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天命》作者:月下时予》第3/92页
屋内,晋乐安双手双脚分别绑在了床的四个柱子上,浑身痉挛颤抖,嘴上横咬了一根裹着软布的木棒防止他咬了舌头,也防止吐出的白沫堵住了呼吸。
管家给他擦着汗,掰开紧握的拳头,看见掌心也被指甲扣出了献血,叹了一口气,又在血红的掌心垫上了软布。
“怎么样?”薛庭昌走了过来,管家起身示意出去说。
“他这不是受了惊吓,是中了蛊。”
“蛊?”
薛庭昌撇眉,据说蛊产自西域,不管是哪种蛊毒,中蛊者症状不一,但肯定都生不如死,当真是邪魔外道,对这半大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嗯,离蛊,是一种慢性蛊,要十年才能算彻底成功。中离蛊者前五年不会有任何异样,之后就会变得易怒嗜血,情绪起伏太大容易激发其攻击性,就像你刚刚看见的那样,浑身抽搐,正是蛊毒侵蚀神智之状,待神智全失,这孩子,就…”管家李淮清手上拿着一册子,示意薛庭昌看过来。“待神智全失,就会变成蛊主的傀儡,对蛊主唯命是从。”
“是我大意了,这孩子性情太冷,且神智还算清醒让我没能及时察觉。早先我只觉得是受了什么刺激误杀了那妇人,回来耐心教养便可,现在想想,这事确实不简单。”
“可有什么法子解?”
“有,一、杀了蛊主,二、以蚀蛊花为药引,日日服用,两年后,这蛊自然就解了。”李淮清把书册翻了页。
“杀蛊主是肯定不行,来不及了…”李淮清说道,敌暗我明,且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蛊主也不可能伸着脖子让他们杀,时间紧迫,只能从蚀蛊花下手了。
“还有多久?”薛庭昌抬眼看着李淮清,还有希望不是吗?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救那孩子,就算结果可能不尽人意,至少,对已故的晋翰林有个交代,当年他早就告诫过晋翰林,不要插手太子的事,而那位却道,事已至此,抽不得身了。
“三年。”三年后还不得解,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了, 到时候只能杀了晋乐安,不然变成了对方傀儡,就更麻烦了。不过后面的话李淮清没说,他知薛庭昌明白他的意思。
薛庭昌嗯了一声,正思考着现在该怎么办,想想晋乐安的样子,心中越发心疼。
“我有缓解之法”李淮清知道薛庭昌在想什么“虽然不能解了这蛊,至少他会少一点蛊毒侵蚀之痛。”
“嗯,蚀蛊花的事我来想办法”二人说着又去了晋乐安房间。
太熟悉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
当年杀了那猎人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痛。他知道,他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可能变成了一个嗜血的魔鬼。
第二次是那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才刚感受到一点那红色血液溅出的快感,便被这剥离灵魂般的疼痛掩盖了过去。
至于第三次杀了那妇人,为什么自己没有这般痛苦他不知道,他怀疑自己变成这样跟她有关,她身上肯定有什么可以缓解这种痛苦的东西。
身上没有一处不痛,好像爬满的恶虫,不停的撕咬着他的血肉。
晋乐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紧咬着木棍的嘴里忍不住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晋乐安睁开眼望着床顶,泪水忍不住淌了下来,湿了耳边发。
至少,现在还算清醒…
他还能听见声音,还能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做着什么,看得不清晰,但从一点点淡去的疼痛来判断,那人在救他。
晋乐安一直都与周围人保持着一个很好的安全距离,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住犯了病伤了不该伤的人。
同时也害怕那些和平表象下都是钢刀,害怕一时疏忽被谁杀死。人心难测,他不怕死,但他不想被任何人杀死,就算刀架颈侧,也想那双握着刀的手是自己的。他不甘心,这种生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本来控制得很好,也喜欢与薛长鸣这样的相处模式,却被后院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狗打破平静。
当那狗扑向薛长鸣的时候,晋乐安感觉心都揪了起来,后来发生什么事他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血液溅出的快感,还有薛长鸣那惊恐万分、避之不及的眼神。
那一瞬间,他知道,他失去了光…
是夜
薛长鸣偷偷来到晋乐安房门前,娘亲说,晋乐安不是坏人,他只是生了病,如果没有这病,他也可以正常生活,也会是一个很阳光的孩子。还说以后要善待他,人性本该是善的,不能因为对方跟自己不一样就抱有恶意。
他承认自己今日懦弱了,当时那场景,他没有办法不害怕,他怕跟那狗有一样的下场,所以他跑了,留下晋乐安在那里发了病,没能及时得到救助。看着管家抱着晋乐安回来的时候,看着他被血染红四肢抽搐的样子,心里愈发有愧。
管家说晋乐安现在已经好些了,虽然心里还是害怕,但他还是想来看看。就隔着门缝看一眼就好。
薛长鸣将门推开了一条缝,眯眼在屋里寻找着。床上又没人,心道着奇怪,鼓起勇气又将房门开大了一点。
见晋乐安蹲床尾的地上,背脊就隔着单薄的中衣靠在墙上。双臂环膝额头抵在膝盖上,身体还有一点抽搐,但明显比白天好了很多。
“睡不着吗?”薛长鸣走了进去,在晋乐安五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半晌,晋乐安缓缓抬起头,直直盯着薛长鸣,双眼无神好像透过他看向了别的地方。
薛长鸣蹲了下来,想看清那手腕上被绳子绑久的红痕,见晋乐安一直盯着他的脸,薛长鸣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手往晋乐安这边探了探,见对方没有反应,便斗胆跪下来往那边爬了一步,双眼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见对方还是没有异样,薛长鸣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又往对面爬了一步…
就这样,一步 ,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他爬到了晋乐安身前,试探性的碰了碰对方的脸,对方双眼无神呆愣着也不抗拒。
薛长鸣轻轻将晋乐安揽入怀中,让对方头枕在他的肩上,手在对方背上轻抚着,一下…又一下…
他体会不到晋乐安的痛苦,但他看着晋乐安这个样子,心里没来由的难过。以前生病睡不着的时候,娘亲也是这般,一边哼着小调一边顺抚着他的后背。
可他不敢出声,他怕吵到晋乐安。
晋乐安眼神空洞的望着头上悬梁,竟真在这平稳的呼吸、有节奏的顺抚中软了身子,
他靠在了薛长鸣怀中,像是回了一点意识般,双手也虚环上了薛长鸣的腰,望向横梁的眼流下了一行清泪。
好像,又看见了光…
第四章 花开又落,去留无意,云卷云舒
第二天薛长鸣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昨晚上本来还在为晋乐安没那么抗拒正高兴着,可实在是太晚了,忍不住困意就这么互相依偎着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可能是半夜娘亲过来将他抱了回来的,也可能是早上管家来施针的时候发现了他。
现在管家就在晋乐安房里,正在为晋乐安治疗,娘亲说要再等会儿才能去找他。
薛长鸣进门的时候,晋乐安正坐在桌边,昨日脏乱的衣裳已经换下,今天是一件棗紅衣裳,衣袖边缘配着二指宽緇色,一头青丝随意绾在脑后,几缕从额上搭了下来,墨黑的双眼正盯着见底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已经来了书房,我来唤你。”薛长鸣轻声道,晋乐安现在身体太虚,虽不能练拳,读书习字却不能少。
薛长鸣本来想靠近一点,看见对方紧握着茶杯似乎在隐忍什么,便放弃了。
晋乐安轻嗯了一声站起来看着对方,示意对方先走。待对方走出房门后才跟了上去。
今天的薛府很是安静,连仆人都少有喧哗,厨房填补食材的现在都不从正门走,薛夫人命人在厨房院墙上新开了一个门。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长廊上,前面之人身穿灰青色的衣裳,一丝不苟挽至头顶的青丝加上那轻快的步伐,哼着的小调欢快的样子与身后之人截然相反。
身后那人虽一袭棗紅衣袍,却还是掩饰不了脸上惨白、步子虚浮的病态模样。路人瞧了肯定要说,定是前面那小伙欺负了身后这人。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书房内一小儿朗朗声起。
“先生,这句是什么意思呀?”
“致虚且守静,方能极笃,万物生长芸芸,循环往复,吾乃观之。”先生拿扇子往薛长鸣头上敲了敲。
“哎呦,这不说了跟没说一样嘛。”薛长鸣趴在桌上撒娇着。“乐安,你知道吗?”
转头看乐安正看着窗外红梅,并未回话。“哎,看样子也没懂,还是我自己想吧。致虚极…”
薛长鸣又读了两遍,还是没懂,好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嘿,下一句…“太上,不知有之…”
先生捋着胡子,看了看乐安又瞧了瞧长鸣,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