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将军宠妻日常》作者:溺子戏》第60/106页
脚步声渐远,曹嶙坐在椅子上,手带枷锁,直到顾青走远,才被人带回牢房。
当真是干脆,问完话就走,曹嶙靠在墙上,待着无聊,坐牢甚是无趣,被提审只能算是解闷。
这一日到傍晚,才有人来,曹嶙睁开一只眼睛——
今日倒是有好酒好菜。
曹嶙闻着那肉香,便知今日不是馊菜馊饭,只他坐在那草甸上,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饭,本是不想吃的,可忽然又想起顾青同他说的在牢里待一辈子。
有命待,无命待,都算待吗?
曹嶙拖着笨重的锁链,行动不便,宽松的裤腿里还绑着膑刑刀,这是顾青第一次审问他之后,魏家的人给他上的刑具,他表现不错,魏家暂时放他一条生路,许他不必死那么快,但曹嶙也知道,这是一种警告。
秋后问斩要等太久,魏家不想他太好过,毕竟夜长梦多。
曹嶙坐下来,端着碗靠在墙上,大抵是许多日没吃到这么香的饭了,胃口不错。
只他还没吃到一半,碗便被人一脚踢开了!
瓷碗砸在墙上,“砰”的一声碎响,花白饱满的米饭和红褐色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散落一地,曹嶙手上吃痛,还没看清来人,脸就被人踩在了地上!
曹嶙轻嘶了声,却觉得幸好牢房里还有草垫着,这样脸被踩在地上时,不至于发冷。
“今日,顾青都问你什么了?”那人压低声音,透出一股狠绝。
“……没问什么,不过是问恩水乡的堤坝里面为何会夹着麦草。”
这话一说,那人踩着他脸的脚力气更大了,曹嶙感觉自己的睫毛蹭到了地上:“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是土老帽,堤坝就该这么设计,况且河道监工这么多人,总不可能我一人中饱私囊。”
那人没松劲儿,又逼问:“他当真没起疑?”
曹嶙呵笑道:“没起疑便不会来问我,可若是有证据,便也不会来问我。”
那人在他这番话里思忖起来,半晌才把脚从他面上移开,可这还没完,像是觉得他不记教训一样,又在他腿绑着膑刑刀的地方踢了两脚,那地方被剜过一块肉,根本没好,这一脚直接把曹嶙的眼睛踢红了,吃痛的同时,曹嶙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可来人却像是半点不知他的苦痛一样,把脚放在地上摩擦,蹭掉被米饭沾到的鞋面,走之前留了句狠话:“想活命,就管好你这张嘴。”
曹嶙吃了一嘴草屑和鞋灰,听到人走之后,才“呸”了几口,爬着坐起来,继续靠在墙上,仰头缓着劲儿,他嘶了半天,忽然开口:“你家将军就叫你这么盯着我的?”
音落,闵川从阴影里走出来,抱着手:“……将军说让你长点教训。”
曹嶙后知后觉,顾青在报当初他夫人惊马的仇,阴狠的脸上换成了嫌弃,对闵川道:“还我一碗饭。”
第44章 笔墨丹青
依曹嶙意思, 这事是魏家手笔——
魏家贪了百万两河堤款,用麦草来建堤坝,视人命如草芥, 已是丧心病狂之举,此外,曹嶙又暗示他, 纵使河道监工不止他一人,这事依旧天衣无缝,他是想说魏家根系庞大,根深蒂固,动摇不得也轻易查不得……
顾青忽然想起前段时日, 京城来旨, 降罪宜州州府,说百姓私挖堤坝,偷偷引水灌溉, 导致河坝决堤,要治他们监察不周,如今一想,只怕是魏家安排用来遮掩的幌子!
河堤款……
只是为了贪钱吗?
顾青细细想着曹嶙的话——这人一个没下过田的白面秀才, 看他逼迫百姓至烧粮食的地步,便知道他根本不知百姓疾苦,可又为何会在提到洪水淹没村庄要人命时,还能想到大雨把田淹了……顾青觉得不大对劲。
季卿语撑着伞过来时, 刚好瞧见顾青站在廊庑下出神,看起来似才从外头回来, 衣衫上还沾着雨珠。
许是听到雨声中的不寻常,顾青回了神, 瞧见她站在雨幕里,斜雨勾缠人的裙角,绣花鞋面一点,沾了水,颜色微深,这便是脏了,顾青拧眉:“别淋雨。”
季卿语收起油纸伞,将它轻倚廊柱上,又把帕子递给顾青:“将军在想什么?”
顾青却没擦自己,而是用它轻拍走了季卿语身上的雨露,拍完又拿来擦了手:“今日提审曹嶙,他同我说起堤坝决堤一事,有意无意提到良田被淹一事,我私以为不对劲。”
季卿语明白他意:“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诗除了讲春日将来,冬雪消融,却还有近景与远景的不同,黄鹂树上鸣乃近景,白鹭飞云天为远景。”季卿语抿唇,思忖着,“若以画面构图论之,黄鹂近而大,白鹭远而小,又小又远,稍不注意,便可能会被忽略,因此黄鹂便有了夺目、遮掩之意……不知为何,妾身一直有所感念,曹参军提起这诗,另有所指,后头一句‘上青天’发人深省,为官者,最重‘平步青云’四字。”
顾青似懂未懂:“你的意思是,这两只喳喳叫的鸟其实是在给后头的白鹭打掩护,目的是为了让后头的白鹭能平步青云……”他的眸光微暗,“曹嶙被抓,明摆着就是给魏家顶罪,如若不是这人确实死了个弟弟,还胆大包天地把弟弟放进窦和墓里,那么现在很可能还在被严刑逼供盗墓的缘由,但也是因为有这层借口在,这事不了了之,曹嶙可算魏知府的替罪羊……而另一只黄鹂,便要看这魏硕,在替谁卖命了。”
但不论魏硕在替谁卖命,都只有可能是魏家的人,他一个人贪这百万两银子,他想做什么?
季卿语不置可否,在这方面她还是比较严谨的,不敢说确凿的话,怕引顾青走偏了路:“读诗看的是意境,用诗则看的是语境,同一句诗,人人读而不同。”
顾青想起来这人当初叫他读诗时,一脸失望:“……这便是你说的读诗?”
季卿语点头,又道:“将军担心堤坝之事,决堤后,大水漫灌,除了性命遭殃,最要紧的便是当时春播刚过,大水漫灌误了时日,那百姓今年的收成和赋税都成问题,若非将军和父亲及时赈灾,带着百姓及时播种,后果不堪设想。”
顾青皱眉,突然道:“良田被淹,百姓一时种不了地,只能把田卖出去。”
季卿语恍然:“百姓为了生计,只能卖田,而且是贱卖,那便是便宜了那些地主豪绅……只怕收敛田垄还不是最终目的,‘门泊东吴万里船’,船不仅能打仗,还能运货,说起运货,那便是行商,将军不妨查查这些年决堤之后,各地有没有地主大肆收购田地的迹象,又看看这些田地现在都在种什么!”
季卿语熟读史书,曾经也读过这样的事——世家大族中有人为敛财,私炸堤坝,继而能够顺理成章的大肆收购田地,百姓成为佃户,专为他们种丝绸。能办出这样事情的人非富即贵,季卿语觉得不妙,轻扯着顾青的衣角:“将军可是要打算一查到底?”
顾青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自然是要查的。”
“可魏家势大,将军这般查下去,就不怕引火烧身……”
顾青看着雨,淅淅沥沥从屋檐流下,在鹅卵石的小路上,聚成水洼,雨水落下时又有水花四溅的滴滴答答,他很干脆,又很直接:“那又如何?”
季卿语张了张口,却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你说的这个,我没想过,所以你忽然问起来,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你。”顾青把季卿语给他的手帕叠好,自己收起来,放在离心口很近的位置,忽然很认真地对她说,“不过你放心,我会护好你和阿奶的。”
季卿语侧了侧头,忽然觉得顾青身上有文人气质——他是粗糙的性子,也是粗糙的长相,长得硬朗,根本不适合穿宽袍大袖,可他又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径直,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风亮节……与此同时,他又不那么像文人,他不似文人那般心思婉转,不非黑即白、言语犀利,不通人情世故。她想不明白,最后得出了一个不怎么契合的结论,顾青的锐气里带着一丝世故圆滑,又刚好是这一丝世故圆滑,叫人安心。
顾青见她望着自己出神,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季卿语在这句话里,眸光一定,转了半圈,落到伞上:“看伞呢。”
撒谎。
这几日都在下雨,正是需要用伞的时候,也是这时,季卿语才发现厢房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长木匣子,里头正好还放着一把伞。
打眼一看,便叫她觉得眼熟,拿出来一瞧,才确定就是先前在严明寺借给顾青的那把——伞上的泥渍已经被擦干净了,伞面像是新买回来的一样,甚至原本淋过雨淡掉的兰花纹也被重新描了一遍。像油纸伞这般东西,若不精心养护,根本用不了太长,季卿语的手轻抚面上,便知伞的主人有多爱护它。
“将军是何时拿回来的?”
“答应你便拿回来了,不是在意得紧?”
那便是骑马那日,只那日她去看顾青打马球时,天色都还算早,这人惯喜欢赖床,整日早起都压着她不让走,也不知那日是起了个多大的早。
季卿语很喜欢,又问:“伞上面的花,是将军重新描的吗?”
“我看它有些脏,索性重新描了。”顾青还记得季卿语说他害她积不了德的模样,明明说得不在意,可眼睛里透着的尽是委屈,像是他把她里里外外欺负了一般,也不知不过一把伞而已,怎就这般在意。可这人就是怪上他了,他还能如何?谁让他不懂这些,自己欺负的只能自己哄。
季卿语看着伞,忽然想到什么:“我在阿奶用膳的碗变小了,阿奶那的碗是一套牡丹纹的,根本没有小碗的尺寸,上头的花纹,不会也是将军画的吧……”
顾青烦了她的心细,含含糊糊:“算是吧,随便描的。”
“将军竟会画画?”季卿语早该想到的,顾青那手字便是照猫画虎学来的,这样的本事,若是画画,指定不差。
“不算会。”顾青说完,看季卿语一脸期待,又补了句,“就从前给通缉犯画过画像。”
季卿语不管,对顾青身上有点她也擅长的东西,很感兴趣,请顾青移步书房。
“想看什么?”顾青自己研磨。
季卿语四处看了眼,指着书房中央那副水墨山水,她是写意派:“那种可以吗?”
顾青看了几眼,然后认真对她说:“不行。”
季卿语眨了眨眼睛:“……那将军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