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剧透》作者:天泽时若》第9/166页


  季跃闻言,身躯微微晃动,面上一片衰败之色。
  他家族世代在建平为官,统领禁军,受温氏恩德太深,要没有足够的理由,就算发起叛逆,也很难得人心。
  季跃闭了闭眼,低声:“当日陛下要罪臣的姑母入宫,本是打算以其为质,后来两相妥协之下,将姑母暂且安置在了道观内。”
  当皇帝的难免疑心重,先帝虽然对季跃委以重任,但也不会不加以掣肘。
  温晏然扫了季跃一眼,心中有数:“请钟校尉把季统领带下去罢。”
  其实季氏的谎话存在很明显的破绽,可信度本来不高,但说是先帝做的,顿时就可信起来。
  ――先帝昔年刚登基时还一副想要励精图治的模样,等坐稳皇位后,就日渐昏聩起来,朝中目前正在商议对方的谥号,没一个寓意美好的,据温晏然所知,最后多半会定为“厉”字。
  *
  先帝驾崩之后,有资格在乾元殿内哭灵的大臣们每天都得入朝,除了抒发对先帝离世的悲痛之情之外,也顺带着跟同僚们进行点信息交流。
  韩拾荆刚进宫时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等从相熟的同僚那边了解到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更是面如土色,膝盖发软,情不自禁向着灵柩的方向给先帝行了一个扎扎实实的大礼。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时间居然不知该从何议论起――禁军中卫统领季跃夜间带人闯宫,想要犯上作乱,却反而被新帝尽数拿下,此事纵然有国师作证,大臣们也依旧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倘若韩拾荆等小官还只是因为事件本身而感到心绪动荡,出身世家的郑引川等人的想法就要更深一层。
  七皇子已死,郑氏想要提升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分量,就得找机会立下足够大的功劳,昨天的事情本是一个契机,却被新帝自行解决,一时间有些焦躁起来。
  ――皇帝需要大臣,大臣也需要皇帝,两边原本都在观察评估对方,但如今温晏然一派游刃有余的样子,倒惹得不少朝臣心意慌乱起来。
  有心做忠臣的觉得小皇帝气魄非凡,值得辅佐,而想要待价而沽的也决定慢慢放下身段,为皇帝所驱使。
  温晏然知道昨夜的事情必然会惹得朝臣非议,率众哭完灵后,刚刚返回西雍宫,外面就传来通报,说是太傅袁言时求见。
  对方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有不少门生故旧,在士林中风评极佳,温晏然穿越至今,也从未为难过这位老人家,当下让池仪过去把人带进来。
  袁太傅匆匆入内,刚行完礼就直接询问:“陛下为何如此冒险,若是事有万一,又置社稷于何地?”
  他看着殿内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的小皇帝,有种微妙的失控感。
  ――作为辅政大臣,袁言时本人的权力与皇权向来牢牢绑定在一起,他想要保证自己的地位,必须维持自身对新帝的影响力。
  温晏然被评论区剧透过袁太傅是“大周忠臣”,加上对方年纪大,格外客气,笑道:“太傅先坐,就算有话教导朕,也先喝点茶水润一润喉。”
  袁太傅无奈:“陛下!”
  温晏然干脆从座位上下来,亲自替袁太傅端了杯茶,无论对方心中有什么想法,既然明面上保持着忠臣的姿态,也只能连道“惶恐”,然后双手接过茶盏。
  受到君臣名分的束缚,袁太傅本就不能对新帝过于疾言厉色,一口茶下去,失了刚进门时的气势,也不便再度出言质询。
  温晏然笑吟吟道:“叫太傅替朕操心了,昨日事出突然,的确有些惊险,幸好结果还算差强人意。”
  她简单提了下昨天的经过,袁太傅默然良久,叹息:“季跃是先帝留下的臣子,居然会如此糊涂!”
  温晏然注视着对方,唇角微翘:“大周那么多朝臣,难免良莠不齐,太傅实在不必过于烦恼。”
  袁太傅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情急失态,倒让陛下来安慰老臣,实在惭愧。”
  温晏然微微一笑,回到座位上,换了话题:“不知太傅今天打算教朕些什么?”
  袁太傅闻言,面上不显,心中愈发惊讶。
  昨天刚刚发成了一场宫变,新帝第二天居然还记得上课,再考虑到对方如今的年纪,由小见大,对方确实是颇有当皇帝的素养。
  袁太傅并不知道,面前小皇帝具备着一颗被突发加班锻炼到稳若泰山的强大心脏,而且对温晏然而言,她实在需要尽快完成自身的知识填充,以便早日对朝堂形成有效掌握。
  而且袁太傅不愧是连先帝也极为信重的臣子,换做温晏然原来的世界,对方的讲课水平怎么也能混得上一个高级私教,除了朝廷结构外,也兼讲经史子集,因为正值国丧期间,袁太傅目前教授的内容就多与孝与礼有关。
  袁言时讲解“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他不止是向皇帝灌输知识,也在体察皇帝的态度。
  温晏然微微颔首,看起来十分赞同袁言时的说法。
  在她看来,袁言时此人是希望将自己培养成一个端方持重的皇帝,行事循礼的皇帝,虽然两方的目标存在难以弥合的差距,但短时间内却有着彼此合作的可能性,温晏然听对方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希望自己短时间内别再有什么大动作。
  都说一个人的位置决定了看问题的角度,温晏然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在她看来,这些经史子集中推崇的道德观念,本身也包含着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方案,就像袁言时现在说的那个“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作为刚刚接任皇位的年轻人,她缺乏威信与根基,让各个机构沿用之前的办公方式,有助于朝廷平稳度过新旧交替的动荡阶段,也便于自己快速上手,等建立了一定的威信,并收拢了足够多的可用人手后,才慢慢施展计划也不迟。
  换而言之,就是对于自己暂且把握不住的事情,温晏然才会循旧,但她却绝不打算让旧人旧事绊住自己的手脚。
  袁言时看皇帝态度谦和,面上也出现了一些笑意,等讲完今天的内容,又问:“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叛逆的禁军?”


第10章
  在将季跃等人拿下后,温晏然就知道事后一定会有人来询问自己处置方案,她才刚刚登基,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自己在朝臣心中的评价――温晏然日常会见大臣时,能感到那种隐约的被估量感,内心不自禁的浮现出些许跃跃欲试之意。
  ――充满挑战的环境,难免激发出人类的战意。
  季跃等人犯上作乱,被拿下时正处于谋反进行时,这历朝历代都属于不赦之罪,不但首恶要遭殃,而且一定会殃及家族,基本已经没有从严的余地,温晏然想,袁言时此问,答案只有两个,要么按律处置,要么从宽发落,其中前者属于正常流程,后者才有讨论的空间。
  温晏然目光微动,旋即笑道:“那不知太傅以为该当如何?”
  袁太傅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他之所以开口询问,是想揣测小皇帝的想法,却不料小皇帝直接把问题抛了回来。
  虽然原先的意图没能实现,但袁言时觉得,温晏然在做决定之前,选择先问问自己的意思,显然大有倚重之意,内心感到一丝快慰,当下答道:“虽然季跃等人犯上作乱一事证据确凿,也该先审问清楚,再按律处置。”
  袁言时一面回答,一面打量皇帝的神情――温晏然微微颔首,似乎对袁太傅的话并无异议。
  刚刚接触朝政的温晏然能注意到的事情,身为辅政大臣的袁言时自然也能注意到,此案事实清楚,季跃本人在遭遇了温晏然的打击后,更是放弃了挣扎,有问必答地把所有事情给交待清楚,大理寺那边能以最快速度结束审判,进入最终判决阶段。
  在袁言时状似无意地打量温晏然时,温晏然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面前的辅政大臣。
  除了评论区的剧透外,温晏然也从其他人那里了解过有关袁太傅的讯息,知道对方名声不错――先帝生前性情残暴,晚年更是擅杀了不少大臣,袁太傅因为受先帝信重,能劝诫的都会劝诫一二,也颇受朝臣拥护,若不是先帝末年时突然爆发了一波,前朝后宫都遭到大肆清洗,上千人头齐齐落地,袁太傅的威望还会更重。
  袁太傅忖度,温晏然年纪不大,而年轻人往往性格冲动,会将喜恶明显地表现出来,他之前还以为九皇女被关得太久,有些懦弱,但从对方数日前灵前杀兄之事就能看出来,此人也是个锋芒毕露的性子,既然如此,多半是想从严处置叛军,以此威慑朝臣。
  袁言时想及此处,心头微动,打算借季跃的事情,试探一下自己对新帝的影响力,开口劝道:“明主以仁爱结民心,若是陛下按律处置季跃等人,恐怕会引得民心动荡不安。”
  温晏然闻言未置可否,似在思忖,期间食指还无意识地点了两下桌面。
  袁太傅见状,继续劝说:“陛下初登大宝,人心思定,既然并无严重后果,何不借此机会,展示陛下的宽仁,只诛季氏等为首者之族?”
  温晏然靠在椅背上,半晌后点了点头:“太傅事事为朕考虑得周到,既然如此,就依太傅所言,从宽发落这伙叛逆。”
  袁太傅欣慰一笑。
  池仪是近身侍奉天子的宫人,不管是审讯季跃期间,还是与袁太傅私谈之时,都一直陪在温晏然身边,她此刻垂首静立,心中忍不住想起另一件事。
  倘若从宽发落叛逆算是一份人情的话,温晏然已经把这份人情卖了两回。
  她借着这个人情,施恩于季跃,从对方嘴里问出了想要的秘密,又让袁太傅觉得自己是一个宽仁并乐于纳谏的君主。
  等说完季跃等人的事情之后,袁太傅便告辞离去,没过多久,外头又传来通报,说是国师求见。
  在知道这个消息时,池仪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个念头:第三个需要被卖人情的家伙主动上门了……
  温晏然点点头:“请国师去前殿。”
  ――西雍宫作为皇帝的起居之地,除了寝宫,书房之外,还包括了办公议事场所。
  池仪本打算亲自请国师去前殿,却被温晏然止住,她出神片刻,询问左右道:“今日值勤的中书舍人是哪一位?”
  池仪立时回禀:“是高疏高舍人。”
  温晏然扫一眼左右两人,微微一笑。
  作为一个被剧透过后续支线剧情的读者,温晏然目前可以算是整个世界上,对池仪与张络两人了解最深的那一个,他们能成为内相权宦,必定心思缜密,时刻留意朝堂中事,张络不回答,多半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觉得不该由自己说。
  大周并没有明文规定宦官不得干政,但士大夫集团对于皇帝让宦官担任显要职务的事情,存在着强烈的抵触情绪,甚至皇帝自己也认为,让宦官担任高官要务,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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