宋沅礼的名字皆在出使的名册上。
  谢见君直叹气,他都已经给崇文帝背黑锅了,怎么这位皇帝陛下还不肯放过他?可是有言官接二连三地参他投降变节,有通敌卖国之嫌了,偏挑在这个有口难言的关头,把他推出去打前锋。
  退一万步来讲,与“友邦”谈判,户部的右丞大人不能代劳吗?即便右丞忙着封禅,那再退一万步,就不能把方旬抬出来,怎么决策的时候,把这位正经户部尚书给漏了呢?他还想守着夫郎孩子热炕头呢,这冬日里,上京本就冷,边境更别提了,况且,此次出使谈判,没个三五月可回不来。
  然他不知道,崇文帝是有意为之,这位陛下实在有些怵,怕他留在京中揪着“入粟拜爵”没完没了,故而在决定外使官员时,毫不犹疑地就将他填进了名册里,只求给自己留几日清净。
  “云胡,我不想去黄杨县...”
  休沐日,谢见君赶走了孩子们,自己窝在床上不肯起,他翻了个身,长臂一捞,将穿戴好长袄的小夫郎扯回被窝里,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扒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里衣。
  “我刚穿好!”云胡气急败坏,猛推了两把,身侧之人坚如磐石,愣是一点没推动。
  谢见君沉甸甸的脑袋搁在他颈窝处,像只大狗子似的蹭来蹭去,“我这一走,便是好久都见不到你呢,长夜漫漫,没有我给你暖被,你能睡得安稳?”他说的理直气壮,让云胡连气都生不起来,只得躺平了任他八爪鱼似的抱着。
  “圣旨都下了,你还能抗旨不成?”云胡揉了揉他的额发,“左右不过几月光景,若互市顺利开起来,我和青哥儿也想去凑凑热闹,听说西戎那地方物资贫瘠的很,咱们的果肉罐头肯定有销路...”
  谢见君佯装大怒,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心里就只惦记着甘盈斋!你掰着指头算算,自打上京的铺子开起来,咱们二人都多久没亲热了!”
  其实并非没有闲空,谢见君回忆着有一晚,哄睡了祈安后,俩人心有灵犀地吹灭了蜡烛,彼此情深意浓时,本应该睡熟的祈安,正板板正正地坐在榻上,嘬着手指头瞧他们,他吓得当场冒了一身冷汗,连那点缱绻都一并褪了去,云胡更是在惊慌中一脚将他踹下床榻,险些就此断送了他。
  自那以后,二人便消停了。
  云胡也想起自己把衣衫不整的夫君踹下床的窘迫之举,羞得脸颊绯红一片。
  谢见君最喜看他这副腼腆模样,当即将棉被盖过头顶。
  正月里的冬日寒风料峭,腊梅迎霜傲雪而开,屋中却已满是温暖明媚的春意。
  ————
  此次去黄杨县,会试和殿试都赶不及,原本答应要提点季子彧那小子备考也食了言,谢见君宵衣旰食忙了几日,将历年来两场考试的考题,依靠着自己的见解整理了一番,临行前托满崽交给季子彧,权当是他失信于人的补偿。
  担心自己一走,小夫郎做生意遭人为难,谢见君还特地去拜访了师文宣,以及季宴礼,如今上京城中,他能信任且托付的人只有他们俩了,至于宋沅礼那儿,并不用他操心,青哥儿说要带着长睿回衢州老家待一段日子。
  凡所顾虑的事情都有了着落,二月初五,谢见君随使团出京,前往千里之外的黄杨县。


第252章
  去黄杨县是一路北上, 使团人多繁冗,行进得慢,少说也要走上个月余, 尤其如今还是在冬日, 雪一层一层地漫天盖下来, 满地银霜。
  谢见君同宋沅礼二人坐在马车里, 守着暖炉烤火。
  火舌舔舐木柴的声音劈啪作响, 宋沅礼从兜里摸出两个毛栗子, 随手丢在炉板上,“昨个儿我爹来信,说我们老宋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主事儿,居然能去边境见见世面。”
  谢见君捧着手炉倚在窗牖上, 闻声笑了笑,“你是户部的人, 此番前去与西戎合谈互市事宜, 少不得你...”
  “才不是哩。”宋沅礼撇撇嘴反驳道:“这尚书大人告假那么久都没回来, 如今你又被派去黄杨县出使, 户部可谓是右丞一人说了算,他是三皇子的人,自然会觉得我在跟前碍事,巴不得把我支走呢。”
  他自顾自地嘲弄着, 话锋一转又说出来也好,省的窝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整日里勾心斗角, 虚与委蛇,“这人人都说京官多么多么风光无限, 偏我觉得,在常德县做个芝麻官县令才舒坦呢...”
  谢见君又何尝不是这个心思?回了上京便念起甘州的好处来,那地方虽穷困,日子过得也苦了些,但好在随心自在,从去年九月初到现在,不过小半年光景,他操心操得眼底都有细纹了。
  俩人齐齐吐出一声叹息,半晌都没心情再闲聊。
  一声嘶鸣,车夫骤然扯紧缰绳,勒令行进中的马缓缓停驻。
  “左丞大人...”门外传来内侍尖细阴柔的声音。
  谢见君轻挑起厚重的帷帐,寒风卷着碎雪呼啸而过,前来递话的内侍紧了紧身上的棉衣,躬身冲他行了个礼,“大人,睿王殿下请您过去一趟,说有要紧事要同您相商。”
  他说的睿王殿下,指的是七皇子,如今因出使才得以册封亲王,比三皇子晚了好些年。
  “劳您给殿下通传一声,本官这就过去。”谢见君应着内侍的话,回身接过宋沅礼递来的灰毛披风,系在颈间。
  车夫已经将车凳搬下来,见他露面,忙搭手上前扶他,“大人,雪地湿滑,您且得小心着呢。”
  谢见君笑眯眯地道了声谢,而后随一旁撑伞的内侍,往睿王的座驾方向走。
  雪粒子还在簌簌地落,刚走出几步,他肩上便掩了白蒙蒙的一片,脚下的雪泥更是没过了半个鞋面,凉意从脚底窜上来,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睿王似是已经等他许久,听着踩雪的咯吱声就已经掀开门帘,“谢卿,外面冷,你大病初愈,快些上来暖暖身子。”
  “谢殿下抬爱。”谢见君拍净了肩头沾染的飞雪,才撩起衣摆,恭恭敬敬地坐进马车里。
  凛冽凄凄的风雪并未侵蚀这辆马车,他被扑面而来的暖意,熏蒸得有一瞬间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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