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剧透》作者:天泽时若》第153/166页


  其实市监每天都会把城内的消息递到皇帝的案头,但张络依旧会过来,将所见所闻细细禀报给天子。
  张络:“臣回城的时候,正好遇见太学在举办辩会。”
  温晏然看着张络,用目光示意对方仔细解释所谓的辩会到底是什么。
  张络回禀:“太学拟定议题,让学生抽签分队,一者持正,一者持反,然后各抒己见,共议臧否。”
  他跟池仪联手整肃太学,那些年轻人如何是这两位禁中权宦的对手,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便被分而划之,少数如卢中茂那样的明白人,反倒觉得这种做法不错,能提升年轻人的思辨能力。
  温晏然:“……”
  她发现,这似乎就是后世辩论队的雏形。
  古人的智慧当真是深不可测。
  就在皇帝感慨于古人智慧的时候,大周的土著也在为皇帝本人的智慧而惊叹。
  曲安侯在京郊有一处别苑,今日池常侍途径此处,就顺道进来拜访同僚,跟钟尚书一道饮茶下棋。
  钟知微如今在朝中算是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府门前每日都人来人往。昔日部属、朝中大臣,更是连番上门拜访,她再不擅与人交游,也不得不大宴了几日宾客。
  旁人也理解了,皇帝为什么要送钟尚书一处如此朗阔的宅子,但凡曲安侯府面积小一点,许多客人就得堵在街上。
  一般来说,外朝之臣勾连禁中,容易为皇帝所忌惮,不过禁军一向与内官交往密切,池仪更是在钟知微离京后接手了内卫的掌控权,彼此情分与旁人不同,如今曲安侯终于回京,她一直不上门拜访才是奇怪。
  池仪今日没有跟禁中故人谈论朝政,下完棋后,又召了乐师过来弹琴,等临走的时候,才道:“阎氏虽灭,然而其家族在定义盘桓多年,根深叶茂,故旧众多,还请将军小心。”
  钟知微笑了笑:“我会时时写信回来,让陛下能及时掌握边地向。”
  两人擅长的事务不同,但对皇帝的能力,都有着发自内心的钦佩之意。
  池仪告辞回宫,一路上还在细想如今各地将领的情形。
  先帝在日,除了中营之外,其它大营都处在被压制的状态中,导致各营兵力短缺,等天子继位后,拔擢了许多年轻有为的人才充当主将,使得地方安定,如今东南西北各方都是一副欣欣向荣之态,可在池仪眼中,却存有将领拥兵自重的隐患。
  池仪并不觉得连自己能想到的问题会被天子忽略,她细思良久,等钟知微回京后,才逐渐有所明悟――天子当日曾令师诸和宋南楼等将领强行拆除地方邬堡,同时清查豪族隐田,两边结仇甚重,从源头上减少了大将与豪强沆瀣一气的可能。
  钟知微未必想到了一点,然而她只要秉持忠直之态,便能与陛下的安排殊途同归,池仪越是思忖,就越觉得能遇上这样一位天子,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好得过分。


第165章
  温晏然在桂宫一直住到了秋天。
  如今暑气已经没盛夏时那么重,太学那边上了折子,打算征召工匠来修缮房屋,至于原来居住在此的学生,就暂时迁到京郊,安置在空闲的皇家别苑当中。
  厉帝末年,太学生不过千余人,如今已经变成了原来的五倍。
  他们集体赶来京郊,入住到思帝时期修建的旧苑当中,此地原本名叫赏秋宫,因为年岁日久,逐渐荒废,温晏然有一回骑马路过的时候,十分好奇地进来转了一圈,发现庭中的野草已经比人还高,甚至有黔首在这里摘取野菜,干脆将之更名为采藿宫,并让少府简单维护了一番。
  大周的殿宇走的都是朗阔路线,占地面积大,如今正好腾出来,给太学生住。
  采藿宫内有空余房屋近八百间,让他们七八人一间,凑合着挤挤,也就足够居住了。
  一位太学生:“从外面看,果然是有些年头了。”
  另一人道:“据说那些损坏严重的地方,已经被新翻修过,也不知是否结实。”
  他们试着伸手敲击,只觉声音沉闷,所触之物,仿佛是一大块坚硬的巨石。
  一个背着书箱的年轻人将东西放下,道:“我问过此地的采藿丞,说是苑中的新墙壁,都是用水泥糊的。”
  ――自从建平的城墙被新建后,水泥已经逐渐为人所知。
  太学生们议论几番,半是新奇,半是失望。
  以读书人的品味而言,采藿宫固然不难看,也说不上多么美观。
  “咱们这里的屋子是旧殿加固的,后面还有一排,据说是年初新建的,不若过去瞧瞧?”
  太学生们在采藿宫内四处闲逛,最终意识到,不止原来的旧殿缺乏装饰,新建的那些房屋也同样质朴。
  据说工匠们按照以前的方法,在建造屋子前,先搭建房屋骨架,又因为水泥加砂砾跟碎石本身就足够坚硬,不容易散架,他们开始考虑使用竹子来替代木材――若是将施工步骤详细写下来的话,大约能让当今天子感慨一句,原来竹筋混凝土也是古人的智慧?
  学生们更换地方读书,太学中的博士自然得跟着转移教学地点。
  卢中茂年纪大了,不想挪动,便告了假,待在家中休养,所以来的多是青年跟中年博士,比如褚岁,以及出身青州陈氏的陈至。
  秋高气爽,正适合外出游玩,博士们索性带着太学生到周围赏一赏秋景。
  如今田中的庄稼已经被收获得差不多,在此刈麦的农人不剩几个,太学生们干脆就地盘膝而坐,以农田为题,吟诗作赋,感慨民生之艰。
  褚岁:“你们既然觉得民生艰难,不若亲自下地劳作一番,当能更有所得。”
  她是太学博士,如今开口建议,做学生的不好推辞,只能脱了外头的袍子下地,褚岁也以身作则,拿起镰刀一块割麦子。
  太学对学生有着服饰上的规定,那些年轻人单看表面,差别并不大,但一旦下地劳作后,就立刻显出了差距。
  其中动作最娴熟的,大多是寒门跟士族出身的人,但最废物的那些,同样也多是士族出身。
  褚岁见状,觉得难怪皇帝在选拔官吏之前,一定非要让这些人通过擢才试的筛选,实在是世风日下,名门望族中的废物一代多过一代。
  割了一个时辰麦子后,褚岁便让学生们休息,一个太学生直接坐倒,用袖子扇风,然后猛地灌了几大口水,缓了会才道:“早知民生艰苦,却不想居然艰苦至此!”
  太学生们议论纷纷,忍不住又谈起了谷贱伤农的事情。
  褚岁道:“既然心有犹疑,你们自去本地农家询问就是。”
  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清贫士族起身,先向褚岁行了一礼,然后找了一位在田边编筐的老人询问。
  因为那些太学生们也割了一个时辰麦子的缘故,本地农户对他们倒没太多畏惧心里,两人顺利地攀谈了起来。
  “今年谷价下跌,不知乡长家中是否有所损伤?”
  老农惊异:“怎么会有所损伤?”转念一想,依稀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意思,笑道,“粮价固然下跌,盐价也下跌了不少,一户人家当真需要用麦子去换的,不过粗盐或者陶器而已,如今能吃饱饭,也能吃上盐,比起前些年,已经不知好了多少,纵然市价降了,又能妨碍到我们什么!”
  太学生躬身一礼:“多谢乡长解惑。”
  这个年代,物品的流通率其实很低,大部分只是一乡一地之人彼此间互相交换而已,每年收获的庄稼,除掉需要作为赋税上交的那些,自家留用的那些,还有用来交换日用品的那些,根本不剩多少。
  有人不解:“既然是农家,难道不用买耕田之器?”
  老农摇头:“耕田之器,怎会年年都要去买,像我手边那把割刀,就是从祖母手中传过来的,年年送去打磨而已。”
  直到此时,褚岁才开口:“其实这些道理,天子明白,朝中公卿同样明白,今日带你们过来看,就是希望你们也早日明白。”
  太学生们齐齐站起,向老师一礼,口称受教。
  ――他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虽然容易走进误区,但也同样很容易从中走出来。
  到了晚间,赶回采藿宫开火已经来不及,太学生们索性就在此地,跟农人们一道用了晚饭。
  农家的饭多是用麦子跟豆子煮的,而且他们舂出来的米并不如太学那边的细致,谷壳比较多,导致学生们拿到饭后,个个都吃得格外斯文,不过令他们惊讶的是,桌上居然有肉。
  这不是农家自己养的家禽,而是从边上的山林中捕获的雉鸡,还有从湖泊中捞到的各色河鱼。
  本地距离采藿宫不远,周边的湖泊山林多是皇家产业,早在先帝一朝,曾下了禁令,不许百姓随意进出,还是前两年间,散骑常侍池仪跟张络上了折子,希望天子遵循旧例,每年把皇家林苑湖泊开放几个月,允许百姓进去狩猎捕捞,只要每次带出来的猎物不超过一定重量,便无须缴纳税赋。
  太学生们渐渐意识到,在农人眼中,那些内官的名声居然不算太差。
  老农摇了摇头,笑道:“朝中的大臣们出身如何,与我等有何相干,只要能够吃饱穿暖便是。”
  几个年轻人听到后,心中有些不忿,然而面前是个老人,不好失礼,还是忍住了没有多言,等回去后,才与同学道:“那些内官不过是在邀买人心而已!可恨当今百姓,居然当真被他们所蒙蔽。”
  ――倘若这个人的话能传到温晏然耳里,大约会被后者认定为具有张并山那样料事如神的潜力,毕竟她当日之所以同意了这个不怎么符合昏君姿态的请求,目的正是为了帮手下两位未来的奸宦收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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