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作者:罗巧鱼》第85/192页
春燕道:“关核桃浆什么事, 这分明是主子顾及着小主子,愿意好好吃喝, 夜间早睡。你想想看,主子怀孕前夕,夜间睡过几个好觉?”
还不是被那姓谢的彻夜折腾, 不到天亮不算完。
贺兰香神情略变,细辛察觉出不对, 干脆话锋一转对春燕笑道:“你倒是明白,想来以后若当娘了,定能处惊不变,把自己和孩子都照顾妥帖。”
春燕啐她一口,红着脸寻贺兰香做主,“主子你看她!”
贺兰香笑出声,嫌断案麻烦,干脆借着午睡的名头到榻上躲着去了,由着她俩在外面拌嘴嬉闹。
夜间,新月当空。
贺兰香命人在院中张灯结彩,摆上香案供桌,放上鲜花瓜果,嫌不够热闹,便放出话去,随便府上年少未婚的丫鬟仆人来到她这对月穿针,祈求织女赐福保佑。
人来人往的,开始时都还有些拘谨,后来玩开了,少女们有说有笑,拜完织女还蒙上眼睛玩起了“撞天婚”,其实也就是女孩子间的捉迷藏,捉到谁换谁捉人。
贺兰香怀着孩子,自然不能加入,便坐在廊下瞧着院中热闹发笑,笑着笑着,人慢慢便静了下去,目光随便寻到一处定格,兀自发起呆来。
花灯连串,灯影摇曳,热闹里有说不出的寂寥。
细辛留意到她的异样,上前道:“主子,奴婢听她们说,此时永安渠正热闹,渠水两边到处是燃放花灯的夫人小姐,院子里便留给她们玩吧,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可好?”
贺兰香嗔她一眼,“越发乖觉了,先前苦口婆心教我少外出走动,现在逢个大节,外面人来人往的,又让我出去,真是弄不懂你。”
细辛:“先前是先前,当下是当下,原本您性情不稳,奴婢怕您在外做出什么傻事,所以不想您出去。如今胎像安稳,您又在院中闷了大半个月,是该出去散散心的,正好趁着节日,也沾沾喜气。”
贺兰香知她心意,噙笑故意揶揄:“是不是你自己想出去玩,不好开那个口,所以教唆着我领头出这个门。”
细辛笑道:“好主子,那您就当时奴婢想要出去玩吧,奴婢来京城这么久,还一次没有正经沿街逛过呢,一年一度的乞巧佳节,过了今年可就得等明年了。”
贺兰香被她说动了心,细算一遍,发现自入京以来,还真没有正经逛过哪里,便顺着台阶下去,吩咐套车,准备出门。
因多少是个节日,贺兰香打扮的稍为繁琐了些,等真正出门,已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戍时将近,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马车行走艰难,一出府门,便如逆行河海的扁舟,堪称寸步难行。
贺兰香也不急,索性挑开帘子,细看车外街景。
嘈杂灌耳,花灯如潮延绵,亮若白昼。
伴随邦一声巨响,星子四溅,火树银花遍地,店铺广开门,摊贩处处行,瓜果飘香,鲜花似锦。
盛装打扮的京城少女结伴游街,身着鲜衣,头戴花冠,聚在街边或猜灯谜,或买针线,三五成群,笑语连连,不约而同地往永安渠走,灯影照耀在她们衣裙的绣花暗纹上,流光溢彩,目眩神迷。
贺兰香不知为何都往永安渠挤,顺口叫住个少女打探一番,才知永安渠贯穿皇城,以往每逢乞巧上元佳节,宫中便会有贵人借河灯漂流赠平民少女宫花,或是其他珠宝首饰,与民同乐。流传到现在,即便渠门早已关闭,再不能接到宫中的河灯,百姓们也爱往永安渠跑,俨然已成习俗。
贺兰香颇起兴致,原本只想凑个热闹,听完倒也起了三分期待,好奇起渠畔的景象来。
*
足在街上挤了有近一个时辰,车马总算抵达永安渠。
渠畔帷幔纷飞,各块划分鲜明,显然早被提前赶到大户千金抢占了地盘。贺兰香刚下马车,便听一道熟悉雀跃的声音唤她:“嫂嫂!”
她抬头,正好看到朝她小跑而来的谢姝。
在谢姝身后,婆母成群,簇拥着名两名衣着华丽的妇人,贺兰香还未来得及多看,手便被谢姝抓住,听她激动地道:“我刚刚还和我娘说起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来了正好,嫂嫂和我一起拜祭织女娘娘吧!”
贺兰香笑着摇头,正欲启唇说话,王氏便缓步走来道:“净说胡话,这些都是你们这种未出阁的小丫头拿来玩的,你嫂嫂是妇人,不能同你瞎闹。”
谢姝瘪了嘴,有怒不敢言,贺兰香轻轻松开谢姝的手,冲王氏福身:“见过婶母。”
之后目光往后移去,她略为一怔,再度福身:“见过夫人。”
郑文君对她点了下头,神情恬淡温柔。
身为琅琊王氏的主母,禁军提督的夫人,郑文君自尊贵无双,合该锦绣满身,珠玉满髻。可她就跟天生同那些繁琐之物犯冲一般,即便生辰与节日集于一天,所着的也不过是身薄缥色素面袖衫,隐有做旧痕迹,一身清雅文气。
贺兰香缓慢而不露痕迹的收回目光,余光却又总不自觉地落到郑文君身上。
王氏未有察觉,温声询问起贺兰香近况,腹中胎儿如何。
贺兰香一一答了,接着便被按捺不住的谢姝拉走赏景聊天去了。有了年纪相仿的人,谢姝显然不爱再同长辈待在一处。
新月当空,月光皎白,渠水粼粼,花灯星罗棋布,缓慢漂浮在水面,随水波浮动。
二人寻了个还算僻静的地方,摆上桌椅坐下,品着渠面美景,慢说起闲话。
谢姝打开了话匣子,将自己今日在宴上如何无聊,如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又如何费尽浑身解数,才说动她娘带她出来拜织女,种种艰难辛酸,细数说给了贺兰香。
贺兰香道:“哪就如此严重了,你舅舅府上不还有个同你年纪相仿的三姐姐吗,你若觉得无聊,找她说话不就好了。”
谢姝闻言哼了一声,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张望了眼与王氏一处的郑文君,转过脸对贺兰香道:“当着我舅母的面,我原是不能说她女儿坏话的。但我真真觉得,我那三姐姐一点都没意思,不爱和人说笑也不爱热闹,即便是在她亲娘的生辰宴上,她也不过是露个脸,转眼便找不着人了。出门时我特地想叫她一道来玩,她一点面子都没给我,还说什么自己有正事要忙,不愿耽于享乐。你说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她那分明就是点我,说我不务正业!”
谢姝气得头顶冒烟。
贺兰香笑了,劝她:“切莫多心,仔细伤了姊妹感情。”
谢姝脱口而出:“我和她能有什么感情,她一个后来的……算了,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总觉得她像根绷紧的琴弦似的,稍为松懈一下便能要她的命。”
贺兰香照着谢姝的嘴巴便轻拍一下,低声提醒:“这种话以后不得再讲。”
谢姝挽住贺兰香胳膊,往她怀中磨蹭撒娇,“好嫂嫂,我也就敢跟你说说,旁人才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呢。我娘可喜欢极了我三姐姐,觉得大家千金就该是她那般样子,我要是跟她说我三姐坏话,她兴许能将我这个亲生女儿赶出家门呢。”
贺兰香笑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了,人的性子都是不一样的,遇到话不投机的,少接触便是,可别瞎嚼舌头,传到人家耳朵里,又生麻烦,否则祸从口出一词是从哪里来的?”
谢姝点着头,乖巧应下。
毫无间隙的亲昵之态,看到旁人眼里,只当她俩才是亲姊妹。
这时,渠面有画舫开来,舫中传出歌姬婉转莺歌,笛声为衬,如闻仙乐。
贺兰香听到吴歌,恍惚间以为回到家乡,不由得抬眸望去。
只见画舫半敞半闭,依稀可见舫蓬中歌姬的华美衣袂,敞开的舫头上,一名身穿玉色长袍,身姿颀长挺秀的年轻男子手持玉笛,横于唇前,醉心吹奏,周身萦绕灯火月辉,恍如谪仙临凡,干净不染纤尘。
画舫离得稍远,看得清身形,看不清容貌,谢姝先是好奇张望,望着望着,哎呀一声道:“这不是我那个现眼子二表哥吗!他今天就穿的这身衣服,不行,要被他丢死人了,嫂嫂咱们快走!”
贺兰香还未回过神,便被谢姝拉了起来,张罗着要跑路走人。
这时,笛声停住,温润清朗的男子声音带着渠面的微凉气息,穿风响起,难掩揶揄笑意——“姝儿妹妹要往哪去?”
顿时,谢姝和贺兰香成了全场重心。
妙龄少女们纷纷斜了视线,看向她们两个,微红着脸颊,小声窃窃私语。
贺兰香随谢姝停住步伐,明白了谢姝为何会见人就跑。
这王二公子,招摇的有点像花蝴蝶。
真难以想象,这种气质的人居然和就差把克己复礼四字刻脸上的王元瑛是一个爹娘生的。
贺兰香憋着笑,小声问谢姝:“还走不走了?”
谢姝哭丧着脸,面朝踱步走来的王氏和郑文君,“往哪走啊,路都被堵死了。”
画舫靠岸,舫上青年利落跃下舫梯,招来更多少女暗暗偷看。
王氏与郑文君携伴而来,王氏面色略微发僵,对这二侄子的作风性情无奈又嫌弃。
郑文君倒是面色如常,迎上儿子道:“难得回家一趟,怎么没在家陪你父亲。”
王元琢先给王氏行上一记晚辈礼,直腰笑道:“儿子是为了娘才回家的,娘若出门,儿子自然便待不住了,父亲有老大和老四作伴,用不着我去讨嫌。”
郑文君皱了眉,正要劝他两句,想到什么,改为抬手引荐:“你姝妹妹身边这位,是护国公夫人,你的贺兰嫂嫂,头次见,不可怠慢礼数,还不快见过嫂嫂。”
王元琢便又转身,低头冲谢姝身旁的贺兰香行平辈礼,温声道:“元琢见过嫂嫂。”
贺兰香点头,“二公子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