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病秧子夫君和离后》作者:尾翘》第9/97页


  更不要说,圆房。
  “不然,县主准备怎样给宫里交代?”
  裴行阙偏了偏头,视线低下去,凝视着她脸色的变化,笑了笑。
  “我都可以。我晓得我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也知道县主嫁我,很委屈。我们明里是夫妻,暗处里,县主说了算,我听你的,都可以,我都无所谓。”
  他站在风口处,因为个子高,把梁和滟整个挡住了。她仰头看他的时候,只看见他发丝、氅衣被风轻轻吹动,说出的话怅然无比。而他永远是那个神情,似笑非笑的,温和客套,姿态低低摆着,不去违逆任何人。
  和这院子一样萧条又凄凉,叫人觉得……
  很可怜。
  这念头来得没头没脑,在梁和滟脑海里一闪就过,她看着他,不可避免地看见他氅衣,有些心虚。
  梁和滟自认绝不曾像旁人那样轻视蔑视他,也晓得他的身不由己、无能为力。但连她自己都不敢担保,她没有因为赐婚的事情迁怒这个人,以至于对他有些偏见。
  她跟上他:“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所以县主要怎么解决圆房的事情?”
  裴行阙往前走着,步子不太快,梁和滟也放慢步子跟他走。
  她一边走,一边说:“我和侯爷究竟有没有圆房,宫里人查验的手段,其实也只在于喜帕有无沾血而已。今日你我依旧同寝,到明日,无论用什么法子,有一方带血的帕子可以交上去,这事情就算敷衍过去了。”
  “那帕子上不是只有血……”
  裴行阙话说到一半,看一眼她,叹一声,很无可奈何的样子,对着梁和滟望来的视线,剩下那一半话,怎么也没讲下去。
  他偏过头,咳一声:“这事情稍后再说,先快些回屋罢——县主腿还冷吗?”
  梁和滟微微弯腰,摸了摸自己膝盖:“尚有一些,但好多了,可以忍受,多谢侯爷的氅衣。”
  “那也还是要快一些。”
  裴行阙唇微微抿起,笑一笑,撩开氅衣,把自己膝盖处指给她看。
  他今日穿玄色衣裳,因而水打湿后并不明显,要他指明了,梁和滟才发觉,他衣摆上,也有着隐隐约约的水痕——所以他为了叫她保暖,湿着衣摆,没穿大氅,冻了一路。
  他微笑,说得稀松平常:“我腿冷得有些厉害,快要支撑不住了。”


第7章
  梁和滟看着腿被严严实实裹着的裴行阙,说不出话来,倒一杯热茶,递过去:“侯爷衣裳也湿了,那么冷,不该把氅衣借我的。”
  裴行阙笑,他脸色苍白,唇色也浅,眼皮耷拉着,遮去黑亮的眼眸,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神,显出一点疲惫病弱的美感,对上梁和滟视线时,依旧是那句话:“我习惯了,县主不要放在心上。”
  他接过茶盏,手捧着,手背无意露出来,上面淤青颜色更重,到了明天,大约就要紫上一片。
  梁和滟接过茶杯:“我叫人去买了药膏,侯爷手上肿得有些重,稍后抹上药膏,推一推瘀血。”
  “多谢县主。”
  裴行阙抬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平静。
  梁和滟又倒一杯茶递过去:“暖一暖手。”
  两个人相对无言片刻,梁和滟想起他适才说到一半的话:“侯爷适才说,那喜帕上不只会有血,还有什么?”
  裴行阙叹口气,手抵在床上,轻轻敲了两下,斟酌半晌,好像也没找出合适的词来解释:“这样的事情,我不太好说出口,县主出嫁前,母亲给县主讲过类似的事情,或看过类似图画吗?”
  梁和滟意识到这是一个比说起梁韶光让他做面首更尴尬的事情,于是摇摇头,不再提,也没有继续为难他,准备自己回去翻书找答案。
  芳郊恰好这时候进来,站在屏风后:“娘子,食肆那边来人了。”
  裴行阙唇抵着梁和滟递他的那盏茶,慢慢喝,梁和滟因为他腿和手背上的伤,心里也有点儿不得劲,和他坐一起觉得有些尴尬,此刻听了话,站起来,看向裴行阙,后者笑笑:“县主去忙罢,剩下的事情,我们晚点再说也不迟。”
  梁和滟适才脱了湿透的衣服,又拿热水泡过,此刻已经没什么事了,听见他这话,站起身来,匆匆往外走去。
  裴行阙撩起眼皮,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迫不及待,仓促无比。
  手里的杯盏被他捏着,把冻得冰凉的手指暖得回温,他心里也有微微的温热,激荡着。
  他想着在殿上,梁韶光讲的话,说他们交情匪浅,情谊甚笃。
  他那时候看着梁和滟,看她应对,看她神情,然后心里有些苦涩地想,在她心里,两个人真的是从未有过交集,也没什么情谊。
  他想起几年前,也是罕有地落下一场大雪,他被人按着,跪在雪地里,衣摆有泥水淋漓,风灌进喉咙,他不住在咳嗽,嘴里有血腥气,睫毛上也落着雪,压得眼皮沉甸甸的,要睁不开。
  他想,就这样吧,让他永远睡过去,也不错。
  对众生来说,可堪烦扰的事有很多。
  而十五岁的裴行阙,最烦恼的,是他怎么还没有死掉,怎么还活着,还要喘着气,清醒着去承受那些折磨。
  母妃,这里和你说得不一样。
  周地的冬天,也好冷啊。
  按着他的那人把膝盖抵在他背上,反剪着他手臂,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裴行阙脸色苍白,听那人呵斥他:“小畜生,敢惹我!”
  他脸被摩擦过结冰的地面,刮出长长的血痕,他挣扎不过,没声没息地被人钳制着,仿佛死人。
  他就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候,看见梁和滟。
  她穿着半旧的披风,梳着很小巧的发髻,一边走,一边仰头跟身边少年人讲话,两个人身形都修长,站在一起,很相配。
  然后,她驻足,看见他,皱起眉头。
  裴行阙在脏污雪地里抬一抬眼,看见整齐、漂亮、干净的她,觉得自己仿佛一滩烂泥,他把眼皮又垂落,像往常一样,期待自己会在这次折磨中死去。
  他恍恍惚惚的,听见几句细碎的交谈,朦朦胧胧传到他耳边,似乎是在为他说话,让人放开他,但没有用的,他晓得这些皇孙们都有坏脾气,而他是他们共同的玩具,用来折磨取乐。
  他不抱任何期待。
  然后,他听见梁和滟身边那个少年人一声惊呼:“滟滟!”
  身上的重量骤然一轻,他整个人摔进雪地里,碎雪满脸,他狼狈不堪地抬起头,看见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小娘子,和压着他的那个人混打在一起,她漂亮的发髻被扯散了,几缕头发垂在脸边,披风也滚满泥水。
  她很重地打那个人脸,被扯着头发也不停手:“叫你欺负人!”
  裴行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扑过去,跟她一起打那个人,他眼睛其实看不很清楚,只记得最后他们被围观的内侍一起拉开,他被按着趴倒,而他拼命地抬头,去仰望那个鬓发散乱、狼狈不堪的小姑娘。
  她叫滟滟。
  滟滟,滟滟,多好听的名字。
  他在心里喊过百遍,在真正见到她的时候,又懦弱低头,尽力平淡声调,去叫一声:“县主。”
  他这一生落过两场大雪,都与梁和滟有关。
  窗外,北风呼啸,裴行阙微微仰头,默默喝完那盏逐渐凉透的茶。
  而梁和滟围着氅衣,走过长廊,翻着食肆那边送来的账本子,绿芽跟她讲着话:“年后新开张,每日所赚的,比起以前,差不多少,不过肉价、菜价便宜许多,因此,仔细算算这几日盈余,是要比从前富足的。另外,任姐姐准备了一道新菜,说今天做好了,亲自给您送来,您尝过若是好,就添在水牌上。”
  “丽景门离这里不近,送过来,菜早凉了,任姐姐既然要来,干脆叫她带着东西来,用侯府的炉灶做。”
  梁和滟翻了翻账本,没什么太大问题,她晓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下面人手脚不要太腌臜,有点小出入的地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她转身把账本交给芳郊,绿芽抓抓头:“娘子不是吩咐厨房去做午膳吗?”
  任姐姐若是来侯府做,断没有只做一道菜的道理,到时候也做一桌子,不是浪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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