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四莳锦》作者:飞雨千汀》第26/123页
崔小娘暗暗攥紧了自己的袖缘,强自镇定下来,其实就算被他看见了又如何,只要她不认,他空口白牙又有何证据?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也不能将此事判定。
“侯爷,既然此人说贫妾曾交了一封密信出去,不如就派人去药铺将那密信取回,看看到底是否真有此事?”
崔小娘之所以敢说这话,是因为那封密信根本不是她亲笔所书。说起来这还要谢谢昨日夏莳锦大张旗鼓地核对字迹,带她涨了见识,她便干脆找了个代笔,那代笔还是个落魄的盲书生,作不得什么证。
如今就算那药铺掌柜将密信交出来,也不能将她定罪,反倒更证明了她与此事无关。
崔小娘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夏莳锦便知她胸有成竹,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是以虽派了人去药铺,却也并不将希冀压在这上头。
果然被派去药铺的人很快就折返回来,那药铺已人去楼空。
安逸侯和孟氏双双愕然,今晚才发生的事,也无人声张,那药铺掌柜怎就手眼通天得了消息跑路?
段禛却是半点也不意外,低沉开口:“皇城根儿下行此勾当,还多年未败露,此人必定警戒心极强,派手下去执行任务时想必还安排了专人盯梢,形势不对立马走人,铺子大抵也只是短租。”
“那这还何从查起……”安逸侯一时有些乱了阵脚。
段禛便将目光撩向夏莳锦,眼神玩味,似在期待着她能再次给自己带来惊喜。果然夏莳锦与他隔空对了一眼,便心领神会,转而问那贼人:“你笃定昨日见的人是她?”
贼人用力点头:“笃定!”
夏莳锦便又问崔小娘:“小娘也笃定昨日未见过此人?”
崔小娘倨傲地扬起下巴:“从未见过!”
“很好。”夏莳锦满意地笑了笑,老神在在地看向贼人:“既然你说昨日见过崔小娘,那可能说出她头上的任何发饰来?越详细越好。”
闻言,崔小娘脸上骤然一僵,不过仍心存侥幸,那种五大三粗的男人根本不会留意这些。
然而她却想错了。一个以偷鸡摸狗为生的人,心里眼里能记住的都是金光闪闪的东西,越值钱便记得越是仔细!
故而那贼人如数家珍一般,将昨日崔小娘头上颈上腕子上戴的所有首饰,俱都说得清清楚楚,一样不差!连其上辑珠嵌宝的种类克重也都一一述明,细枝末节,分毫必现。若有个匠人在这,便能据其描述当场打出样儿来。
崔小娘的脸色一点一点褪至冷白,薄衫下的寒毛俱都站起。
夏莳锦听完,便请示了爹娘,然后命人去琵琶院将崔小娘的所有妆奁俱都取来,要当堂验证。
很快几个镜匣便被取回,只是取东西时难免发出些许响动,吵醒了夏鸾容。夏鸾容见此情形自是无法再睡,匆匆披衣趿鞋跟了过来,来到门前才发现满堂坐着跪着的都是人,且还有外男在。
她便不安地躲去门外角落里,一边整衣敛容,一边观察屋内的情况。
崔氏身边两个得力的婆子正在带回的东西里翻找,很快就找出与贼人口中所述完全一样的那些首饰来,呈到侯爷和夫人面前。
“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若没见过那贼人,他如何能知道的这般清楚?!”孟氏气得将一匣首饰泼到崔小娘的身上。
崔小娘吓得歪倒在地上,双手扶地勉强支着身子,犹在为自己辩白:“贫妾只说没有见过那贼人,未必那贼人也没见过贫妾……他既有心陷害,怎会不事先来偷睬?”
孟氏被她一噎,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却倏忽瞧见女儿从椅中起身,转头往她所坐的梨木雕花椅下摸去,好似发现了什么。其它人见此怪异举动,也皆纷纷注目。
夏莳锦很快便在椅下捡起一个青瓷圆身葫芦瓶,瓶口上的塞子已然摔掉了。这是刚刚婆子们翻找那些妆奁时掉出来的,一路滚到了她的椅下,她起先没当回事,直到有一股淡淡的杏仁味从椅下飘浮上来,她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她凑到鼻尖打算再仔细辨认下,瓷瓶却蓦地被人夺走,转头看去竟是段禛,他温声叮嘱:“有毒。”
随后他倒了一点粉末在自己指端,先是亲自闻了闻,而后伸至夏莳锦的面前:“少量无妨。”
夏莳锦望着他怔了怔,迟疑片刻还是低头去闻了。
“这是……我在寒山寺喝下的那杯毒茶的味道。”她万分笃定道。
这东西不仅有股杏仁味,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不难闻,但品过一回就印在脑中挥之不去。是以即便隔了近一载,她还是一闻到就能记起。
夏罡和孟氏闻言双双起身上前,夏罡也凑头想要闻一闻,段禛却倏然收手,将瓶子递给他,丢下一句“侯爷请便。”便回了椅中。
夏罡纳罕的皱眉,心说不是不能直接对瓶闻么?于是他也倒了一点在自己手心,低头一嗅,双眼霍地瞪圆!
这不就是以前他患不寐之症时,每回去南枝坊戏班的雅间,崔小娘弹曲前给他煮得杏仁茶的味道?
难怪每回他喝下后只听一曲就昏昏欲睡……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25章 解开
当年崔小娘只是南枝坊戏班里的一个花旦, 且唱腔平平,并不受捧,不过倒是弹得一手不错的琵琶。
彼时夏罡也尚未袭爵, 且正因袭爵一事与胞兄闹得兄弟阋墙,胞兄甚至撂下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狠话。夏罡也因此事气结于胸, 落下了不寐之症, 调养多时后仍不见成效, 谁知竟被无意间听到的崔小娘的一曲琵琶给治好了!
打那之后夏罡每逢心情烦乱夜不能寐之际, 便要去找崔小娘听一曲琵琶, 一来二去也就成了习惯,离了那小曲儿便不能入睡。
习惯了曲儿,自然也就习惯了弹曲儿之人, 是以夏罡同孟氏商量了商量, 干脆抬了崔小娘进府。
十八年了,他一直将此女子视为上天赐予他的良药,以为是她的琵琶曲有助眠奇效, 才缓解了他的顽疾。是以这些年来他待崔小娘也是格外的体贴宽容,与其它几房姨娘全然不同, 迁来东京时,其它几房皆留在了洛阳陪老夫人,唯将正室以外的崔小娘带了过来。
谁知这竟是彻头彻尾的一场骗局!
如今的夏罡懊悔至极!他竟把这么个阴谋不轨、口蜜腹剑的戏子给抬回了府,搅乱了整个内宅!
夏罡捏着小葫芦瓶的手在剧烈颤抖着, 他颤颤巍巍指在崔小娘的眼前:“你这个毒妇!若只害我倒也罢了, 居然心狠手辣到连我的女儿也不放过!”
说到恨处,夏罡抬起一脚便踹向崔小娘的心窝!
“啊——”伴着一声哀嚎, 崔小娘被他踹翻在地。
一直躲在门外角落里的夏鸾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顾不得随手披的不合时宜的衣裳, 还有散乱着的长发,就这么不成体统地冲入了堂内,抱住小娘悲切地唤了句:“阿娘~”
崔小娘恸哭流涕地看着女儿,抬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容儿……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快回去!”说着,就动手推夏鸾容。
一则是不愿女儿也被牵扯进来,二则也是看到夏鸾容衣衫不整,恐失了好名声。可再一想,她都东窗事发了,女儿往后还谈何好名声?
夏鸾容哪里肯走,直接跪在夏罡的面前,双手死死扯住他的衣摆:“爹爹……爹爹,求您不要再打阿娘了~”
她记着以往不管三姐姐犯了多大的错,只要肯撒娇叫上一声“爹爹”,父亲便是有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可她一直受着最严苛着淑礼教化,从来不敢这样放肆,总是规规矩矩称夏罡“父亲”。
今日她也学着三姐姐那样叫父亲,可惜,终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夏罡一把将衣角从女儿手中扯了出来,带得夏鸾容也歪倒在阿娘的身上。崔小娘赶紧支了支身子扶住女儿:“容儿……”
接着便是雷霆般的怒吼从娘俩的头顶劈下:“打?打已是最轻的!待到了衙门里,你们以为会如此儿戏!”
“爹爹……要送阿娘去府衙?”夏鸾容僵住了身子,脸上渗出惶惶与无措,“不、不可以!”
“太子殿下就在这,轮得到你说不可以?!”
父亲的喝斥,夏鸾容仿佛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拨浪鼓似的猛摇着头:“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将阿娘送去府衙,不是阿娘的错……”
“不是她的错那是谁的错?!”夏罡愈发被激怒,厉声喝问。
夏鸾容颤了颤,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去:“是……是……”
“容儿!”崔小娘尖亮的一声吼,完全盖过了夏鸾容口中吐出的最后两个字,接着她便放弃了逞辩,板板正正跪直,心甘情愿认道:“是我,都是我!”
“今晚在南山观音庙被抓的人是我雇的!”
“十八年来利用迷药促使侯爷入睡,并借此手段成为侯府姨娘的人是我!”
“去岁寒山寺解暑茶里的迷药是我下的,将三姑娘踪迹透漏给陆家郎君的人也是我!”
……
夏莳锦蓦地从椅中弹起,愕然看着崔小娘:“你刚刚说什么?陆家郎君?哪个陆家郎君?”
崔小娘自知已没有别的路可走,便选择孤注一掷,剖心坦陈:“在寒山寺对三姑娘欲行不轨的那人,就是陆侍郎府上的郎君,陆正业。”
“其实打从两年前咱们初来东京时,他就一眼看中了三姑娘,惊若天人。几次托请媒媪上门求娶无果,又不敢到侯爷和夫人面前造次,就将心思动到了琵琶院这边,前后赠了不少金帛,求我促成。我见他对三姑娘痴心一片,就想着不如生米煮成熟饭,结亲之事自然水到渠成。”
“啪——”不等崔小娘最后的话音落地,夏罡便一巴掌甩了过去,将她重重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