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作者:罗巧鱼》第103/192页
唐冲哑口无言,只顾瑟缩发抖。
夏侯瑞朝唐冲迈出步伐,一步步的,摇摇晃晃,踉跄而虚弱,唇上笑意犹在,意味深长,“朕只知道,你刚刚还在让朕下不来台,觉得朕骄奢淫逸,不配为天下之主,万民表率。”
唐冲涕泪横流,连连摇头,“臣未曾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啊陛下!”
“可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夏侯瑞陡然暴怒,额上青筋浮动,他指着唐冲,“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买凶行刺天子的逆臣给朕关到虎笼里去!让老虎掏出他的心肝脾肺,看看里面究竟是红是黑!”
满殿哗然,众多大臣长跪求情,为唐冲喊冤。
夏侯瑞扫着那些人,笑了,轻飘飘地吐出句:“求情者视为同党,一并丢入虎笼喂虎。”
顿时,鸦雀无声,再无一人求情。
只有唐冲的妻女儿孙还在不停磕头求饶,为唐冲辩护喊冤。
夏侯瑞皱了下眉头,“没人动手,是等着朕亲自打开虎笼吗。”
侍卫连忙上前,拎起抖若筛糠的唐冲,将他押到虎笼跟前,欲要打开笼门。
这时,谢折站出,黑眸隐带戾色,声音沉而有力:“陛下,够了。”
夏侯瑞看向谢折,视线下移,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上,根本没有回应谢折的话,而是红了眼圈,万分动容地哽咽道:“多亏有朕的大将军在,否则朕早已性命堪忧——来人,传旨下去!将军谢折救驾有功,赏金银万两,赐免死金牌三道!”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笼门咯吱打开,哭喊的唐冲被侍卫一把搡进了笼子。
笼门合上的一瞬间,惨叫连天。
第86章 刺杀2
老虎自被捕获便未得一顿饱饭, 好不容易等来大快朵颐的机会,两口便将唐冲送了命。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过去,兽笼中的人声乍然消失, 只有猛兽大口撕咬咀嚼血肉的吞咽声在殿里清晰回响,血腥气铺天盖地, 血雾弥漫。
唐冲家眷当场昏迷,其余无人敢转头往笼中看上一眼, 纷纷垂首敛目,大气不敢出上一下。
贺兰香脸埋细辛怀中, 听着兽齿啃咬人骨的咯吱声, 嗅着浓郁刺鼻的人血味道, 胃中止不住翻涌, 遍体冰冷发寒,终于忍耐不住地躬身干呕起来,呕出满面清泪, 双颊滚热发烫,头脑还在眩晕发沉。
就在她呕到浑身脱力,眼冒黑星之时, 一只有力的手忽然绕在她腰后, 将她拦腰抱起, 转身大步走向殿门。
贺兰香艰难撕开眼皮,看到谢折的脸, 竟没由来感到无比安心,极自然地抬手环绕住他脖颈,脸贴在他的胸膛, 随他带自己去哪。
殿中群臣早生退意,碍于性命之忧不敢动身, 有谢折领头,忙不迭先让妻女跟随出去。
“传朕旨意!”夏侯瑞忽然暴喝,“刺客绝无可能独自行动,即刻开始封锁各道宫门,活捉同党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皇城一步!”
*
殿外,皓月当空,正对着广元殿的是片假山疏林,白日看时只觉得秀丽,如今却成避风港湾一般,聚满了奔逃而来的贵妇贵女。
贺兰香从被谢折放下便坐在石墩上大喘粗气,上半身脱力伏在石桌,缓了好大一会儿,萦绕在鼻息的血腥气方堪堪散去,耳边的惨叫幻听也总算有所削弱。
她再抬眼,身边早无谢折的身影,皆是素日眼熟面孔。
“嫂嫂,你还好么?”谢姝站在她身旁,焦急不已地问。
贺兰香摇摇头,道了声无妨。可她虚弱的脸色和游丝般的语气,无一不在提醒她方才遭受了多么大的惊吓。
她这样,其余人也好不了多少。
达官千金本就娇生惯养,穿戴着精挑细选出的衣裙钗环出了家门,本以为是入宫享受华席美宴,没想到却生生观看了场野兽食人的血腥盛宴,在殿里时不敢哭叫出声,此时总算远离了是非之地,个个再也克制不住,互相依偎着抽泣起来,瑟瑟发抖,惶恐不能自已。
连王氏这些见过颇多风浪的长辈,也脸色苍白,满面恍惚后怕之色,久久不能平复回神。
郑文君眼盯殿门方向,虽是坐在石墩之上,却已几次险些晕厥,听到谢姝的声音,才回过脸,看向贺兰香,眸中难掩焦急,关切地道:“若实在难受,不如请太医来看看。”
贺兰香顿时凝了心神,忙不迭道:“夫人放心,在家也常是如此,无非是孕吐作祟,歇上片刻便好了,不必麻烦。”
说话时她抬眼,眼角余光目光不由得落到郑文君身后的王朝云身上。
只一眼过去,贺兰香心头便闪过一丝诧异。
在场凡是目光所及,闺秀们有一个算一个,无不面带惊色,只有王朝云,直至此刻脸上的神情都是沉静镇定的,无一丝惶恐之色,而且眼眸低垂,眼波平缓,像是在静静思索着些什么。
没错,她在思索。
所有人都沉浸在铺天的惊恐当中,只有她在思索。
甚至不知想到何处,嘴角勾出一丝清浅,势在必得的微笑。
贺兰香没被猛虎吓到,生被这一抹笑惊了心魄,不自觉地颤了下身子,内心疑窦丛生。
“嫂嫂你被吓呆了吗?”谢姝伸手在贺兰香面前晃,“怎么突然就一动不动了?”
贺兰香赫然回神,强颜欢笑,“是有一点,不过不必为我担忧,我真的没有大碍,若果真有所不适,我定要传唤太医的。”
谢姝这才稍稍松下口气,“这就好,可恨现在禁军满皇城搜索刺客同党,除了这园子咱们哪也去不了,否则早该回家歇下的。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大表哥,问他我们到底何时能出宫回家。”
王氏怒从心起,抓住女儿抡起袖子照身上便打了几下,气得说话直哆嗦,“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到处乱跑?难不成我生出个睁眼瞎,要命的东西摆到眼跟前,你是一点都看不见?”
谢姝并不服气,边躲边嚷:“我一个女儿家,我又没谋反没犯上的,要谁的命也要不到我身上,再说我舅舅是王延臣,我有什么好怕的?”
王氏险些闭气,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体统了,抬高巴掌便要打在谢姝脸上。
郑文君及时拦住,对王氏温声道:“好了,这种时候,就别再教别人看了笑话。”
言罢,郑文君又看了眼身后安安静静的女儿,眼中担忧一重再重,道:“要问,也该是我去问。”
说话同时,步伐已迈开。
王氏瞠目结舌,刚操心完小的,转脸又得操心老的,气得追上去低斥:“嫂嫂也同姝儿一般莽撞了么!”
谢姝直乐,凑在贺兰香耳畔说:“好了,现在没人管得了我了。”
贺兰香一把抓住她腕子,黯淡无光的双眸总算出现些许笑意,“有我在,你就死了那条瞎蹿的心罢,老实等着命令下来,能出宫就出,若出不去,我就不信陛下便让咱们在这园子里过夜。”
谢姝回忆夏侯瑞那副癫狂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讥讽道:“就那位如此丧心病狂的德行,我觉得还真说不准。”
贺兰香作势便要去打她嘴。
谢姝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我闭嘴不提了便是。不过嫂嫂,话说回来,我是真没想到谢折会那么在意你,看来你和我的小侄儿当真对他干系重大,你和孩子若有什么闪失,他恐怕要第一个遭殃。”
贺兰香轻舒口长气,阖眼回忆谢折方才抱她出来时的画面,叹息道:“是啊,他的确要遭殃。”
进一步讲,新帝喜怒无常,残暴毫无人性,连当殿虐杀臣子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若有朝一日想对谢折卸磨杀驴,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样的卑劣手段,她肚子里的孩子但凡有点过失,都能成为他与谢折掀桌的导-火索。
退一步讲,谢折在她身上耕耘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得这一个孩子,即便他对这孩子没多少感情,生不下来,没有利用价值,他怎会甘心。
贺兰香抚摸着小腹,已经分不清谢折方才举动,究竟是紧张她与孩子,还是在紧张他自己的身家性命。
“谢,谢姑娘。”
忽如其来的怯懦声音,出现在贺兰香和谢姝的身旁,二人不约而同望了过去。
郑袖面带窘红,似是余惊未消,柔弱的身躯微微打着寒颤,努力稳住声音道:“谢姑娘刚刚说,谢将军是因为怕夫人惊吓过度伤及腹中胎儿,所以才亲自将夫人抱出殿中,果真这样么?”
谢姝登时不耐烦,“不是这样还能是怎样?我嫂嫂腹中孩儿是陛下点名要他来保的,若是因惊吓出事,第一个便跑不了他,他能不紧张吗?”
郑袖如释重负,手抚心口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人大约都爱自欺欺人,明明郑袖刚才还十分肯定谢折与他这个“弟媳”之间绝不简单,现在三言两语听入耳朵,先前猜测便全部推翻,连谢折将贺兰香搂入怀中安抚的暧昧画面都被她轻轻带过,不愿深思。
谢姝哼了一声,懒得多瞧她。
这时,广元殿传出嘈杂,囹圄殿中的文武百官总算得以解脱,摩肩擦踵跑出殿门,前来与妻女家眷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