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刑侦笔记8:旧案寻踪》作者:小桥老树》第9/51页
讯问室里,李小峰道:“几天前,陈菲菲到过山庄,我们玩过一次类似的游戏,当时没出事。我真不是故意杀人,就是失手。”
“8月10日晚和11日凌晨,山庄气温多少?”苗伟知道陈菲菲的真正死因,也在暗自纳闷。
李小峰道:“比城里凉快,气温也不低。有可能是游泳池的水比白天要冷,陈菲菲和我游了几圈,水冷引发疾病。”
苗伟道:“水冷引发疾病,你有什么证据?”
李小峰想了一会儿,道:“她从泳池起来后,没有找到披巾。山风吹来,应该有点冷,肯定被吹感冒了。”
苗伟不动声色地道:“吹感冒了?你得有证据,吃药没有?”
“没有吃药。当时症状不明显,她只说了一嘴,然后就说没事,我才拿毛巾捂了她。我他妈的这是犯病,为什么要拿毛巾。”李小峰说到这里,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苗伟道:“马背山庄园,平时备药没有?”
李小峰道:“我不知道,平时我不管这些小事。我发现陈菲菲没有了呼吸,吓坏了。确定死亡以后,我把她放到宝马车上,开车下山,然后把她扔进马溪河。老范带了个信得过的司机范三娃找到我。范三娃开走宝马车,没有进城,直接开到我们在巴岳山的一个工地上,大卸八块。老范开车,送我到阳州。我存侥幸心理,以为扔了尸体,处理了宝马车,你们就找不到我。”
…………
监控室里,多数人都觉得此案妥了。但侯大利眉头紧锁,川字纹越来越深,自言自语道:“不对劲,还得抠细节。李小峰压根不知道抽屉里的药,为什么头孢拉定盒子上有李小峰的指纹?除了头孢拉定,其他药盒没有指纹,未免太干净了。”
张小舒提出一种可能性:“如果是医院开出来的药,拣药的医生戴有手套,则有可能其他药盒会没有指纹。但是,大部分药都是非处方药,是家庭常备药,大医院不会这样开。”
8月12日,清晨。
侯大利照例早起,到楼下锻炼。刚进健身房,樊勇跟着走了进来。两人戴上拳套和护具,开始对练。戴上拳套,侯大利的致命擒拿就使不出来,不是樊勇对手,脸上接连挨了几个重拳。
张小舒也来到健身房,站在沙袋前,用手掌拍打沙袋下端。
樊勇见到张小舒奇怪的动作,道:“你这是做什么?”
张小舒看了侯大利一眼,道:“如果有坏人控制我,我就用力拍他的下面。”
张小舒拍击动作经过反复训练,招式舒展,连贯流畅。樊勇想着这一掌打中正确部位的惨劲,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是大利的招数,下三烂,不讲武德。”
张小舒道:“我宁愿不讲武德,也不想被坏人控制。况且,我们是警察,又不是江湖人,讲什么武德。”
樊勇笑道:“你这和侯大利一个腔调。我有一个疑问,你长期练习这个动作,形成了肌肉记忆,如果哪天和你男朋友闹了矛盾,这一掌拍下去,那还了得?”
张小舒道:“你还真是樊傻儿,怎么想到这么歪的地方去了。”
大门传来哗啦声,清洁工段三轻手轻脚走进院子,来到大垃圾桶处,取出黑色垃圾袋,又顺着墙根,从小门走出刑警老楼。
侯大利、樊勇和张小舒在健身房门前静静地看着段三进入又离开。
大门口出现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段三走路靠墙边,原本是正常工作,弄得偷偷摸摸。这个女人给人一种僵尸片中僵尸的感觉,整个人的精神全部被抽空,就是躯体在向前移动,花白头发遮住了脸,五官模糊。
“朱燕,陈菲菲的妈妈。”侯大利认出来人,低声道。
朱燕在院子中间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老楼。刑警老楼墙皮斑驳,犹如老虎皮毛,一个个门洞就如猛兽的大口。她仰头,一股悲愤之气从喉头涌出:“我女儿死得好惨啊!”
这一声吼叫与她的外表严重不符,犹如炸弹一样,撕破空气。专案二组成员、105专案组成员纷纷出现在走道上,朝下张望。
侯大利从健身房走了出来,道:“朱燕,到屋里来坐。”
“我女儿是陈菲菲,死得好惨。我认识你,你找过我。”朱燕和侯大利相对而坐,她嘴巴咧了咧,发出哭声,眼中却没有泪水。
老楼的底楼有一间房被改成了伙食团,中餐和晚餐都在此。侯大利推开伙食团房门,找来一瓶矿泉水,递给朱燕。朱燕在菜市场做生意时是一个稍稍肥胖、精力旺盛的小生意人,但现在坐在侯大利面前的朱燕完全失去了魂魄,短时间内瘦了一圈,头发由黝黑变得花白,皮肤灰败,如百年的老墙面。
“我女儿死得好惨。”朱燕坐下后,将矿泉水放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抓住侯大利的裤子。她觉得这样抓不稳,便隔着裤子狠命揪住侯大利的大腿,不时还将头靠在侯大利的膝盖上。
“案件正在侦办。”侯大利没有推开朱燕,安慰道。
“我女儿很乖的,小时候长得像洋娃娃,谁都喜欢。她睡在小床上的时候,她爸会坐在床边看着她,经常看一两个小时。菲菲是她爸的心肝宝贝,她爸总是说就是砸锅卖铁都要让菲菲读大学。”朱燕抬起头,用力揪住侯大利的大腿,犹如抓到救命稻草。
侯大利听得很清楚,她爸应该是指陈菲菲的亲生父亲,那个在工厂里当班长的壮实年轻人。一次生产事故毁了四条鲜活的生命,他的生命定格在青年时代。侯大利俯身拿起朱燕放在地上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道:“喝口水。”
朱燕这才松开抓住侯大利裤管的右手,木然地接过矿泉水,道:“菲菲她爸是中专生,那时的中专生很了不起的。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读大学,所以想让女儿读大学。他工作很努力,那天本来不是他值班,为了解决一个技术难题,我也不太明白是什么,就主动加班,遇到了事故。菲菲、菲菲,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们爷俩在那边会合,留下我一个人在这边,我怎么办啊!”
张小舒跟了进来,靠在门边,听朱燕独自絮絮叨叨地说话,想起自己的经历,背过身,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面对悲哀的女人,任何劝解都苍白无力。侯大利还是试着劝解:“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要太伤心,得想一想下一步的事情。”
朱燕喝了水后,又用尽全身力气抓紧侯大利的大腿,眼睛直直地道:“菲菲走了,我下一步还有什么事情?”
侯大利被抓得很疼,却没有阻止朱燕,道:“陈菲菲还在殡仪馆,得下葬,记得给她选一个风景好的墓地。风景好,这孩子住在那里也高兴。她吃了不少苦,她喜欢漂亮,要尽量满足她。”
朱燕神情木然,道:“菲菲都死了,做这些事情有意义吗?一点意义都没有。”
侯大利道:“总得有人做这事,不能让陈菲菲一直摆在殡仪馆。”
朱燕反应迟缓,想了半天,道:“哦,这事还得我办。”
侯大利有意让朱燕做一做具体的事,分散其注意力,又道:“陈菲菲的爸爸葬在什么地方?最好把陈菲菲葬在她爸爸边上。”
朱燕道:“我不知道陈菲菲她爸爸埋在哪里,他们那家人嫌弃我,说我不会生儿子,还说我克夫,不让我知道菲菲爸爸埋在哪里,他们还打我。”
侯大利认真地提出建议:“那就到江州陵园去买一块墓地,陈菲菲喜欢美,给她买一块风景优美的地方。”
朱燕突然间想起了来这里的目的,道:“你们抓到杀人凶手没有?抓到了,要跟我说,我要亲眼看一看是哪个杂种害了我的女儿。你们不能骗我,一定要让我来看一眼,我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二十来分钟以后,朱燕离开刑警老楼,前往江州陵园,准备为女儿找一块风水好的墓地。
侯大利和张小舒站在老楼门口,看着朱燕的背影。朱燕用一个肥胖又柔软的身体支撑起这个家,女儿是其生命的重心所在。失去了女儿,她犹如没有灵魂的躯壳,在人群中跌跌撞撞,艰难前行。
张小舒咬牙切齿地道:“真该千刀万剐那个凶手。女儿是朱燕的精神支柱,如今支柱倒了,朱燕精神受到重创,加上陈义明不靠谱,我担心朱燕挺不过这一关。我们能做什么?”
侯大利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就算破了案,朱燕仍然失去了女儿。”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侯大利尝过,张小舒同样如此。两人对视,看到了对方心灵深处永不磨灭的伤痕。
张小舒低语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不管逮住凶手对朱燕是否有意义,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抓到真凶,这至少是对我们的安慰,是对正义的守护。”侯大利转过身,拉起裤腿,只见大腿上青一块紫一块。
朱燕出现在刑警老楼后,侯大利感觉有一万块沾了水的棉花堵在肺里,呼吸如老牛拉破车般不爽快。久在心中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间就不可抑制。他回到五楼,简单安排了上午的工作,便请了假,离开老楼。
秦东江从卫生间出来,在走道看到樊勇、张小舒等人,问道:“上午不开会了?”
樊勇道:“刚才朱燕来了。”
秦东江道:“朱燕提供了什么新线索?不对啊,你们都在,大利不可能一个人搞调查。”
“朱燕以前是很乐观的一个人,陈菲菲死了,她的精神被打垮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大利只是请假,没有说原因。”樊勇为人表面很粗,实则也有细致的一面,否则无法搞侦查工作。他隐约猜到了侯大利请假的原因,没有明说。
秦东江没有见到如行尸走肉般的朱燕,自然猜不到侯大利的想法,问道:“张小舒,你知道大利去做什么吗?”
张小舒摇了摇头,也没有回答。
樊勇是隐约猜到侯大利请假的原因,张小舒根本不用猜便知道侯大利的心思。如果他离开江州,那就是去看杨帆父母;如果他没有离开江州,多半就是去看望田甜的父母。她原本也想去看一看爸爸,想到法医室上午事情多,回到房间后,便给父亲打了电话,准备中午抽时间陪他吃午饭。
接到女儿电话,张志立有些惊讶,问道:“小舒,什么事情?中午回来吃饭吗?”
“没事,就是想回来吃饭。你以前在阳州,我想回家也没有这么方便。”张小舒感受到了父女间的隔阂,更为难受。
张志立乐呵呵答应了,放下手中事,准备到菜市场买点排骨,做女儿最喜欢吃的红烧排骨。他想起汪建国谈起的事,道:“你一个人回来吗?”
“当然是一个人。”张小舒听出了父亲的话外之意,想起了心情抑郁的侯大利,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
第三章 “鱼竿模型”的提出
侯大利几乎在同一时间叹息一声,慢慢伸手,按响了门铃。室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只眼睛出现在猫眼前。门后的甘甜知道门外是侯大利,仍然凑在猫眼前,认真看了一眼,屋外的年轻人有一张沉静的面容,额头是浅浅的川字纹,鬓间有白发。透过猫眼,她认真打量了女儿的未婚夫,这才取过钥匙,打开防盗门的天地锁。
防盗门原本顺滑无声,今天拉开时发出“嘎吱”一声响,甘甜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有响声。她又推拉防盗门,这一次,防盗门没有发出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