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悔了》作者:仙苑其灵》第2/79页


  离开岭南那日,他也没有来送她。
  到底还是怨怪了她,她的心里也怪怪的,说不出那时是个什么感觉,只知道手中的馕饼没有往日吃起来香了,清泉水也不够甜了。
  黄昏时,他们彻底走出岭南道,眼看快至驿站,山路两旁忽然跳出十来个持刀歹人,这些人分外凶狠,与护送他们的兵士们开始厮杀。
  刀光剑影中,她已经记不得是怎样摔下马车的,只记得身侧的阿翁拼命朝她喊,要她往树林里跑。
  她不顾一切冲进树林,道上的厮杀声越来越远,身后歹人追逐的脚步声却愈发靠近,就在那刀光劈来之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
  林中昏暗,她却一眼认出了他。
  他扯了衣摆遮面,却遮不掉他身上药囊的味道,那是她帮他调制的药草。
  歹人的身形一看便是成年男子,少年却丝毫不惧,持着一柄短剑迎了上去。
  最终,歹人死于他的剑下,而他的右手也中了一刀,却不等她上前询问,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赶来寻她的兵士问她,是何人将她救了。
  那时她便装着吓呆的模样,不住地哭着摇头,说自己什么也没看清。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不得圣旨,世子擅离封地是何等重罪。
  这件事她虽然从未与人说过,但心里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到底还是会紧张的,李见素深深吸气。
  房门被推开,与李湛一同进屋的还有宫里派来的礼教侍女。
  透过那轻薄的团扇,李见素看见了就在不远处站着的那个高大的身影,随着面前传来的朗润声音,一首却扇诗缓缓道出。
  团扇落下,她手心已是生出一层细汗,慢慢抬起眼睫。
  橙黄色烛影中,男子一身红衣,笔直而立,那胜过画中谪仙一般的眉眼微垂,正也朝她看来。
  李见素神情微凝。
  六年未见,眼前男子清俊的模样与印象中那个少年的轮廓逐渐重叠,只是曾经少年眉眼间熟悉的那股英气,似乎已在岁月的沉淀中,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男子的温润与儒雅。
  面前李湛似也怔了一片刻,可很快便露出笑容,他抬手接过侍女递来的酒盏,坐于她身侧。
  李见素脸颊发热,忙收回目光,去拿酒盏时,早已僵住的身子让她动作十分缓慢,采苓要上前帮忙,李湛却是先一步抬起手,帮李见素拨开了身侧厚重的喜服衣摆。
  他举手投足儒雅随和,从头至尾并未露出一丝不耐,采苓偷看了一阵,那悬了已久的心,终是缓下。
  合卺酒时,两人手臂相交,李湛手背上那道醒目的刀痕,就展露在李见素眼前。
  她看到他拿着酒盏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是伤及筋骨后,无法用力的一种反应。
  李见素敛眸不再多看,可心口处却忍不住一紧。
  她直到此时才知,原来那时他竟伤得这般重。
  合卺酒后,礼教侍口中道出各种称心如意的吉祥话,同时她与李湛的发冠皆与喜服也皆被退去。
  最后,侍女们熄了屋中的灯,只留下桌案上那双烫金的大红喜烛,恭敬退出。
  外间房门合上,再无其他声响。
  李见素轻轻呼出一口气,可余光扫见身侧的男子时,那刚舒展几分的手又瞬间攥住。
  然不等她开口,身侧的床榻一轻,李湛撩开喜帐站了起来。
  他径直走到紫檀桌旁,拿起酒壶倒了一盏酒,仰头饮下,搁下酒盏,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似是定住一般,片刻后,才缓缓转过身,望向李见素。
  他背光对喜烛而站,跳跃的火光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她莫名觉得,此刻的李湛有股说不出的寒意。
  是这一整日太过疲惫的缘故吗?
  李见素试探性唤了一声,“世子?”
  李湛没有回话,提起步子就朝她而来,那幽冷的声音也在面前响起,“你是怎么伺候太子的,便怎么伺候我。”
  说罢,他站在她的面前,用那有着醒目刀疤的手,捏起了她的下巴,迫她抬眼与他直视。
  而她也终是看清了李湛的神色。
  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上,是她从未预料到的阴沉与冰冷。


第2章 第二章
  夜阑正浓,婚房内本该旖旎缱绻,此刻却静谧无声。
  床榻边李湛居高临下,用那沉冷的眼神审视着面前女子,似是在等她开口为自己辩驳,然女子什么也没说,只怔怔地望着他。
  李见素性子本就内敛,尤其又在宫中待了六年,让她更加不易喜形于色,可即便如此,此时的她还是红了眉眼。
  也不知过去多久,她仿佛终于回过神来,垂眸不在看他,强用那强撑的平静语气道:“阿翁是在入宫第二年离世的,今上怜我年幼无依,又懂医术,便留我在东宫,负责太子日常餐食。”
  但显然,李湛没有相信,他脸色更沉,再次将她下巴抬起几分,冷声质问:“这么说,太医署上百余人,竟皆不如你了?”
  不知是心口忽然生出的那股窒闷所致,还是今日实在太过疲惫,李见素用力合眼,整张脸也显得愈发苍白,她深匀几个呼吸,这才缓缓睁眼,再次朝李湛看去,“我以为,世子应当了解。”
  早在九年前,他便应当了解她的医术,也应当了解她的为人,却没曾想,他会与旁人一样,对她抱有这样的猜忌。
  这句话出口时,李见素看似平静,但语气里隐含的失落,很难不让人觉察。
  李湛似是愣了一瞬,手上的力道也在此刻终于松开,他转过身,语气漠然地抛下一句:“人是会变的。”
  说罢,他便提步朝屋角的梨花木架走去,那上面搁着一盆温水,还有早就备好的香胰子,他将手洗了两遍,每一遍都无比认真。
  李见素静静等他洗完,待他拿着帕子转过身后,她才扶着床架缓缓起身,“我在东宫时,于太子从未有过伺候,只是日常的照料。”
  “照料?”李湛忽地笑了,他一面擦拭着手上的水,一面回头看向李见素,“那究竟是何等的照料,能让太子送出如此厚礼?”
  李见素神情茫然,显然还不知今晚在喜宴上发生了什么。
  李湛又是一声冷笑,将帕子直接丢进竹篓,“东宫来人当着正堂所有宾客之面,传太子之意,赠予你唐阳公主,封邑五百户。”
  “五……五百户?”李见素心口陡然一震。
  她只是个名义上的公主,原本封邑仅一百户,若太子当真给了她五百户封邑,那岂不是比最受今上疼爱的万寿公主,还要多出三百户。
  “不,这不能要的。”李见素终是面露急色,忍不住上前两步。
  “为何?”李湛垂眸,目光凝在她因焦急而蹙起的眉心处,冷冷道,“东宫说了,这是太子赠予胞妹的大婚贺礼,怎就收不得呢?”
  胞妹,而非义妹?
  李见素心头又是一震,“不,这不合乎规矩的……”
  “这五百户分的是太子私产,只要他愿意,合乎规矩也合乎礼法。”李湛慢慢俯身,凑至她耳畔沉沉道,“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在做戏给我看?”
  李见素并未觉得李湛是在说谎,可太子之前从未与她说过会送她封邑一事,此刻乍然听到,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她朝后退开两步,试图去和李湛解释,“不,不是的,是、是因为……”
  “是因为什么?”李湛没将她放过,她退开一步,他便迎上一步,“因为疼惜你,因为舍不得你,因为害怕你委屈,所以特地用这五百户封邑来敲打我,让我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对么?”
  这六年中,她以为自己对这些话早已免疫,可不知为何,听到曾经的那个少年这般说时,她心口窒闷到几乎要喘不过气。
  她强忍住鼻腔中的酸意,彻底抿唇不再言语,李湛口中的质问是假,可这五百户封邑却是真。
  别说是李湛,便是她自己,也没法解释那当着众人面送来的五百户封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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