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作者:罗巧鱼》第12/192页


  看着贺兰香声泪俱下的模样,谢折眉梢略挑,片刻后道:“此言当真?”
  贺兰香泪眼盈盈,轻声抽泣,“妾身一介弱质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岂敢欺瞒将军?”
  心中却道:不对劲。
  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应该直截了当的回绝才对,怎会这般话里有话的发出反问,他什么意思?
  贺兰香本都做好假装气急晕倒的准备了,此时事态一变,只得硬着头皮的周旋下去,猜测这姓谢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金灿灿的光影飞到贺兰香膝前,发出一声叮咚脆响。
  贺兰香定睛看去,发现是那支找不着的鎏金宝簪。
  几日过去,她都要把这茬给忘干净了,稍作回忆,方才想起在三日前的夜里,她曾握着这簪子,试图扎进受伤谢折的心口。
  “贺兰香。”谢折忽然叫她的名字。
  “你说你柔弱胆小,那么我问你,三日前你拿着这东西来我这里,究竟是想勾引我,还是想——”
  他盯着她的眼仁,目不转睛,高大的身躯在玄衣暗影映衬下,是山峦般令人胆寒的巨烈压迫。
  “杀了我?”


第11章 启程
  谢折眉骨高,有压眼之势,看人时,像在眼底压了两簇乌云,不怒自可怖。
  贺兰香绞在衣裙上的手指一紧,破涕为笑道:“将军在说什么,杀了你?妾身哪里有那个本事,妾身孤苦无依,已是自身难保,何来的胆量对将军行凶?”
  她抽泣一声,双肩微微颤着,小心翼翼地捡起簪子,“这支簪子,不过是妾身当日走得急,无意落于将军手中,妾身多谢将军归还。”
  她举手,将簪子簪入发髻,素衣金簪,更添袅娜气韵。
  谢折不语,看着她,眼神渐深。
  辽北有暴雪,大雾,望不尽的雪原,连绵无穷的苍茫乌山。
  那些都是直白而残酷的存在,一眼能望穿的致命,容不得掉以轻心。
  他没有想过,原来世上还有一种危险,披着楚楚可怜的外衣,内里却如蛰伏暗中的蛇蝎,不提防间,便会被狠狠咬上一口。
  贺、兰、香。
  他有点看不懂她。
  *
  夜深人静,草丛里的虫鸣都歇了,天上的乌云短暂散去,露出莹白少许月光。
  贺兰香沐着清辉出了后罩房,与细辛春燕汇合那刻,整个身子都瘫软到了细辛怀中,手掌不停发紧,人也止不住哆嗦,后背的冷汗几近浸透衣料。
  “怎么了主子?”细辛被她吓了一跳,“可是那人为难你了?”
  贺兰香摇头,强作冷静地道:“回去再说。”
  回到栖云阁,贺兰香上榻歇了有半个时辰,吃了盏温热的燕窝粥,如此才算缓和。
  她回忆谢折看她的眼神,越想头皮越止不住发麻,心中清楚,他对她的所作所为都已心知肚明,不是她三两句话便能蒙混过去的。
  可他什么都没说。
  这是让她感到最不安的地方。
  他可以因她遗留下的一支簪子推断出她对他有杀意,是否还会因其他微毫的破绽,看出她其实没有怀孕?
  贺兰香不敢多想,越想越后怕,亦不敢再有其他动作,动多错多,她决定往后敌不动她不动。
  就此提心吊胆的睡去,翌日清晨,两个丫鬟想伺候她下榻梳洗,唤了两声不见人醒,用手一探,才发现她额头滚烫,遍体清汗。
  张德满被紧急传唤到栖云阁,诊完脉象只道无碍,开了两副祛寒的药,叮嘱人要静养,不可再劳心费力。
  之后,老头欲言又止,一副想开口又不敢的样子。
  贺兰香先发制人,苍白的容颜扯出抹冷笑,“我知道您老想说什么,你不想跟我去京城,想留下来,是吗。”
  张德满顿时老泪纵横,哭诉自己年纪大腿脚不便利,侯府被灭那夜他恰巧归家为孙媳炮制安胎药,哪想便捡回一命,如今大难不死,残生便更想与家人一起,在临安好生终老。
  贺兰香轻轻叹息一声,语气袅若幽云,“是啊,你想平安终老,我就不想,我就想客死异乡,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骨头被狗吃了,狼啃了,那样我就快活,开心。”
  张德满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贺兰香瞥他一眼,咬字分明极轻,却显得格外狠重,“张老,你我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以后再与我提及此事,我便将你掩护我假孕之事全抖落出去,有一个算一个,咱们都别活。”
  张德满一个趔趄瘫坐在地,浑身抖若筛糠,再不敢起异心。
  窗外细雨如丝,蝉鸣呱噪。
  贺兰香在榻上足躺了两日,第三日能下地了,正赶上启程的日子。
  上路的前一夜,她让两个丫鬟轮流回家一趟,此经一走不知何时能回,生死难说,是该打个招呼。
  寅时过去,天色熹微,栖云阁的房门被推开,进来了满身朝露的细辛。
  贺兰香恰好醒来,慵懒懒地坐起身,打了个哈欠问:“几时了?”
  细辛道:“应是卯时,奴婢这去打水,好给主子洗脸。”
  贺兰香听出她话里鼻音稍重,应是哭了一场。
  “你也值当去哭。”
  睡了一夜,贺兰香后颈不太舒坦,说话间不由拿手锤着,“去年你娘快病死了,还是你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给她凑齐了看病银子。结果她看好了病,转眼便将家里允给你的那二亩地全给了你妹妹当嫁妆,我若是你,早跟这家人撕脸扯皮,老死不相往来了。”
  细辛见她锤肩,便不急着去打水,过去给她按捏着肩颈,顿了顿说:“我娘也是心疼妹妹,我既是做姐姐的,自然便该多负担些。”
  贺兰香反问:“还要怎么负担?谁家生两个女儿,姐姐当丫鬟养活全家,妹妹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临嫁人还将家里那点值钱东西全搜刮走了,她怎么就没想过还有你这个姐姐,什么都不给你剩下,要你以后指望什么养老?”
  细辛笑声苦涩,“她到底年纪小,哪能想到这一遭。”
  贺兰香被气急眼,伸手便戳了下细辛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啊,你就是个包子。”
  细辛也不躲,挨了一指头,声音轻快许多,打着趣道:“奴婢是包子,只要主子一句话,是包子是饺子都成。”
  贺兰香又嗔她一句,阖眼养神,享受肩膀上的舒适。
  天亮起来,鸟鸣声响起,清脆的鸣啼中,清风穿窗而过,吹皱轻薄罗帐,纹面似流淌水波,像极了人的心事。
  贺兰香原本饱满的精神,经这一按,又忍不住昏昏欲睡。
  她意识起起伏伏,宛若浪海里飘荡的浮萍,听细辛轻缓的声音传入耳中,只觉得随时可会睡着。
  “主子,奴婢是知道好赖的,”细辛柔声道,“爹娘偏心多少,奴婢比谁都清楚。”
  “可奴婢也是当真舍不得他们,不管他们待奴婢如何,他们都是生养奴婢的人,奴婢看见了他们,便知道,自己还是有家的。”
  “主子,人活一世,总归得清楚自己的来处在哪,您说是不是?”
  贺兰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下了“来处”二字,哪顾得上回答是或不是。
  她想:来处?要什么来处?反正都是从女人胯-下出来的,管来处作甚。
  她才不需要来处,她只要是贺兰香,如此便够了。
  再一觉醒来,时辰已至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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