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作者:罗巧鱼》第20/192页


  风寒彻骨,危仞千尺,崖下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头。
  将士踌躇不敢往前,崔懿破口大骂:“是谁派你来的!萧怀信还是王延臣,他们允给你什么好处!”
  少女不应,对贺兰香低语:“冤有头债有主,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只想将你带走,找个地方丢下,生死听天由命。”
  “可那家伙太难缠了,不好摆脱。”
  贺兰香心潮跌宕。
  原先她只为自己侥幸存活而窃喜,为无法脱身而怨怼,直至此刻,方意识到自己究竟是被搅入了个什么样的漩涡中。
  谢折只是看得见的威胁,更多看不见的危险,在暗中蛰伏,防不胜防,于她而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箭。
  京城,真的不是个好地方。
  “你,你听我说,”理智短暂拉扯,贺兰香扫了眼崖下,撑住发软的双腿,强作冷静道,“我根本,根本就没有——”
  身体赫然被股大力推搡,贺兰香话未说完,始料不及地直直坠入深崖,衣带随风翩跹,披帛上的织金牡丹纹在霞光中生辉。
  她万没想到,死里逃生那么多次,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交代了自己的性命。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她还这么年轻,没有享受完荣华富贵,没有穿够漂亮衣裙,没弄清自己的身世来历,甚至,她从来没有真真切切喜欢过,爱过哪个人,也没有被哪个人,真心实意爱过。
  素日毫不在意的琐碎,在临死之际,被放到前所未有之大,大到贺兰香居然忍不住心生酸楚,感到遗憾。
  而就在她的身躯即将消失于崖边,倏然间,她眼中酸楚又转化为无与伦比的震惊。
  因为她看到,有个人在奋不顾身地朝她扑来。
  浓眉黑眸,高鼻薄唇,
  “大郎!”
  “将军!”
  众人撕心裂肺的吼叫里,谢折一跃而下,扬长手臂抓住贺兰香,将她的身体掩入怀中,共坠高崖。
  *
  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噩梦,贺兰香感觉自己从刀山火海中走了一圈,浑身无处不在发疼。
  “啾啾,啾。”
  鸟鸣声在她耳边起伏,她的意识逐渐苏醒,费力撕开眼皮。
  暮色四合,天际最后一点余晖即将消失云层,乌压压的灌木丛生长茁壮,遮天蔽日,四野荆棘丛生,怪石矗立。
  贺兰香两眼昏沉,缓了好久,方看清周遭地形。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丛旁有条溪流,便想过去,掬把水洗脸。
  这一动,被束缚的感觉传遍全身,她察觉出不对劲,低头一看,身下还压着个人。
  谢折双目紧闭,面上新添擦伤无数,一道连一道,鲜红往外渗着血。
  他的一只手护在贺兰香后腰,一只手护在她的后颈,直至此刻,姿势照旧不改。
  贺兰香挣脱两下没挣脱动,想到人死后躯体会变僵,心猛地沉了一下,忙抽出手去探他鼻息。
  感受到温热以后,她心如巨石落地,长松一口气,身体不由脱力,将脸贴在了谢折宽厚的胸膛上。
  听着冷甲下那道仍旧强有力的心跳,贺兰香庆幸到有点想哭。


第19章 独处
  秋风乍起,发黄的树叶自树梢落下,化为一只翩翩起舞的蝶,飞绕在孩童的头顶。
  七岁的谢折踮起脚,努力伸手去抓,可那蝶便跟故意戏弄他似的,从他的虎口穿过去,又自掌心绕过去,就是不让他抓到。
  蝴蝶双翼轻巧,飞啊飞,轻松便飞出了潮湿灰败的小院子,前往温暖干净的去处。
  谢折追了上去。
  从陋房到华舍,奴仆来来往往,仿佛看不到他一样,由着他闯到那个被称作“禁地”的地方。
  蝴蝶消失在门缝,谢折推门而入,看呆了眼。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书,每本都干干净净,整齐排列在架上,像这辈子都难看完。
  在书架的尽头,是张偌大的书案,案上有柄被架起来的长剑,剑鞘闪闪发光,像坠满了亮晶晶的星星。
  谢折看着那剑,不由自主便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碰又不敢。
  “喜欢?”
  威严的声音响在他身后。
  他转过身,面对一道比山还要高大的看更多精品雯雯十七-恶群八一死扒咦陆9流3人影,虽看不清那个人的脸,但知道是谁。
  他低下头,攥着手,恐惧而疏离地叫了一声:“父亲。”
  “喜欢就拿下来看看。”那个人对他说,口吻带了少有的慈爱。
  谢折的心激动地狂跳起来,忘了心心念念的蝴蝶,抬脸对那个人重重点了一下头,转身伸出双手,捧起那剑。
  剑很沉很沉,比他拿起过的任何东西都沉,要使出全部力气才能抬起来。
  谢折没长开的小手抓住剑鞘,用力一抽,雪白的刃光险些闪了他的眼。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震撼为何物。
  因为一把剑。
  回到住处,他娘的骂声盖过了北风呼啸,细长的竹条一下下抽在他单薄的脊背上,响声又利又脆。
  “为什么乱跑!娘说过你不能离开这个院子!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从未见过娘亲那般可怕的模样,但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一声不吭,静静挨完了打。
  等到女子打累了,抱住他哭的时候,他用小手给她擦着泪,说:“娘你别哭,爹说要给咱们换院子住,还要给我找老师,请先生,娘,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你以后再也不用擦地洗衣了。”
  女子听了,看着他的脸,将他搂的更紧,哭的更凶。
  她说:“孩子,我们要大祸临头了,你不明白。”
  谢折的确不明白,他不明白娘为什么这样说,也不明白什么是大祸临头。
  后来。
  北风呼号的夜里,谢折跪在灯火明灭不定的祠堂外,守着身旁血肉模糊的尸首,双膝被地上鲜血所浸透,单薄的身体被夜色吞没,等待面前高山一样的人的审判。
  他放低眼眸,看着垂在血泊中的手,那手柔软细腻,曾抱过他,摸过他的脸,给他擦过泪,擦过汗,给他做过数不清的饭。
  原来这就是大祸临头。
  他哭到麻木的双目再流不出一滴泪,里面漆黑无物,空空荡荡。
  “听说是早勾搭上的。”
  “怪不得这孩子长得和侯爷一点不像。”
  “啧啧,真是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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