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蚀》作者:思如》第2/60页


  和一个因被拒发工资而恼羞成怒的可怜民工相比,熊萍萍这个富豪之女的确不会引发大多数人的同情和共鸣,尤其是当所有人知道,这个农民工还有一个可怜的绝症女儿、他绑架对方只是为了要回自己的工资给女儿治病、而那可怜的女儿却疾病突发而亡时, 所有人的愤怒到了极点。
  不仅仅是手机号码,程宛所有的社交账号被人挖了出来,上面的各种留言、私信,污言秽语,令人不忍直视。
  人肉搜索的厉害,若非亲身经历,恐怕永远不会明白其中的残酷。
  程宛怕了,从警十余年,她第一次感到了恐惧、恐怖。哪怕是曾经面对着穷凶恶极之徒,她都没有产生过惧怕,而那时那刻,她真的怕了。
  所以当停职通知一下来,她第一件事就是关闭手机、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把自己关在一个紧闭的房间里,躲进被窝、埋在被子里,对于外面的一切不闻不问。哪怕是到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网络上的热度已然渐渐冷却,她仍然没有再次打开那些个社交软件的勇气。她怕。
  停职是意料之中,没有直接开除,已经是领导的体谅了。毕竟,这件事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程宛也可以理解上面的压力,不仅是自己的。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还是忍不住窝在被子里扪心自问,真的错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她没有错,那时那刻,作为一个狙击手,她首先要考虑的莫过于就是人质的安全。当时是,绑匪罗嘉豪在得知女儿去世的消息后,情绪非常激动,手舞足蹈。尽管因为距离遥远,程宛一时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但她知道,男人手里的匕首随时可以结果了女孩的性命。刻不容缓,不能再等。
  更何况,开枪是领导的命令,作为下属,程宛只能执行。
  只是网络上没有人考虑这些复杂的关系,他们只知道,射杀罗嘉豪的是程宛,这就够了。
  不仅是网上的议论,还有来自现实中的投诉、以及上级部门的批评不满, 总是要有人为此付出代价的,所以程宛成了背锅侠。
  一想到此处,程宛便觉得可笑可叹,人生在世三十多年,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词汇联系在一起。
  她累了,所以在得知停职决定的那一刻,她没有任何愤怒、任何委屈,也没有任何质问,收拾东西,在众目睽睽之下,沉默的离开了办公室。没有人安慰,也没有人陪伴,她也不需要。自始至终一个人,走出办公室、下楼、开车,就这样离开。她没有回自己家,也没有通知父母,只是钻入了出租房,关闭了手机,沉默了好些天。
  哪怕是现在,时过境迁,手机上也有了亲友的关怀,她依然是沉默着,非必要,绝不回复。
  曾经看网上有人说过,疗伤最好的方式就是旅行。离开熟悉的城市、熟悉的人,换一个地方,去过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别样生活。
  所以她来了,一段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有告诉任何人目的地,只是说自己走了,散散心。
  期间,也有人关心的询问,她没有任何答复,手机也是下了火车才开的机,而且是静音。不得不说,这种天地之间唯有一人的感觉真好。
  噩梦伴随着自己,不知道是第几次,好像每次睡觉都会被惊醒,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仿佛再次回到当初的现场,紧张、沉重。
  从开始的惶恐不安,到现在的泰然自若,程宛早已习惯。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中午十点半。
  这个时间,吃饭尚早,所以程宛打算先洗个澡。拿出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很狭小,还是最原始的蹲便器,身在其中,只觉得敝窄难过、密不透风。不过,在这之前已经从网上看过照片了,倒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洗澡时,透过镜子,看到对面憔悴苍白的那张脸,程宛禁不住扪心自问,真的是自己吗,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了,原来那个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自己到哪里去了?
  看来,即便是离开,有些东西依然是无法改变的。
  “嗡嗡嗡……”
  手机的嗡鸣声一阵阵的拍打着耳膜,这是亲密联系的信号,程宛依然没有理会,只是任由滚热的液体冲击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扎进去,温暖早已冷却的内心。
  嗡鸣声不知何时停止的,她并未在意,一个小时后,她走出了卫生间,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床边坐下。也许是百无聊赖、也许是鬼使神差,她拿起床上黑屏的手机,打开看时,一刻钟前的一条微信留言引起了她的注意--
  “积案组成立,我现在在河州。”
  什么,他也来河州了?


第3章 2021年9月【3】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一阵奇怪的声音引起了程宛的注意,回过头去,只见一女子推着一辆形似三轮车的手拉车由远及近、缓步而来。车子上的东西很多,女人的身材却稍显矮小,好似随时可以将其压塌。随着女子越发近前,程宛越发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在这时,女子似乎重心不稳,身体一歪,车上锅碗瓢勺呼呼啦啦掉落在地,而她自己也因此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见此情景,程宛来不及细想,便快跑冲过去帮忙。待将女子从地上扶起后,她一下子愣住了。
  “是你?”
  “谢谢,谢谢。”女子初时也是一个劲的感谢,待得抬起头来,看到面前的程宛时,也不禁一愣,“是你?”
  认出彼此后,二人禁不住相视一笑。
  站在程宛面前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早餐摊上的女老板,因为说过几句话,再加上时间不长,对于彼此,都还有些印象,尤其是程宛,毕竟是到达此地接触到的第一个人,过目不忘的她自然是印象深刻。
  “你是来参加招工的吧,租在这里?”女子好奇地问着她。
  程宛点点头,一边帮她整理着掉落在地的杂物,一边平静的回答着她的问题:“来碰碰运气。”
  来之前,程宛就注意到了网上的一条招聘信息,是河州市的一个电子加工厂,正在招收工人。好巧不巧,厂子就在这个小区附近,一时之间,这里的房源炙手可热。她也是凭借着手快的优势,才好不容易抢到这套最便宜的出租屋。如今被人问起,程宛无法明言,只能随口一说。
  尽管女人也是低着头,整理着车上的东西,但程宛明显的感觉到她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寻、审视的目光。这让她非常不安,禁不住猜测,对方是不是认出自己了,毕竟房东大妈都猜出来了,更何况自己给她的就是一个侧脸,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女子一言不发,直到收拾完毕。
  “谢谢啊。”女子再次感激地说道,“麻烦你了。”
  “没事,反正我现在也无事可做。”程宛抿了抿头发,长舒一口气。一来,活做完了,二来,对方好像并未认出自己,这让她如释重负。这才想起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有女孩一人,“你男人tຊ呢,他怎么不过来帮你?”
  女子一听这话,红了脸:“你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是老同学,在一起做生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看你们在一起,所以……”程宛也有些尴尬,除了道歉,倒也说不出其他合适的安慰。好在女子并不介意--
  “没事的,谢谢你了。”说罢,再次推起早餐车,颤颤巍巍的往前走去。
  “我来帮你吧。”程宛便也在后面,帮她扶住了车,尽管女孩一直是婉拒着,可程宛并未松手,因为她看得出,女孩受了伤。
  现在这个时间,大多数年轻人都已经上班工作去了,小区里只剩下一些个退休在家的老年人。看见女孩,纷纷过来打招呼,看得出他们关系不错,女孩在这个小区里风评也很好。从那些大爷大妈的口中,程宛了解到女孩姓闫,至于具体叫什么,那就无从知晓了,因为她是他们口中的“小闫”。
  推了一段路,程宛才发现,这个小闫所住的地方也是那个单身宿舍楼,刚好和自己一东一西,分属两头。
  和自己狭窄的空间面积不同,女孩的这个房间看起来大了一些,门外还有一个专门放置杂物的复合木柜,柜子门还是传统的纱窗样式,一看就是八九十年代的老古董了。好巧不巧,程宛家里也有一个类似的碗柜。瞧见它,就没来由的生出了一股子的亲切……
  “你没事吧?”见女孩坐在床上、不停地轻揉着肩膀,程宛不由地关心道。
  “没事。”女孩对着她笑了笑,故作轻松。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休息一下。”看得出她不想求助于自己,程宛也不会自讨没趣。笑着告了别,转身欲离。没走几步,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看着女子,试探地问道,“你知道康如锦、康老师住在哪里吗?”
  “你找她?”女子皱了皱眉头。
  “哦,她原来教过我,我来看看……”
  “我不知道,我和她不熟……”
  “咚咚咚……”
  “你找谁啊?”出现在程宛面前的是一位烫着波浪头、染着深枣红的中年妇女。防盗门开了一个小缝,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短发女子。
  “请问康如锦、康老师住在这里吗?”程宛故意的、伸长了脖子,向内探去。
  “你找他干什么?”
  “我是她的学生,来看看她……”
  “她死了……”
  “砰……”就这样,程宛吃了闭门羹,被阻止在了门外。
  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康如锦死了,死了三年了。
  康如锦,何许人啊,绑匪人质熊萍萍的亲生母亲。
  对于这个熊萍萍,警方的了解其实并不是很多,毕竟绑匪罗嘉豪的根本目标是她父亲熊大裕。欠薪不给的是熊大裕,为了找黑心老板熊大裕索要工资,罗嘉豪绑架了熊萍萍,以此威胁熊大裕。所以,从表面上看,这件事和熊萍萍一点关系也没有,熊萍萍是无辜的,这也是程宛下定决心开那一枪的根本原因。
  因为无关,所以对于熊萍萍的调查了解,也只是浮于表面。除了知道她父母十年前离婚、熊萍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和母亲康如锦租住在河州翠湖小区的一个房子里、之后康如锦因病去世、熊萍萍考上大学、放假时和父亲住在一起,其他的一无所知。除此之外,熊大裕当时的态度,也成了警方深入了解的绊脚石。
  熊萍萍被成功解救后,因为受了刺激,几次和警方的见面,都保持着沉默,父亲熊大裕成了她唯一的代言人,不仅如此,没过多久,还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这样的反常令生性敏感的程宛察觉出了异样,第六感觉告诉她,所有的一切,或许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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