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堂》作者:畸人》第67/95页


  朱丹闻言脸色一灰,有些别扭。
  翠芳绕到两人中间说道:“这有何难。”说着拉起思琪的手说:“这位是陈大小姐喽。”又翘起下巴指着另一边,“那位是陈二小姐呗。”
  思琪弯着一双星眸含笑看着二太太,眼梢时不时瞟着朱丹,听见佣人们恍然大悟说:“原来两位陈小姐是亲姊妹呀。”
  思琪听不得这话,连忙撇清关系道:“准确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不过我们并不熟的,我爸爸也是过了十几年才知道自己还有个遗落在外头的女儿,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反正人家找上门来,硬说是他女儿,逼着认下。”
  朱丹听得一肚子气,竖着眉头瞪着她,想她脸皮怎么这样厚,跑到别人家里颠倒黑白。
  “陈先生肯认,应该是没错的,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
  “陈先生肯认,应该是没错的,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
  “什么清楚不清楚的,十几年前的事,谁又说得清楚?”
  二太太嫌她聒噪,也是不耐烦道:“你们不是要打牌吗?陈妈,铺桌子去。”
  翠芳赶紧拉着思琪上了牌桌,三缺一,算着刚好六姨太在家,佣人便上楼去请。
  只要不是老清早打扰六姨太睏觉,其余时间找她做牌搭子准一口答应。
  裴秋潦草披了件外套,下楼一看来了客人,连忙扭头去骂佣人:“话也说不清楚,急急催我下楼,也不讲声有客人在!”
  翠芳难得殷勤道:“不碍事的,菲菲是我的侄女,也算啊是六姨太的侄女不是。”
  裴秋不领情道:“别呀,照你这么说,杪悦也是我的女儿咯?哈哈,我可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孩子好歹也叫你一声姨娘,怎么不算你的孩子呢!”
  裴秋不与她继续争辩,径直走到牌桌前徐徐坐下,翘着小腿,拖鞋松松地挂在脚尖,摇摇晃晃,欲掉不掉。她独自摸着牌,并未将客人放在眼里,打了个哈欠,支使陈妈去给她冲咖啡。
  “磨那新买的意大利地豆子,磨细一点冲,水温别太高,苦。”
  陈妈记性不大好,嘴里跟着小声重复着,一路走一路嘀咕,生怕遗忘。
  阿桃刚好伺候完十一姨太午睡 ,拿着针头线脑下了楼,准备坐在花园里一面晒太阳一面缝自己通掉的袜子。
  阿桃刚好伺候完十一姨太午睡 ,拿着针头线脑下了楼,准备坐在花园里一面晒太阳一面缝自己通掉的袜子。
  陈妈端着咖啡杯撞见她,一把拦下,问:“你跑哪儿去了?”
  “我还能去儿,我阿桃除了伺候人还不是伺候人!”她以为陈妈怀疑她偷懒去了,明明都是佣人,偏谁也见不得谁有片刻的清闲。
  她们是生来的劳碌命,不管到了什么年代,她们都是伺候人的奴才。
  陈妈听出她话里的怨气,瞪着她道:“有本事你也去当个姨太太叫人去伺候你,呵,也不谁都有享清福的命!”
  阿桃紧攥着手里的针线笾,嘴巴翘的老高。
  陈妈忽而想起来了正事,亟亟道:“差点忘了,那厢六姨太等着你给她篦头呢!”
  阿桃应了声“晓得啦。”回屋去拿篦子和梳头油,六姨太的头发鬈得干枯,睡一觉起来打结虬曲,得用篦子沾点油慢慢篦,这是细心活,六姨太最信赖阿桃,只有她不会扯得她头皮生疼。
  那厢呼啦呼啦洗着牌,咚地把牌掷的震天响。二太太嫌她们吵,又想同未来儿媳谈谈心,于是领着朱丹回了屋,关上门来聊自己的。
  又支使小杏去烹桂圆莲子茶。
  二太太道:“看样子楼下那位陈小姐是来者不善,但经她这么一说,我反倒笃定你就是陈先生的孩子。”
  二太太道:“看样子楼下那位陈小姐是来者不善,但经她这么一说,我反倒笃定你就是陈先生的孩子。”
  朱丹自己都不敢百分百肯定自己是他的孩子,不禁纳罕道:“太太你为何如此肯定?”
  “嗳,陈先生又不是傻子。”
  朱丹仍是云里雾里,呆呆地看着她。
  二太太笑着说:“傻孩子,他自己撒的种岂会心里没数?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做父母的一眼就能辨认得出来。”
  朱丹思考了一会方才理解她的话,不禁脸颊一红。
  小杏端着桂花莲子茶进来,热情道:“陈小姐你尝尝,我这桂圆莲子茶可是二太太手把手教的,味道正宗着呢。”
  二太太道:“越珒就爱喝我屋里的莲子茶,和别地的味道不大一样。”
  朱丹双手捧着茶盏苏苏地尝了起来,好喝到连里头的桂圆莲子都嚼着吃了。
  静静地吃了一会茶,二太太踌躇着从枕头下取出一张手心大小地黑白旧照,是一位梳着中分穿着长袍的年轻男子,二太太道:“这是十年前的越珒,你看看,那会子白白净净的,多招人喜欢。”
  廿一岁的越珒,对她而言无异于在欣赏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他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前方,她觉得是他又不是他,仍是先用心地拓在心里,回去之后再慢慢回味。
  “从前瘦些。”她一瞬不瞬盯着照片说道,听二太太轻嗯了嗯,又接着道:“还是现在好,现在看着健康许多。”
  就着老照片,二太太同她说起了越珒的身世,“其实越珒的亲生母亲不是我,是顾家的大太太。”
  朱丹惊讶地抬起头看她,二太太也看着她抿了抿唇,说:“得了肺痨病,去世的时候越珒才五岁,我是一直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养的,他也懂事,从小没让我操过心,唯一就是这婚事,有一阵子我是真担心他要出家做和尚去了,你说好好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迟迟不结婚是何缘故啊?愁的我这几年经常失眠。幸好,幸好老天开眼。”
  “我怕我配不上他。”朱丹嗫嚅道。
  二太太握着她地手背轻轻地拍了拍,“我信佛,佛说众生平等,只要你们互相喜欢,我是不会反对的。”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里都落下了一块石头。


第八十一章
  佛说众生平等,可佛也说众生皆苦——
  人活一世未必有好运将“生老病死爱恨别离”八苦尝遍,至少也能尝上一半,连苦都吃不全,又何尝不是一种苦。
  朱丹离开顾公馆时一眼瞧见大门前横死着一只老鼠,密密麻麻的蚂蚁正在啃食死肉,另有一长队蚂蚁笔直延绵至公路一侧,放眼看去宛如一条细长的黑色棉线托在马路上。
  而后到了冬天,沿街总有许多的蚂蚁长龙似的运输着被啮咬成渣滓的腐肉。
  万物有灵,不合常理的死亡似乎是一种暗示和征兆。
  “再好的东西一经糟蹋也就不值钱了。”朱丹听到一个过路的老人喃喃自语道。
  她暗自想:好的事物总是招人惦记,有些顶顶坏的人以糟蹋好的东西为快感。
  “小鬼子就是这样的坏!”老人又对着行人啐道,她的口水不慎喷溅到朱丹的脸上,陈年的带着腥气的味道。
  朱丹本能的难以忍受,连忙抽出手帕擦了擦,但着气味宛如强悍的涂墙的颜料,一经沾染轻易难以拭去,她就那样糟心的挤上了电车,浑浑噩噩,总是疑心别人也能闻见她脸上的口水味。
  她忽而想,当自己老去的时候,是否连口水也会变得这样咸腥,吃了臭鱼没有漱口的气性。到那时,接吻大概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她简直没法想象年老的自己和年老的越珒拥在一起接吻的场景,噩梦一般,让人幻想着立马想寻个地缝钻离。
  她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脸,冷香霜搓了两遍,把一张冻僵的面庞搓得红光满面。
  因为忙,她过了一周才见到越珒。
  他那天身上的香水喷得比女人还要浓烈,浓郁的沉寂的木香扑鼻而来。
  上海的冬天铺天盖地水门汀的颜色和质感,连人的脸也是水泥塑成的,又冷又僵;道路两旁的的梧桐树光秃秃的只剩下树干和稀疏的枯叶,鸟儿立在枝头,黑色的,与枯叶混为一体。间或一群黑鸟成群结队的拍着翅膀直线飞到马路对面的高楼上,仿佛是从树里长出来的鸟,一拨又一拨的振翅。
  大约这树早就空了,所谓的枯叶也是鸟儿佯装的。
  越珒把黑皮手套脱下给她,望着灰色的天空喃喃道:“上海这地方是很少下雪的。”
  “我记忆中见过一两次,雪糕一样白的雪花,我当时捏了一撮舔了舔,冰得颤牙。”
  他把舌头伸进去的时候,她很不认真的睁着眼睛望呆。他不允许她的心猿意马,干脆用手遮了上去,掌心痒痒的,是她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眨个不停。
  他没了兴致,拇指抹着她的嘴唇问:“在想什么?”
  “唔,我刚刚在想,我们分明脸都冻僵了,胳膊和腿其实也都冻得冰块一样了,可你的舌头却还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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