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病秧子夫君和离后》作者:尾翘》第40/97页
太医回头,看京兆尹。
两个人都面如土色,很萧条落拓地去了。
裴行阙挨在梁和滟身边,不讲话,就在那里静静站着。
这事情其实没有多少弯弯绕绕,外人看来,也只是一间不怎么值钱的食肆,就算是被砸了招牌、惊动了皇帝,到最后水落石出,梁和滟也不会得到太多补偿,银钱或许会赔给她的,可她这么多年的心血,积攒许多年的名声,被砸毁了,又怎么赔给她呢。
无论怎么样,她其实都注定要吃亏的。
梁和滟垂着眼,等太医和清源大师回来。
她沉默着,似乎这件事完全没影响到她心情一样,一边的京兆尹倒是眉头紧蹙,周夫人脸色也不好看,在一边唉声叹气的。
他们这一屋子人,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站在这里,为了一点污糟的烂事儿,为了一盘蘑菇。
只有裴行阙垂眸,很认真地看梁和滟,一眼也不肯错开。
周贺原本就没什么事儿,太医过去也没用,横看竖看也看不出什么花儿来,梁和滟盯着手指,听完结果,冷冷笑一声,极讥诮:“那这事情,轻易可就过不去了。”
京兆尹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县主准备怎么办?”
梁和滟看他一眼,笑一声:“你是京兆尹我是京兆尹?我门面被损毁,这是第一桩,周三公子恶意构陷我,这是第二桩,难道我朝没有律法吗?您按照律法办事儿就行了,怎么还要问我的意思?”
“哦——”她笑一声,瞥向周夫人:“做下这事情的是周家的家奴,说不定是家奴为主子着想,体贴主子,自作主张,去把我门面砸了,是吧?”
尘埃未定的时候,她讲话还客客气气的,此刻尘埃落定,她还是占理的,说话再那么客气有什么用,梁和滟站起来:“周夫人不会准备跟我说这个吧?”
周夫人咳一声:“县主玩笑呢,这事情,我怎么晓得,我和三郎虽说是母子,但他到底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有事儿,也不和我商量呀,不然,等我家夫君回来,您再细问他?”
梁和滟冷笑一声,唇抿起,讲话冷飕飕的:“这事情总和周公子有关系,我倒想知道,我是哪里得罪了他,招致这样的无妄之灾,还请京兆尹帮我仔细问问清楚,那几个动手的家仆也是——哦,说起来,我那食肆里可是有人被打伤了的,纵使手下人恶意伤人,又该怎么判?京兆尹熟知律法,不会误判轻判的罢。”
她一句追着一句,京兆尹只来得及应是,梁和滟说完了,攥袖里的单子往桌上一拍:“无论如何,周家的家仆无故打砸我铺子、伙计这事儿是真真切切、做不得假的,周夫人主持中馈,这事儿应该不用去问过你家夫君了罢?所有款项,我已都写清了,请您一一先给我结了罢。”
周夫人恨不得早点送走她,且那钱数目也不大,掏出来也痛快,梁和滟接过钱,很认真地一枚一枚数过了,然后把那钱交给身后芳郊:“既然这样,我等京兆尹大人的消息。”
说着,她抬一抬手,跟裴行阙一起出门去了。
清源大师自然也一起出来,京兆尹满脸苦涩地捏了捏袖子里的蘑菇,想,干脆他自己兑点水,把这些劳什子吃了算了。
梁和滟出了周府,自然要先谢过清源大师,大师只笑眯眯的,对她双手合十:“小施主,说好了的,那菌子记得送我一盘。”
说着,也不多话,飘飘然去了。
梁和滟盯着他背影,想不明白,但想不明白的也太多了,她看裴行阙:“陛下就算知道这事儿,没道理京兆尹亲自来查,只怕越敷衍才越好,侯爷是怎么叫陛下知道的?”
“楚使来访,只见我却不见县主,我总要替县主解释一番县主怎么没有来,一来二去的,也就讲明白了。”
梁和滟听得眼皮一跳,隐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晓得皇帝为什么要这样重视这事情了,她错愕地看着裴行阙:“楚使来访,你就讲这个事情?”
裴行阙只是笑。
梁和滟微微皱眉,有点看不太明白他。
京兆尹办事并不快,又牵扯到许多卷宗,层层审阅,许多事情都有各方掣肘,梁和滟一时半会,没等来京兆府的消息,倒是收到了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梁韶光的请帖。
她皱眉,不太痛快,想起上一次赴梁韶光的宴,她第一次见裴行阙,就是那一次,她原本打算好的路被岔开,狠狠推向另一个方向,被迫和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上凑在一起,过了要一年。
她抬头,裴行阙正撑着头,看差不多的一封请柬。
“水仙花宴。”
梁和滟捏一捏那纸页:“我这个小姑姑,好像也没有这样风雅。”
她直觉这事情有诈,毕竟梁韶光虽然一年三百六十天,能凑一百八十场宴,但等闲是绝不会请她的,她对上次那一场宴会还很抵触,此刻眉头皱着,很想拒绝。
但是不行。
送信来的女官似笑非笑的,言谈间问候了许多句她阿娘。
无外乎是知道阿娘是她软肋,于是总是拿捏。
老套却好用。
想了想,她扔下那请帖:“算了,去罢,总不能再赐一桩婚给我。”
裴行阙抬眼,无可奈何笑了一声:“县主——”
第33章
腊月里的确是赏水仙的好时候。
梁和滟走到容清长公主府, 看扎双环髻的小侍女蹲在一盆水仙花前,神情专注地给那水仙花茎裹红纸的时候,忽然意识到, 从眼下前推一年,她也在差不多的时候, 赴一场类似居心不良的宴。
她偏头:“去岁这时候, 我第一次见侯爷,也是在这里。”
裴行阙正低头看花,他身上穿着方清槐给他做的衣裳, 养过几个月, 身量丰盈回来, 总算撑得起原来的腰身。方清槐选的衣料颜色深, 花纹用金线, 正衬裴行阙眉眼锋利、鼻梁高挑的长相, 叫他显出几分昳丽来, 脸上的病色也淡去三分。
晨起的时候梁和滟起得晚, 看他穿戴的样子, 还有点稀罕,啧啧两声, 他转过头来看她,语气有点不太确定:“是很不好看吗?”
“怎么会,很好看。”
梁和滟打量着, 手指摩挲下巴:“难得见侯爷这样子, 很新奇。”
裴行阙笑了声,接她话茬:“我只担心太难看, 到时长公主真要给县主赐一门新婚事,县主会答应。”
这是还记得那天她随口说的那茬, 梁和滟只觉得他在讲玩笑,笑两声,不搭理,平平淡淡掠过,她心里还是不高兴,为那食肆的事情。
梁和滟只觉得苦闷。
裴行阙听见她适才说的话,抬头看过来,笑了笑:“我们第一次见,不是这时候。”
的确是差上几天但具体哪天,梁和滟一时半会儿算不太出来,想他算得还怪仔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说两句话,略开怀一点,又想起那个被砸得破破烂烂的招牌,遂再次开始苦闷。
这情绪没持续多久,梁韶光府里的人来招呼他们,态度是一反常态的热络,热情到叫人有点发慌。梁和滟觉得不太妙,脸色还是淡淡的,只眼神戒备,那内侍笑眯眯的,面白无须,一副富态样子:“殿下讲了,这一遭因为请了许多未出嫁的姑娘们,因此是男女分席,县主请随我来。”
梁和滟偏了偏头:“殿下这里,什么时候多得这个讲究?”
她语气闲淡,话却讲得不太好听,那内侍脸上的笑有点兜不住,唇向下一垂,又狠狠抬起,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古怪神情:“县主玩笑了,请吧,别叫殿下等太急了——我们殿下今日请了戏班子来,到时候热闹得很呢。”
又笑盈盈说:“今日太子殿下也来呢,此刻已经在男宾那边落座了,县主与侯爷来得已经不够早,可别再耽误了。”
梁和滟更觉得奇怪,和裴行阙对视一眼,他也微微皱眉。
但此刻的境况,两个人之间似乎是不得不低头,梁和滟捏了捏手指:“既如此,侯爷别饮太多酒,原本身体就还未修养好,别饮酒过量,又病倒了。”
顿一顿,她笑:“我怕被灌太多酒,侯爷到时候记得来看一看我,别叫我出太大丑。”
裴行阙答应着,低头,给她整了整/风吹乱的衣领。
然后两个人被领着走向不同的方向,裴行阙回头,看她背影高挑清瘦,一步步往席间走去。
他只觉得心口突突一跳。
另一头,梁韶光和梁行谨在讲话。
透过轻薄的帘幕,几声戏腔缠绵悱恻地传到人耳边,梁行谨撑着头,手指打着拍子,眼看着梁韶光,有点不太耐烦:“小姑姑请我来看戏,还真是为了看戏?”
梁韶光轻轻一笑。
“怎么,这戏不好看吗?这戏班子架子大,我花好大一番心力才把人凑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