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攀高枝》作者:漠漠无雨》第2/486页
夏青棠一个哆嗦,赶紧翻身坐起,下一秒刚要斥骂,却骤然发现眼前的情形有些不太对劲。
这不是刚才那个白衬衫、黑西裤加尖头皮鞋的中年孔良超,眼前的孔良超脸上没有一根皱纹,漆黑的短发精神地站在他的脑袋上,晒得略黑的面孔闪着年轻的光泽,身上的白色的确良衬衣和军绿色的夏裤上还有一些灰土印子,像是在哪里蹭到的。
夏青棠的心口跳得更加厉害了,她看了看身处的老式六人大病房,还有墙壁上略微有些褪色的标语,终于忍不住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掐——疼,真疼!她应该不是在做梦!
“怎么掐自己啊?是还没清醒过来吗?”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了过来,她剪着□□式的齐耳短发,身上的白大褂是很多年前的那一种,洗得微微发黄,上面还有补丁……
“秦医生,你快帮忙看看,听说中暑可大可小的,这位同志别是真的有大毛病了……”孔良超一脸关切地说道,声音听起来非常热切。
夏青棠作为厂花,年轻时候很熟悉这种来自异性的热切。
“今天几号?”夏青棠心跳得更响。
孔良超立刻答道:“今天一号,是建jun节。”
夏青棠的脑袋嗡的一声响,终于想起了这一天。
1978年的8月1日,二十岁的她在路边中暑晕倒,被路过的孔良超送来医院,两个人就此相识。
肤浅的孔良超看上她肤白貌美大长腿,而夏家父母看上孔家家世好门第高,两边一拍即合,没多过久就把夏青棠嫁了过去,从此,开始了夏青棠噩梦般的一生。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的夏青棠只想着一件事:她还没有嫁进孔家!噩梦还没有开始!
医生给发愣的夏青棠做了一些检查,检查之后确定她没事又问道:“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单位的?你在街上中暑晕倒,是这位孔良超小同志把你背来医院的。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还要去人家单位送个感谢信才对。”
夏青棠回过神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时候的孔良超应该还不知道她是谁。
既然他不认识自己,那只要她不说,等出了院,谁还知道谁啊?
夏青棠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梦,但就算是在做梦,她也绝不想再跟孔良超有任何瓜葛!
医生见她不说话,便微微皱起眉头道:“你这个同志是怎么回事?跟你说话怎么不回答?你不告诉我们姓名单位,你的病历怎么写?”
夏青棠反应还算快,她立刻编了一个姓名和单位:“我叫刘晓红,二十二岁,跟我爱人都是红星鞋厂的。”
她这话一说,孔良超立刻神色大变,眼中满是失望和震惊:“什么?你已经结婚了?”
夏青棠没接话,医生倒是一脸寻常地说道:“那要让人去鞋厂通知你爱人来接你吗?”
“不用,我觉得已经没事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夏青棠尽量镇定地说道:“医生,我现在能出院了吗?”
“交清费用就可以了。”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孔良超这会儿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夏青棠,然后恋恋不舍道:“刘同志,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家吧,你身体还很虚弱,一个人我不放心……”
夏青棠心里一阵恶心,孔良超知道她是已婚人士,居然还在惦记着她,他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急se鬼,自己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一点儿问题呢?
第2章
不断检讨自己过往的夏青棠强忍住想要掐死孔良超的心情,她低着头沉声道:“同志,我有点儿内急,我去个厕所。”
孔良超立刻殷勤地想要搀扶夏青棠下床:“你身体这么虚弱,还是我扶着你过去吧,厕所在顶那头呢。”
夏青棠立刻闪躲开来,而后义正词严道:“同志,谢谢你送我来医院,但男女有别,我没有行动不便,同志你不用这么事事都帮。”
大病房还住了其他两个病人,都是中年女同志,闻言她们二人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还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年代不同,这时候对作风问题是非常在意的。
孔良超倒是反应快,他转了转眼珠子立刻一本正经道:“刘同志,我们都是无chan阶ji的兄弟姐妹,帮助人的时候不应该有别种想法。不过既然你可以自己走动,那就还是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夏青棠在心里冷笑一声,不过面上却淡淡的,她下床穿好鞋,装作不紧不慢的样子走出病房。
一出去,她就赶紧找到护士问清楚,交了费用,一头冲出了医院。
再多待一秒钟,她都怕自己把孔良超这个恶心的畜生给掐死了,跟他待在一个空间里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了。
跑出医院后,夏青棠怕他会追上自己,便不管不顾一口气走出去二三里地,才在一个眼熟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这是她曾经就读过的中学市一中,但在九零年的时候,市一中已经重建过了,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眼前的建筑物、街道和行人都在告诉夏青棠一件事,不管她是不是在做梦,她现在所处的年代肯定是二十年前。
夏青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
这是一双很年轻的手,年轻到让她觉得陌生,这双手虽然不算白净但关节纤细、皮肤有弹性,跟她后来那双粗糙干裂、老茧叠老茧的手截然不同,看得夏青棠几乎落下泪来。
她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稳定了心绪后还是决定先回家看看。
既然现在还没从梦里醒过来,那总归是要回家的。
从市一中到棉纺厂家属区只需要步行二十分钟,夏青棠还能记得回去的路,她沿着少年时走过的路线回到曾经的娘家,看着那一片棚子挨棚子的旧平房,心情非常复杂。
棉纺厂的住房条件在这个年代不算太差了,但因为职工太多,所以分房子一直是个大难题,必须领了结婚证才能分到一间平房。
夏青棠的父亲夏大明是棉纺厂的仓库工人,她母亲赵美珍是一线纺织女工,因为两个人都是厂里的职工,所以才能分到面前这两间小平房。
其中一间做了客厅,摆上各种结婚买的家具,另一间是他们夫妻俩的卧室,厨房在走廊上,厕所是路口的公共厕所,晚上就用痰盂。
反正这一片的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也没觉得有什么辛苦的。
他们在这里生儿育女,孩子渐渐大了,他们也跟其他邻居一样在屋前空地上搭了棚屋,夏青棠的卧室就是门前的那个小棚屋,冬天冷夏天热,下暴雨的时候还容易漏雨,但好歹是个单独的卧室。
他们家孩子少,夏青棠只有一个哥哥,所以才能一个人住一间棚屋,像隔壁的老谢家,有五个子女,连棚屋都要两人挤一间——毕竟门前空地位置有限,搭棚子也不是无限制的。
夏青棠的哥哥夏青海中学毕业后就去乡下插队了,她命好,按政策一户人家可以留一个孩子在城里,既然哥哥已经插队去了,那她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城里,毕业后也在棉纺厂有了一个岗位。
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也没个亲戚做过领导,所以夏青棠做得是纺纱线的岗位,这个活儿非常辛苦且会危害健康。
车间里到处都是棉絮、灰尘,戴着口罩也挡不住那些东西往鼻腔里头钻,很多职工都因为这样得了呼吸道疾病和肺病。
而且一线工人是要上夜班的,生活作息也不好,夏天车间里又闷又热,温度湿度都极高,中暑的人不在少数。
夏青棠今天也是因为上班时就轻微中暑,所以才会在下班路上晕过去。
她会答应嫁进孔家,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车间实在是太苦了,只要她嫁给孔良超,就可以立刻调去轻松的岗位,比如做质检什么的。
而孔良超当时年轻,对夏青棠正是最迷恋的时候,他说话算话而且很要面子,所以在婚后直接找人把夏青棠调去了棉纺厂的工会,从那以后就坐办公室,再也不用担心脏苦累,也不用再上晚班了。
想到这里,夏青棠不免微微叹了一口气:她因为怕苦怕累所以选了攀高枝,可谁料之后却吃了更多的苦,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不会再走这样的捷径了。就算要调岗位,也要靠自己。
“青棠,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赶快进来吃饭,吃完烧水洗澡,再把衣服洗了。你说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今天是早班,早就下班了,为什么不回来烧晚饭?你倒是会躲懒,大热的天,我伺候你爹就算了,还要我伺候你?”赵美珍从客厅出来,发现女儿站在门外发呆,便很不高兴地责备起来,说完又捂着嘴巴咳嗽了一会儿,看上去气色很不好。
夏青棠抬头看了看母亲,这会儿的赵美珍才四十四岁,放在九几年是很年轻的岁数,但她肺部已经出问题了,按规定赵美珍很快就可以办理内退,到时候,就可以让夏青海从乡下回城,接她的职位了。
夏青棠记得很清楚,父母那么着急把她嫁去孔家,也是为了给哥哥夏青海凑彩礼,他人长得俊,进厂以后就跟三车间主任家的小女儿处了对象,什么都谈好了,就差对方要求的三转一响。
那会儿夏青棠跟孔良超虽然处了对象,但还没想明白到底要不要结婚,赵美珍为了给儿子凑三转一响,就每天劝说女儿应该早点嫁去孔家享福,夏青棠稀里糊涂的就同意了,她前脚嫁进孔家,赵美珍就用孔良超给的票券和钱去给儿子置办了家当,第二年开春后就给夏青海办了婚礼。
在夏青棠的记忆里,赵美珍好像很少给过自己好脸色好言语,平时在家也总是用呵斥责备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但是对哥哥,赵美珍却总是温柔慈祥,家里有一颗糖也要省下来回头寄去乡下给夏青海补补身体。
见夏青棠直愣愣盯着自己并不说话,赵美珍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她大声呵斥道:“你哑巴了?聋了?跟你说话你能吱一声吗?怎么着?我做好饭,还要请你进去吃饭啊?”
夏青棠强忍住心口的翻腾,沉声道:“我今天中暑晕倒了,去了一趟医院。”
她想看看赵美珍的反应,赵美珍果然没有辜负她,一听她中暑去了医院,赵美珍的眼睛立刻瞪得铜铃一般大,嗓门也变得更大了:“你作死啊!还去医院?去医院不要花钱吗?你是什么娇贵的人啊?中个暑也要去医院了?我当年在车间,哪个夏天不中暑个十次八次的?就你娇贵!你有几个钱啊天天跑医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好吃懒做,就会花钱,看着你就来气!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说够了没有?进来吃饭,吃完我还要洗澡去上班的。”夏大明突然从屋里钻了出来,沉着脸吼了一句。
他今天是晚班,仓库的晚班其实比较轻松,夜里没事了可以在里头睡觉,也没人会管,反而白班会非常辛苦,干得都是搬搬抗抗的重体力活,所以夏大明喜欢上晚班,他现在岁数大了,腰不好,一个月能轮到一半晚班,算是照顾中年人。
赵美珍只会对女儿撒泼发狠,对上丈夫,她就立刻变得乖顺起来。
“好好好,进去吃饭,稀饭应该凉好了,我给你盛。”赵美珍变脸似的,挂着微笑就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