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四莳锦》作者:飞雨千汀》第39/123页
夏鸾容的两只手垂在身侧,紧攥成拳,若是她有那个神力,她当真想一拳将那穷汉揍飞。可这种事也就是想想,她毕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她转头给月桂使了个眼色,月桂便即意会,拉着马夫一道将那癞蛤蟆驱离。
夏鸾容钻进车里,此时再与段兴朝对上目光,就发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又起了变化。方才刚知道她身份时,段兴朝还装一装伪君子,可经那穷汉来胡言乱语一番后,段兴朝微觑着眼审视她,很是轻薄无行。
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夏鸾容缩了缩,抬眼看到车里备着件斗篷,便问:“不知世子可否借件衣裳给我?”
刚刚她将那穷汉的粗布衣衫扔了,现下身上冷得厉害,也透得厉害。段兴朝循她目光瞥了眼挂在车壁上的衣裳,不大情愿地取下来拿给她,夏鸾容赶紧披到身上。
小厮催马起程,两人在车里面对面坐着,段兴朝也懒得矫饰什么,直接开门见山,“若本世子没猜错,娘子应当姓夏,是安逸侯府的四姑娘吧?”
“世子慧眼,小女正是,名唤夏鸾容。”
“嗯,两府既有老交情,本世子也就直接问了,夏娘子为何要舍命去救本世子?”
夏鸾容微微垂面,语气中带着几分羞涩:“其实上回杏花宴,容儿对世子……就已芳心暗许。”
“有这回事?”段兴朝回想杏花宴那日,却只记得当日的夏莳锦明艳不可方物,令得杏云失色。如今回想起来,那花钿饰额,桃花红妆的小娘子还是那么惊心动魄。奈何那日太子殿下也在,他都没机会同她寒暄上一句。
瞧着段兴朝神魂荡飏,夏鸾容皱眉,小声唤他:“世子?”
段兴朝回神,擦了擦嘴角的口涎,认真看了看眼前人,确实一点也没想起那日她在哪来。
“行吧,就算夏娘子对本世子芳心暗许,可你刚刚也已被那人……”段兴朝故意清了清嗓子,没说下去,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
“可容儿是为了世子才跳下去的呀!”夏鸾容的声线夹带了哭腔,提起这事,她倒是真心的委屈。
段兴朝揉了揉额角,也觉此事颇有些难办。小娘子为了救自己而落水,这情也不能完全不领。可她只是个庶女,再说刚刚还被别人大庭广众下吃了豆腐,娶回家他岂不成王八了?
最后干脆问:“那你想让本世子如何?”
“容儿愿做世子的人,从此尽心竭力服侍世子。”夏鸾容一脸诚笃。
一路上段兴朝未答复她,直到马车在安逸侯府门前停下,夏鸾容还不肯下车,目带恳求地望着他,他才终于开了口:“想做本世子的女人,好,本世子成全你。”
夏鸾容双眼晶亮,险些就要哭出来,却听段兴朝继续说道:“不过你只是个庶女,刚刚又失了贞节,这世子妃是当不成了,你若愿意便回去同你父亲母亲商量,本世子愿以贵妾之礼抬你入郡王府。”
“你、你说什么?”夏鸾容倏然怔住。她是想高嫁,不是想给人当妾!
“怎么,刚刚还说对本世子早已芳心暗许,想做本世子的女人。难道你暗许的不是本世子,而是世子妃的头衔?夏鸾容,你如今还未嫁人,就失了清白,还有何面目再给别人当正室夫人?你若真不想做妾,刚刚那人不是说了愿意负责,你嫁他便是了。”
“你……”羞恼使夏鸾容眼中爬上了几道血丝,恨恨地望着段兴朝,只觉受了莫大的羞辱。而后扔下他的斗篷,气急败坏下了马车。
然而走到门前,忽又有些不甘,转头看时,马夫已高高扬起马鞭,转眼落在马身上,马车快速驶离。
她茫然地在门外立了一会儿,月桂和马夫便回来了。因着他们的马车坠了河,仅剩下一匹马,于是两人同骑。月桂下了马赶紧跑过来问自己家娘子那边的进展如何,却是得了自己家娘子一记巴掌!
夏鸾容恶狠狠的瞪着她:“当时我在水里快死了,你们居然在一旁干看着?!”
月桂捂着火辣辣的脸,慌张解释:“不是的娘子,奴婢不会泅水娘子知道,娘子之前交待过一定要等您和世子爷抱在一处了,才能将你们救上来。可谁知世子那边自行上了岸,仅留下您自己在河中,李叔又是男子,生怕这一跳坏了您名节,正犹豫间,有人已跳下去将您救上来了。”
夏鸾容虽气得火冒三丈,但月桂说得倒也是实情,是以不再骂她,转身进了院子。
待她们都走远了,水翠才随着自家小娘子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刚刚夏莳锦正在院中荡秋千,听到门外的巴掌声便好奇凑过去隔门听了听,这一听,夏鸾容今晚在外做的好事便全入了她的耳。
第40章 放火
望着夏鸾容主仆走远的方向, 水翠一脸错愣,手底下失了分寸,提着的灯笼掉在地上, 顿时蹿起一簇火苗,烧了起来。夏莳锦忙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回过神的水翠赶紧用脚踩灭。
“对不起娘子, 您没事吧?”
夏莳锦横她一眼:“我没事, 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
“娘子, 刚刚您听见没, 月桂说四姑娘落水了,还和什么世子抱在了一起……”真不是她沉不住气,而是这消息太过骇人, 不过再想起傍晚夏莳锦得知夏鸾容订制新衣和头面后的话, 水翠不由心生佩服:“还是小娘子有见地,您那时说四姑娘是急着嫁人,果然叫您说中了!”
“只是想不到四妹妹竟病急乱投医, 用这么下作的法子。若是叫父亲母亲知道了,定要气死。”
“那四姑娘真的要嫁给世子了么?”水翠一时慌了起来, 自家娘子不想当太子妃了,四姑娘却要去当世子妃,此消彼长,日后若四姑娘因崔小娘之事记恨着自家娘子, 拿身份压人可怎么办?
崔莳锦却压根儿不担心这些, 只道:“她没成功,若是成功了, 就不会这么气急败坏了。”
“哦,那就好, 那就好。”水翠顿时踏实下来。
*
夏日的夜里,山间仍是有些清凉,盘旋的梯田里是一片片的青葱秧苗,白日里绿油油一片,夜里却静谧得吓人。
不远处零星布着几个小农庄,其中一间还点着昏黄的灯烛。
崔小娘撑起身子坐在被褥间,盯着桌角的那根蜡烛,渐渐记起自己被侯爷亲手喂下迷药的一幕。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但看了看四周,她很快就搞清自己这是被送来乡下的庄子了。
侯爷,这是铁了心不要她了。
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却未能撑到送女儿出嫁的一日,她不禁悲从中来。哭着哭着,愈发觉得饿了,她艰难下了土炕,打算找些吃的,然而翻了各处,却没有一口吃的。
正沮丧着,崔小娘恍然看到镜中的自己,不由心惊,一时忘了饿。她凑到镜前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竟是瘦了一圈儿,眼窝深陷,颧骨凸显而出,嘴唇上满布干涸的裂纹……
她摸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
侧了侧脸,崔小娘竟又发现镜中自己的脖颈处还有几个红印子,她拉着领缘往下看,发现下面也有,最后干脆把上衣解了仔细瞧,却发现到处都是!
难道她染了什么怪病不成?
可崔小娘又瞧了瞧后,发现那些红印子不疼不痒,且有浅有深,不像是得病,倒像是……
一个荒唐念头从她脑中蹦出来的同时,院外的木栅栏传来一阵响动,像是有人来了。崔小娘先是一惊,随后想到侯爷将她打发来此处,必会派人看着她,眼下八成就是看守自己的人回来了。
迟疑了片刻,她还是回到床上躺好,打算先装睡。毕竟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她还不清楚,有几个人看着她?看得紧不紧?这些她一概不知。
她昏迷着时,看守的人定会松懈,可若叫看守的人知道她已清醒了,多半就会加强戒备,到时她再想逃可就难了。
是了,她已经做好打算,要逃离这处了。
侯爷对她已是恨之入骨,不是寻常的闹脾气,纵是她使劲手段百般哀求,他也不会回心转意了。既然如此,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坐牢一般。
“吱嘎”一声,破败的木门从外被人推开,崔小娘不敢睁眼,不知来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只能靠耳朵去分辨那人走路的动静。
又闷又轻,像是个明明大脚力的人却在刻意蹑手蹑脚,想不被人发现。
崔小娘直觉不对劲儿,果然那脚步声径直朝着她走来,接着就感觉土炕一震,那人坐到了炕上!惊恐之下崔小娘豁地睁眼,却将来人也唬了一跳,登时摔下了炕!
“你……你你……怎么醒了……”
崔小娘在炕上坐起,打量蹲坐在地上的男人。四十上下,浓眉方脸,长得出奇的高大,臂膀纠结,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田间劳作的村汉。
她忽地联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红印子,扬声质问:“深更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那村汉张了张嘴,没脸承认,爬起就想跑。
然而崔小娘比他以为的要有手段,随手从发间拔出一根簪子就狠狠扎进了他的肩窝!
“啊——”那村汉左手捂住肩膀,转身求她,“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他到底只是个庄子上干活的单身汉,一时忍不住偷了腥,可并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崔小娘再如何失宠,也还是安逸侯的妾,若事情闹大了,她顶多是更没面子,而他则有可能被安逸侯送去官府治罪。
崔小娘发狠地将那簪子转了转,便听那村汉又哀嚎几声,偏偏怕被人听到,还得极力憋忍着,面目却已是扭曲得狰狞。
“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村汉也不敢撒谎,便将这几日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崔小娘才送来庄子时,的确有两个婆子贴身看守着她,可等了两日她都没醒,那俩婆子便觉她有可能醒不过来了,于是松懈下来,搬去另间住下。只白日里过来给她喂几口稀米粥,等着哪日她自己咽了气便算交差。
村汉叫王五,因着家里穷又不务正业,好酒好赌,年近四十了还没讨着一房媳妇,夜里难免有难耐的时候。是以当他发现这屋里住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后,便心痒难耐,打起了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