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不往》作者:起一声羌笛》第135/139页


  书房里很安静。
  十个字。
  有时候呀,彻底的绝望,只需要十个字。
  身后偃月猛然抬头,十年历练,偃月早已不是当年小丫头,经得住磋磨,稳得住自身,可这会儿她居然还像当年那个冒失冲动的小丫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凄厉了:“三公子,您审审呀!您查一查,就知道她说的真假了!”
  “三公子,您怎么能,连查问都不查问一下呢!”
  凄厉一如当年。
  就连说过的话,都是当年,偃月呕血喊出的。
  偃月大约太悲怆,她错乱了时空,哪里还有什么三公子。她的二小姐,早已不在了呀。
  橘墨亦是涨红了脸,咬着牙,攥着双手,死死站在小姐身后。
  反而是这对长相颇似的父女,此时是如出一辙的安静。
  谢念音看着谢安,只轻轻眨了眨眼:眼前这个人,十年岁月,依然如初。
  谢安目光从婆子身上移开,落在了音音身上,他只淡淡看着,没说话。
  音音嘴角动了动,她望着父亲,轻声说了一句话,彻底让偃月失声,让橘墨颤抖。
  她说:“原来父亲,当年就知道了呀。”
  谢安只是淡淡:“无稽之言,何必当真。”
  音音自回来后,第一次对着谢安,恭恭敬敬行了子对父的大礼:先是膝,然后是双手,额头,触碰到了书房冰冷的青砖地面。
  恭恭敬敬三个响头,还他一场无谓的生恩。
  之后音音起身,带着人,出了书房,正遇到三夫人。
  好夫人好整以暇,从容地看了音音一眼。当年她还只是父亲书房里伺候的一个小小丫头时,就已是这般从容模样了。
  她不用说话,可一切很明白:她是谢国公府三公子心尖尖上的人,什么贵女千金,能耐她何。殷国公府千娇万宠的二小姐,在谢三公子眼中,日日嘘寒问暖,也抵不上她一声娇嗔。
  此时这种从容如出一辙,隔着微微细雨,她看着谢念音:公主嘛,又怎样。真相,知道了,又怎样。
  男人爱着一个女人,这心从来都是偏的,与真相无关。
  音音稳稳走过去,经过三夫人的时候她停了停。


第122章 “二公子,你不记得我了?那日,那日是你,扶.....扶住了我!那日,春日宴那日,二公子,还记得?”
  淅淅沥沥雨中, 谢念音与三夫人隔着细雨,遥遥相望。
  音音稳稳走过去,经过三夫人的时候她停了停。
  音音淡淡对三夫人道:“我父亲心爱你, 那又怎样?混了十年还是一个小小工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在金陵连个小鱼小虾都算不上。你,被这样一个无能的男人宠爱, 怎么就这么好得意?”
  三夫人再镇定,也没想到一个当女儿的能说出这样话,她简直惊悚:“那可是你父亲!”
  而眼前这个邪恶的少女,却像谈论一个无能蝼蚁。
  “他是呀。”音音答。
  她冲三夫人莞尔一笑,倾身低声道:“我可是大历天子亲封的公主。要不你劝劝他,让我痛快了, 也能让他出息出息, 让你受用受用。”
  “大逆不道你!”三夫人恼羞成怒。
  “我是呀,你才看出来。里头那人,给我娘提鞋都不配, 也就你处心积虑, 沾沾自喜,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音音笑得邪恶, “这些话我说了, 你告诉人去呀!我是一个字——”小嘴一嘟,慢慢道:“都不会认的。”
  “你告诉人去呀,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认的。”这是三夫人曾说过的, 原话送还。
  细雨中, 音音微微抬着下巴, 挺着腰杆,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轻笑,继续往前行去。只留下三夫人原地气到颤抖,而音音,连背影都带着世家贵女的颐指气使,带着亲封公主的傲慢。
  只有身旁撑伞的橘墨才能看到,她家小姐一转身,一张脸就抹去了所有表情,冷得吓人,唇紧紧抿着,一向殷红的唇都发白了。
  音音昂首走着,好像走在母亲身边,又好像变作了母亲。
  一直到走出好远好远,音音才回了头,看向身后谢家三老爷书房方向,可雨中早已什么都看不见。
  她扶着一旁花树,整个人都在颤,突然俯身,哇一声欲呕。
  橘墨慌忙拍着音音后背:“小姐怎的了?小姐!”
  好一会儿音音才抽出帕子抹了抹嘴,她说:“没事,就是胃里难受得很,想吐。大约,早上吃坏了肚子。”
  橘墨看着地上一摊水,没有提醒小姐,她早上什么都没吃呀。
  小雨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音音突然想起来了,那幅画面,是她见过的,不是梦,只不过——,只不过清冷如仙君一样的谢家三公子怀中抱着的小姑娘,不是她。
  她是那个站在门外,黑暗夜雨中,远远看着的人。
  她看向这整个谢家,笼罩在雨雾中,高墙碧瓦。
  她说:“哥哥那边递来的东西,给御史徐大人送去吧。”
  金陵自从年前,整个气氛就紧绷起来,随着礼亲王倒台,一个个亲贵骨牌一样挨着倒下去。就在众人惴惴不安,等着下一个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次被踢爆丑闻的是一向标榜气节风骨的国公府谢家。
  谢家三房三夫人与谢家那个神仙般的三公子,早已成帝都佳话。三夫人更成了无数金陵女子心中励志典范,以卑微之身,显大家风范,把整个谢府打理得人人称道,又最是贤淑宽柔以待下,是金陵有名的善女子。
  尤其是有前头那个刚烈刻薄的三夫人做对比,这位新谢三夫人的形象更是鲜明,就连百姓都传说着这位新三夫人与三公子的故事。毕竟,这样跨越地位的相知相许,再加上出身高贵的正妻从中阻挠,而俊美如神祇的贵公子只心许一人,整个故事只听着就跌宕起伏,满足了一切传唱的条件。
  一切在这个春日的早上彻底终结。
  御史徐元淳直指谢家纵容三夫人三大罪名。其罪一,纵其奶兄放贷,逼无数农家典卖田地儿女,几无立锥之地,在外地侵占良田无数,短时间竟难以统计完全。
  其罪二,每遇荒年,纵容其奶兄家下人哄抬粮价,买卖人口,以发其财。
  其罪三,卖官鬻爵,卖出多地千户校尉等官职,当前计达二十七人,年年上供金银器皿。
  此一出,众哗然,百姓闻之,更是冲着谢国公府大门唾骂。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这位谢三夫人如何能做到?尤其是涉及到在地方卖官,别说三夫人,就是谢国公府都没这个本事。
  在众人还瞠目结舌的时候,谢三夫人与高首辅的关系一夜间人尽皆知,并很快被证实。十年来,种种不堪交易所得钱财,一部分流入谢府,很大一部分都入了高家。
  至此,整个金陵再次骚动。
  高家一党当即采取各种手段反扑,首先就是彻底切割与谢三夫人关系,斥私生女之说乃无稽之谈,是谢三夫人丧心病狂,借首辅夫人看重,狐假虎威,诓骗世人。首辅夫人更是亲自站台,直指这位义女是农副救下的蛇,堪称狡猾至极,蛇蝎心肠。
  骂得很是咬牙切齿,情真意切。
  高家有能力自救,谢家却彻底完了,此时只有背锅被踩的份。面对的不仅是御史接连不断的弹劾,还有来自高家一党的甩锅。
  谢国公府被摘了国公牌子,陛下感念谢国公府先人功劳,再者查证这些行为谢家属实不知,不忍让当年老臣后裔零落,才勉强留了谢府的地方,只待谢老夫人西去,就收回府邸。此外,谢府子弟俱都革职不用。
  谢家大小姐与三皇子的婚约,自然也没有了,就连嘉仪公主,也受其牵连,深居浅出。
  谢家三夫人与其夫谢家三公子,流放三千里,此生不得归。谢家大小姐跪求嘉仪公主,求同往,嘉仪公主如实上告天听,陛下念其孝心,恩准同往。
  这日是谢家三口流放之时,谢念音坐在轿中远远看着,并没有下轿。
  这场丑闻发酵至今,谢三夫人是彻底垮了,如今整个人都似乎疯魔不清醒了,整日念念叨叨,一时笑,一时骂。也是,她所谋求,在一切到手的时候,转瞬,尽皆成空。大约无论是谁,都得疯魔的。
  反而是骄纵惯了的谢家大小姐,一夜间懂事起来。而谢安,依然是冷冷清清的,照顾着他的三夫人,言语间细致关怀,一如往昔。
  音音就这样淡淡看着:这对真爱恋人,就到那蛮荒之地,开荒之余,继续他们伟大的相爱之情吧。至少在那里,他们的爱慕真情,不会伤害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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