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案侦办组》作者:姜晨竹》第39/57页


  他站在窑洞里,一开始有点儿发愣,后来很快回忆起来,就像是在介绍电影场景一样,看着民警频频点头,似乎还有种成就感。
  这是罗牧青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杀人凶手。她原以为,他面对那么多人的围攻和未知的刑罚会害怕,会颤抖,但他好像很快就适应了这场面,然后像个焦点人物一样,享受着这种感觉。
  从窑洞里出来,他东张西望。四名民警前后左右警戒,生怕出现意外。
  回到看守所,他吃得挺香。看守所为了确保安全,专门指派经验丰富的老民警夏辉负责看管他。
  夏辉问他:“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边吃边答:“没什么不舒服。”
  祝震是个没有教养的自私的人,对父母的现状一点儿都不担忧,而且对他的父亲有很大的意见。他也从没有说过悔恨的话,基本上一谈到受害人就说:“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
  三、追踪罪恶源头
  7月23日早上,罗牧青做了充分的准备,到看守所采访祝震,深入了解他的成长经历以及在杀人、藏匿、被刑拘三个阶段的行动轨迹和心态变化。
  祝震,1988年出生,高中肄业。当过厨师,从高中一年级起沉迷于网络。
  如果说被杀者是悲剧人物,那么制造悲剧者,大多也难逃悲剧的命运。
  祝震的童年充满了自卑感与屈辱感。
  罗牧青问:“在你的成长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
  祝震答:“我的爸爸被家里人认为很能干,但我却从小很笨。奶奶和爸爸一直都看不起我,他们经常叫我‘傻子’、‘呆子’。每当想起他们的表情,我都感到特别气愤。”
  “上学的时候,有比较要好的同学或朋友吗?”
  “没有。我觉得他们都看不起我。上学的时候,我成绩不如人家,家庭条件更不如人家。我从初中开始就住校,家里给拿了几件衣服,都很不像样儿,只有一条裤子凑合着能穿。初中三年里,我差不多穿的都是这条裤子。”
  “据我了解,你上学的时候成绩还是不错的,初中毕业后考上了重点高中。”
  说起此事,他颇为得意:“上初三的时候,还写过作文《我的理想》。那时候,我觉得自己能考上大学,想当一名农业技术科研人员。但是,上高一时,我迷上了上网,白天逃学,一直在网吧里不出来。为了省下钱去网吧上网,我经常一天都不吃饭,只买一瓶水喝。”
  “你去网吧,主要是登录哪些网站呢?”
  “打游戏,上黄色网站。我整天泡在网吧里,添了好多坏毛病。后来,我跟家里说,我不想念书了。我奶奶和我妈就到学校里骂我,当着好多老师和同学的面。我再也不能在学校待下去了,下定决心回家。”
  “你对辍学以后的生活满意吗?”
  他十分失望地说:“不满意,我对整个人生都不满意。我爸爸很强势,老是贬低、打击我。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说我的想法不对。刚回家的时候,我想找个学校继续念书,他不同意;他同意的时候,我又不想念了。后来我就去外地打工,不管干什么都干不长久。我的心很高,但又什么事都干不成,对自己也很失望。后来,就出事了。我当时没想杀人,但还是把她们全杀了。这可能跟当时的心情有关吧。因为我当时有自杀的想法,所以……人越到低谷的时候,就越会做错事吧。”
  罗牧青问:“在藏匿的六年里,你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
  祝震想了想,说:“我一开始的想法,是能活一天算一天。但是,外逃的生活确实非常痛苦。我去外地躲藏、打工,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处处忍气吞声。我不敢再上网,偶尔壮着胆子上网,也只是查一下案子的进展。我害怕暴露行踪,不敢交朋友,也不敢谈恋爱。事实上,还是谈了一次真正的恋爱。当然,我用的是假身份。我的心里特别纠结,因为最后肯定不能结婚。谈了四五个月吧,还是决定离开她,因为我不想害她。后来回家了,在饭店当厨师。”
  “你认为自己能逃脱法网吗?”
  祝震保持着微笑,说:“有时候吧。有一次,饭店的几个同事谈起西沟的案子,我默不作声。其中一个人突然问我:‘当时警察怎么没有找你调查,人是不是你杀的?’我赶紧故作镇静地解释,当时我在外地打工。我心里虽然很紧张,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这些年也练出来了。后来听人说,这个案子太难了,警察不查了。我当时有种侥幸的心理,感觉很开心。所以,我才决定结婚了。这是我人生当中最成功的事。不过,我心里从来没有真正放松过戒备。”
  “时隔六年,当年的场景还能记清吗?”
  祝震低着头说:“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当时的场景,有时候做梦也会梦见她们。我很后悔,常常自责。”
  祝震望着罗牧青的眼神,有一种疑惑,有一种渴望。他像是在和一个朋友聊天,聊的是别人的事。
  罗牧青问:“在看守所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祝震懒懒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说:“现在的心情很矛盾。终于被抓住了,心也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终于平静了,不用再装了,也没有未来了。想的最多的,是这辈子算彻底完了。我现在特别羡慕那些有稳定工作的人,他们上班下班、结婚生子,生活特别有规律。比如我姐夫,虽然他跟我姐离婚了,但我还是习惯叫他姐夫。他很努力,有自己的事业。我的以后不敢想象,也许会死吧。”
  他说“也许”,可见他对生的渴望是如此强烈,轻易地原谅了自己的恶。
  “你为什么要对三个小女孩做出这样的事?”
  “因为我有病。在男科医院看过,很长时间都不管用。看到她们的时候,我有种冲动,所以就不顾后果,头脑发热。”
  经过调查,祝震确实去过男科医院,而且用的实名。罗牧青记得,朱会磊曾建议调查男科医院。
  罗牧青问:“你想过做的这些事情对家人有什么影响吗?”
  祝震的眼睛像定在了某个地方,说:“影响很大。我姐姐离婚,百分之七十是因为我吧。有一次,我跟姐姐吵架,姐姐说:‘我离婚都是你害的。’我不仅连累了她,也连累了别的家人。我爸爸是个特别努力的人,我把他的努力全毁了。我爸妈以后在村里没脸做人了。还有我的外甥,在学校里一定会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会被别人看不起,他也一定没法儿好好念书了。我对不起他们。”
  “现在,你最想念的家人是谁?”
  “我的外甥。希望他好好念书,要学习法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做错事。男人要坚强,不要害怕承担责任。”
  罗牧青感觉祝震很健谈,有问必答,似乎还很坦白。
  她问:“你认为自己做错事的根源是什么?”
  祝震说:“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的极度自私。我喜欢跟人攀比,又好吃懒做,还对什么都不满意,认为谁都应该为我所用,为我付出。另一个原因是去网吧。网吧老板为了赚钱,什么证件也不要,随时打开大门让我进入,才让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对社会十分不负责任。另外,父母管教我时,总是贬低我,可能也起到了负面作用。”
  罗牧青问:“你想对三个女孩的父母说些什么吗?”
  祝震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很抱歉,不知道怎么去弥补。如果有来世,我愿意做一条狗,看一辈子门。如果我被判了死刑,我希望把自己的器官捐献出去,对社会做一些补偿。”
  巧合的是,祝震和南阳芳城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李成名都是二十八岁。
  直到7月23日,李成名依然什么都不说。他说自己头很晕,全身无力,回忆不起任何东西,直接枪毙算了。由于对李成名的审讯遇阻,所以案件只能叫突破,不能叫告破。
  而祥县的案件,不仅抓到了犯罪嫌疑人,指认了作案地点,还交代了详细的作案过程,所以被宣布为九起疑难积案的首起告破案件。
  邱实发微信给罗牧青,鼓励她好好写一篇报道,要给全国的刑警提提气,让他们相信自己有能力破积案、破难案。
  罗牧青写了长篇通讯,分别刊登在报纸和网站上,立刻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反响。
  她的身份也因此而不再是秘密了。其实,早就不是秘密了,在刑警堆儿里,她是藏不住的。
  回到北京的罗牧青,拿着手机给程风看:“这就是我的工作,以前不能报道,现在案子破了,可以见光了。”她伸直了胳膊,两手交叉,然后翻腕向前推,用力呼了一口气,“可算看到希望了。”
  程风故作轻松地说:“一共九起,另外八起都是什么案?”
  “全是杀人的。到时候破了,我再剧透。”她得意地对着程风笑。
  人这一生,如果可以尽情地爱你所爱,怨你所怨,让一切都可以用公式来计算得失,可能会少了很多尘世的悔恨。
  罗牧青看出程风的情绪有点儿低落,问他原因,他笑着说:“没事儿,这几天有点儿着凉,你又不在,觉得浑身没劲儿。你回来就好了,会好的。”
  他多想一生拥有眼前这个女子啊!他想对她说:“此生为你而来。”
  罗牧青恋爱了,在甜蜜中无法自拔。
  她的好朋友伊玲又一次失恋了,在微信里告诉她:“世界太大,好男人太少,真爱几乎找不到。”
  “什么是好男人?什么是真爱?”罗牧青问。
  伊玲说:“我所以为的爱,是那种我眼里只有你,别人谁也进不了我心里了。我做任何事都会优先考虑你的感受,考虑你开心不开心,会不会难过。”
  罗牧青心里暗喜,她觉得程风就是这样。他会在第一时间感受她的感受,体会她的体会。只要是她想到的,他就不会让期望落空。


第十一章 芝麻开花
  一、不再是零口供
  直到7月25日,南阳芳城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李成名仍然没有开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正如关鹤鸣所说,如果三天内拿不下来,后边会越来越难。
  南阳芳城专案组又急又躁,可就是找不到突破口。
  26日,林子胜又一次坐在了李成名的对面。
  “大哥,你今天的样子看起来好疲惫,要注意身体。”李成名关心地说,林子胜听了总觉得很别扭。

当前:第39/57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