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四莳锦》作者:飞雨千汀》第2/123页


  虽说那陆正业人不如其名,镇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且每回见了她都目光黏腻腻的,叫人难有好印象。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她这个唯一目击者却不敢将实情托出,还他公道。
  不过就算托出又怎样?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储君杀人,哪个府衙敢法办?
  水翠听完亦是一脸愕然,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
  良久,水翠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握上夏莳锦的手意图安抚,却是比夏莳锦抖得还要厉害:“小娘子莫慌……其实、其实太子以前不曾见过您,是不会将您认出的。”
  这点夏莳锦自是明白,叹了口气:“奈何皇后娘娘那边却在一力促成。”
  “婉拒便是,只要娘子不入东宫,太子就永远不知今日的宫女是谁。”
  事情若真如水翠想得这般简单就好了。
  送女入东宫,与皇家成姻亲,这是从东京汴梁到西京洛阳无数世家权贵的最大愿景。如今这个大饼掉到了安逸侯府,竟要不拾抬举地拂了皇后美意?
  “婉拒娘娘,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
  水翠搜肠刮肚,最后看着自家小娘子昳丽倾世的脸蛋,问:“已有婚约算不算?娘子今年十七了,定下婚约也不稀奇。东京那么多爱慕娘子的郎君,只要两家统一口径咬定及笄时便定了婚约,皇后也不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夏莳锦无奈苦笑,削葱似的细指从水翠手中抽出:“昔日的高岭之花已成烫手山芋,你当哪个还敢接?”
  水翠怔了怔,眼中那点期冀渐次散去。
  的确,打从皇后娘娘召见过侯夫人,便再不见谁家敢登门议亲,过去有过此意的人更是避嫌起来,生怕有与皇家争媳之嫌。
  小小马车内,主仆二人如困愁城,直至马车停下,双双才惊觉这么快就回到了侯府。
  水翠搀着夏莳锦下了车,原打算先回房里盥洗整理一番,再好好商议应对之策,谁知四姑娘夏鸾容迎面走了过来。
  “三姐姐这是去了哪里,这身打扮……”
  夏鸾容眼中掠过一丝惊诧,招牌式的微笑却始终挂在唇边。弧度仿佛用尺丈量好的,永远都是一个模样。
  她乃是庶出,只比夏莳锦小了半岁。生母崔氏戏子出身,大抵是怕女儿也连带着被看轻,故而闺礼淑仪上的教导比照嫡姑娘还要严苛。在洛阳时甚至拿出梯己贴补,请了位宫里出来的嬷嬷,至纤至悉地对夏鸾容规训教化。
  经年下来仪态倒是调训到位,只是人却少了这年岁该有的俏皮和灵动。花样的年华,镇日老气横秋,连笑也是老练有余,诚意不足。
  若说夏莳锦对她的感觉,一个“假”字足以概括,故而尽管她二人年纪最为相近,却从不曾交心。
  眼下夏莳锦还穿着随侍的衣裳,懒得捏词扯白,如实道:“今日阿兄去春山围场狩猎,我好奇也跟去瞧了瞧。”
  她口中的阿兄是指夏徜,今年二十有三,乃不曾进门的外室所出。出身尴尬的夏徜,因着从襁褓之时便被抱回府来记在了侯夫人名下,也算是过了明路。是以他对夏莳锦这个侯夫人的亲女,也要比对旁的兄弟姐妹更亲厚。
  正因这般,如今身为太子伴读的夏徜,才会偷偷带夏莳锦去围场,而夏鸾容却连围场狩猎的事都压根儿不知。
  此刻从夏莳锦的话里听出亲疏远近来,夏鸾容心下不悦,面上却不显,只柔柔提醒:“三姐姐如今身份大不同了,未来是要进东宫的人,若还这般淘,只怕有心人会拿来作文章,毁了似锦前程。”
  夏莳锦忍不住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嫁人也成了前程?再说八字都没一瞥的事,四妹妹还是莫要打趣我了。”说着,她抬手捏了捏后颈,“这一路车马颠簸的厉害,我先回房了。”
  回了倚竹轩后,夏莳锦正要吩咐备水沐浴,阿露却先呈过来一只香檀木函:“娘子,这是今早您出门不久后,有人送来的。”
  夏莳锦的目光落在上面,一路的愁绪似有了些许缓解。
  阿露带人去备水,水翠则服侍着夏莳锦宽衣拆发。入净房后,夏莳锦便屏退了左右,手里端着那只木函。
  这是她与贺家郎君鸿雁传书所用,两人手里各有一把小钥匙,旁人是打不开的。
  她拿自己那把钥匙将木函打开,露出几张纸,然后是半匣碎银。难怪先前掂在手里沉甸甸的。
  那几张纸,其中三张是贺家郎君的亲笔信,另外两张则是银票。
  夏莳锦不禁蹙眉。
  展信读罢,方才明了,原来贺家郎君将老家的祖产和良田变卖了,要以这些为她赎身,求侯爷和夫人放嫁……


第2章 斗法
  一股酸涩涌上眼眶,下巴也微微搐缩,夏莳锦将信折好放回木函,掬了一捧水轻拍到脸上,混淆了那将落未落的泪意。
  半年前,她曾在寒山寺遇到恶人,幸被同在寺中落脚的年轻郎君救下。
  那位郎君姓贺,名良卿,是位留京候缺的进士,铨选三个月后,终于授管了杞县县令一职,当晚正是赴任前到寺中还愿。
  彼时夏莳锦衣衫不整,形容狼狈,生怕坏了名节,便未告知真实身份,只道自己是安逸侯府的丫鬟。
  贺良卿一个做官的,却并不轻视她的下人身份,亲自护送她回了侯府。
  夏莳锦以银钱相酬,贺良卿不肯受,是以下车前她悄悄将银袋藏在了厢椅的缝隙里。
  然而翌日一早便有人送了个木函来,打开一瞧正是昨晚她留于车上的银子,一钱不落,如数奉还,只那个她亲手所绣的银袋并未还回。
  此番结缘后,贺良卿隔三差五便要鸿雁传书,讲一些赴任途中的有趣见闻,和到任后经手的蹊跷案件,偶尔还捎带几样土仪风物。
  起先夏莳锦只是礼节性的回复一二,慢慢的竟也习为故常,偶有间隔久了未收到来信,还会生出几许担忧。
  担着两京第一美人的名头,夏莳锦的爱慕者自是能从汴京排到洛阳,可贺良卿却与那些人皆不相同。他既不知她的出身,初见时她亦一身狼狈,他不为权势所诱,也不被皮相所惑。
  半年来两人远隔万水,更是无色可图,全然一片纯粹赤诚之心。
  出了净房,水翠拿装着柰花和炭火的鎏金球为夏莳锦烘发,良久不见夏莳锦说话,疑她还在担惊受怕,便出声安抚:“娘子莫怕,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
  “没什么好怕的。”夏莳锦透过铜镜与水翠对视,唇畔浮出一抹笑:“办法我已想好了。”
  水翠停了手里动作,连忙催问:“什么办法?”
  夏莳锦抿唇,未涂膏脂的唇瓣显露出淡淡的桃粉,柔嫰又俏丽。翕张间,吐出天籁般的玉音:“远嫁杞县。”
  水翠惊得险些将手中的鎏金球给摔了!可这决定夏莳锦虽做得匆促,却也深思熟虑过了,各中利弊想得透彻。
  若继续留在东京城,照皇后的作风应是很快就会召她入宫。到时避无可避,多半会叫段禛认出来,而他多半也会杀了她灭口。
  若只关乎她一人的小命还可赌上一赌,可经过这么久,段禛必会疑她已将所见告知了父母,届时只怕她的父母也会遭受牵连。
  侯门再如何显贵,一但触及天家颜面,谁又不是刀俎下的鱼肉?
  她既要婉拒皇后好意,还得离开京城避免同段禛碰面,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只能想到远嫁这条路。
  幸而良人是现成的。
  夏莳锦当晚将要嫁去杞县的决定跪禀给父母时,安逸侯夏罡气得摔了一整套茶盏,侯夫人孟氏则直接翻着白眼气晕了过去。
  “从小金尊玉贵地将你养大,可谓是捧在手心儿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我和你母亲不求你成龙成凤,你不想进宫便不进,但至少挑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确保下半辈子也能吃穿不愁!”
  “可你倒好,居然没出息到要嫁去杞县那毛都不长的犄角旮旯!”
  ……
  夏罡越骂越气,厚掌砸在已空无一物的桌案上连道“孽障”!
  然而从小到大夏莳锦早已摸透了亲爹的脾性,瞧着恶言厉色,内心却是柔脆得不行。遇事她无需多作争辨,只消掉几滴泪便能浇熄他的怒火。
  夏莳锦低声抽噎着,拿帕子揩拭眼角,示弱道:“爹爹,都是女儿不孝……”
  心肝宝贝若只是掉泪倒也罢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唤自己爹爹……夏罡瞬时就绷不住了,痛惜又无奈地长叹一声,便亲自上前将女儿从冷硬的地砖上扶起,心生妥协之意。
  “囡囡啊,你要是真看中了那穷小子非他不嫁,就干脆让他入赘!往后一应用度皆不用他出,为父养着你俩一辈子!”
  一听这事有缓儿,夏莳锦倒是止了哭啼,只是让贺良卿入赘那是万万不可,她一片苦心就白费了。
  她轻轻摇头,嘴角抽了抽:“爹爹,贺家郎君家贫志坚,要他入赘侯府不啻于打他的脸。他虽初入仕途,却也是一方父母官,女儿嫁去杞县不会受苦的。”
  眼见招赘这条路也行不通,夏罡再次妥协:“那为父就设法将他调来汴京,你二人自立门户,但至少在爹娘眼皮子底下,有事也好照拂。”
  说来说去,还是不许她离京,夏莳锦有些着急:“不行,女儿就想嫁去杞县,求爹爹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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