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叛的大魔王》作者:赵青杉》第1426/1448页


  “要是我不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要是我不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妈妈!”
  “妈妈!”
  “妈妈……”



第二百二十章 诸神的黄昏(43)
  “爱……是我们唯一能感知的可以超越时空纬度的东西……”
  寂静中,成默背后响起了悠长而苍老的叹息,这叹息有种朝圣的肃穆感,不仅令人获得了宽宥,还获得了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头,继续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前,默默的眺望着母亲的背影被黑暗吞噬,变成眼中泛滥滚烫的情绪碾过冰凉的脸颊,直到一切都冷却。他才若无其事的说道:“谢谢,谢谢你让我看到这一切。”
  “不,不用谢。这些情感,这些情节,本来就是藏在你意识深处的东西。人生就像是一座花园,有些花是永远也不会枯萎的,你迟早会发现它们。”
  成默缓缓转过身,看到了一片耀眼的白光,老屋那狭小逼仄的餐厅在这光中变成了虚幻的背景,白光中漂浮着白雪般的羽毛以及一对巨大的光之羽翼,在光羽之间矗立着一个身穿星光黑袍头戴荆棘王冠的男子。他身上的黑袍闪耀着柔和的星光,如同望远镜的星图。他的面容却被强光所遮蔽,闪耀着一圈又一圈绚烂的光晕。
  成默虚起了眼睛,仔细窥探,却无法看到对方在光的背后真实的相貌,于是他垂下眼帘问道:“我该如何称呼您?造物主?路西法?又或者尼布甲尼撒?”
  “我行走人间岁月漫长,使用过的名字实在是太多了,用哪一个都没有什么不可以。但你不如叫我‘朝圣者’……”
  “朝圣者?”
  “就跟你是‘审判者’一样,不过是个……前缀……”朝圣者笑了一下说,“一个无关紧要……但很拉风的前缀……”
  对于对方知道自己是“审判者”成默并没有意外,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冒昧的问一下,天选者系统究竟是什么?”
  “真抱歉。”朝圣者满腔遗憾的说,“我来到这里并不是给你答疑解惑的。”
  “那是?”成默垂着眼帘等待“朝圣者”的下文。
  “既然你登上了雅各布的天梯,理所当然的能获得一次机会。”朝圣者低声说,“重生的机会。”
  “重生?”成默脱口而出。这是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让他都没有能克制住心中的惊讶。
  “是的。重生。”朝圣者淡淡的说,“不仅仅是重生,你获得健康身体、幸福家庭的愿望将得到实现。”
  成默陷入了沉默,他凝视着朝圣者身上恍如群星图像的黑袍,像是凝视着不可抗拒的黑洞,而那黑洞也像是在凝视着他。
  “有什么疑虑?怀疑‘重生’不过是让你进入虚拟的世界?又或者说让你沉溺于一场虚幻的梦?”朝圣者说,“你觉得我有必要欺骗你?”
  “不。”成默摇头,“我只是在想……这是不是最后的考验。”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考验?而不是奖励?”朝圣者笑了一下说,“所以你还在怀疑‘重生’的真实性,又或者说你还不能理解‘重生’的价值在哪里?我知道你在想,如果你选择重生,也不能改变你所处空间的未来,你在猜测,重生不过是开启了另外一段平行时空。不,不是这样的。就像你此刻所处的房间,就是你的家,它并不是虚拟的,也不是你的记忆。而是我短暂打开了第四维度入口,当你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跳出了时间之河,进入了十七年前的某个时间点。但因为你现在身处四维空间,所以触碰不到三维空间的任何东西,此时的你不过是十七年前三维空间的投影。但你真要选择‘重生’,那么我就会带你去到你出生的时候,我会治好你的心脏病。然后……”
  “然后……什么?”成默的心脏狂跳,他感到紧张和晕眩,仿佛母亲的脸庞触手可及。
  朝圣者挥舞了一下双手,“你的人生和未来就会发生改变。为了你而死去的父亲,他会好好的活着。为了你不知所踪的母亲,将陪伴在你的身边。你将获得一个幸福的童年。不仅如此,你依然还能遇到为了你赎罪而献祭自己的妻子。在你还没有选择重生的时候我看不到太远,但我能看到你们依旧能够相遇。他们都将重新回到你的生活之中。从此往后,你将不再面对心脏病的折磨,你将不用再面对离别和突如其来的死亡,你也不用再当那个不被人喜欢的怪物,你将获得足够完美的人生。”他垂下了头,俯瞰着成默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成默摇头,“没什么不满意的。”
  “那你需要使用这次奖励吗?”朝圣者张开了双手,用慈祥的声音问。
  这一秒,成默似乎看到了医院白色的墙壁,看到了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父亲先是在门口站了一会,直到手术室门上“手术中”的灯光亮起,他便坐在走廊上安静的看书。接着他又看到了王山海的湖边小楼,看到了谢旻韫躲在楼梯边偷看牵着父亲的手的他。然后他看到了黑白色的棋子,学校绿色的操场和红色的跑道,看到了长大了的谢旻韫,也看到了沈老师,还有无数个晃荡着的熟悉面庞,所有的人、物和景,都像是半透明的胶片,在白光中快速旋转。
  “你的时间有限。”朝圣者说。
  成默凝望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画面缄默了好一会,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道:“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母亲抛弃我时的画面,甚至为母亲安排了抛弃我的原因,为此我后来一直活在自卑之中,认为自己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小孩。这种自卑对我来说是比心脏病更加顽固的存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认为这一切是对我悲剧命运的暗示,甚至一度害怕父亲也抛弃我。以至于每次父亲出差的时候,我都会怀疑父亲还会不会回来。我整夜无法闭眼,可又觉得父亲也不回来,那么我就能得到彻底的解脱。这种痛苦反复煎熬着我,让我愈来愈自卑。后来我读荣格,想要瓦解内心深处的自卑,我想要解脱这诅咒般的可恶命运,却看到荣格说:‘每个人的内心都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小孩,那个小孩是如此的孤独、脆弱和敏感,只要得不到关心、爱护与疗愈,他就会哭泣。命运的打击可能是善意的,也可能是残酷的,其他人可能对我们好或不好,但我们对这些事情的经历,以及我们如何对待我们所得到的,取决于我们的性格’。那时候我其实不太能够理解这些话的含义,我觉得荣格也不能解决我的问题,但我记住了‘我们如何对待我们所得到的,取决于我们的性格’,我想……我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性格,才能保护好内心深处那个孤独、脆弱和敏感的自己。我一直认为是命运让我吃尽了苦头,我是如此的憎恶命运,它对我没有一丝怜悯,我以为自己需要一层坚硬的保护壳,以抵御命运的不公。于是我给我的心打造了一个坚固的铁盒子,就像我收藏玩具的那个铁皮盒,它只进不出。每当我感觉到悲伤的时候,我就会闭上眼睛,又给这个铁皮盒再套上一个铁皮盒,似乎这样它就能获得足够多的安全感。这种坚硬的自我暗示逐渐的渗透进了我心脏的每一处褶皱,十分神奇的,我从冷漠中获得了心平气和的力量,我以为自己战胜了命运。至少暂时算是平手……”



第二百二十一章 诸神的黄昏(44)
  冗长的自我剖析中成默忽然间停了下来,他凝视着朝圣者那星图般璀璨与幽暗兼具的袍子,像是灵魂被吸入了进去。
  然而朝圣者并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不解的说道:“我没有能听懂你的意思,孩子,难道你还想要和你这不幸的命运纠缠下去?又或者说,你还有什么具体的事情放心不下?”
  成默抬起了头,直视着朝圣者头顶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彩虹色光晕,“究竟什么样的人生才能算是幸福的人生?”
  “每个人的答案不尽相同,这个需要问问你自己。”朝圣者意味深长的回答道。
  “是啊!得问自己。”成默点头,“我们成长的过程,其实就是理解这个世界的过程。并且有些东西没有经历过,光靠学习根本无法理解。就像我,读了那么多书,不管怎么用知识来武装自己,实际上被困在那一层层铁皮盒里的我,依旧不过是个孤独、脆弱又敏感的小孩。我得谢谢我遇见的所有人,是他们让我逐步获得了成长,尤其是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幸福和痛苦是一对矛盾又统一的概念,我们的人生想要获得幸福,就必须付出痛苦,没有人能平白无故的收获幸福的人生。就好比我,我的人生整体建立在黑暗和痛苦调性之上,但我在这些黑暗和痛苦的磨砺中却不断的收获着幸福,我遇到的很多人都在帮助我成长,他们是我沉入黑暗中的暖色调,是我陷入痛苦时的止痛药。而我的父亲、母亲还有谢旻韫对于我而言……是黑暗中的高光,是痛苦中的救赎,他们让我成长为了完整的自己,也让我体验到了莫大的幸福。”
  朝圣者一声不响,在虚空中伫立,恍如聆听忏悔的神像。
  成默喘息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说我选择重生来追求幸福的人生,我可以肯定的说,不可能的,重生不可能带给我更大的幸福感。人只有在痛苦中才能获得成长,只有成长了才能真正懂得幸福的意义,才会知道珍惜和感恩。人们常常误以为一帆风顺没有遭遇任何痛苦和挫折的人生就是幸福的人生,但其实一帆风顺的人是不会懂得一帆风顺到底有什么幸福可言的。就像你在没有得病之前,很难体会到健康的幸福。你在没有被诈骗损失金钱之前,很难体会不被骗的幸福。只有当你遭遇意外,比如你出了车祸失去了双腿。你痛苦万分的在病床上祈祷,也许是向造物主,也许是向什么朝圣者,当他满足了你的心愿,你毫发无损,重获新生。那么今天将成为你生命中无比幸福的一天。然而,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时,所以你的今天还是那么无趣和平淡。”
  “还真是深刻的阐述,那么如你所言,你现在应该感到无比幸福才对。造物主有没有聆听到你的祷告我不知道,但我,朝圣者,听到了。”朝圣者说,“并且给予了你回应……那么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不,朝圣者阁下。”成默摇头,“人生和电影一样,既需要整体的幸福,同样也需要局部的痛苦。比如一部触及人心的电影,开始总是始于平常,然后因为某种原因发生突变,在渐强的音乐中剧情加速,主人公遭遇挫折跌落谷底,人生丢失了色彩,变成了痛苦的黑白,悲伤的音乐响起,情绪逐渐汹涌失控,而后突然的顿悟,找到了通向幸福的路径和人生的真义,最后归于平淡。瞧,这几乎是所有电影的公式。不只是电影,音乐、绘画、还有舞蹈不都是如此吗?音乐需要悠扬的前奏、高昂的主歌和隽永的副歌;绘画需要冷色调也需要暖色调;舞蹈的编排需要平衡点的重复,也需要失衡点的错落。艺术总是在表达着人生,需要从对比中升华和表达主题。所以我们的人生,需要在直面局部的痛苦中,去追求整体性的幸福。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战胜了多少痛苦,就能收获多少幸福,命运在这上面是绝对公平的……不仅艺术如此,世间万物如此,人亦如此,人生亦是如此……”
  朝圣者聆听完成默漫长的叙述,饶有兴致的说:“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觉得你不可能比现在过得更幸福了?难道你认为你的父母和妻子的生命没有你的体验重要?”他叹息了一声说,“你的说辞让我觉得你是在解释你的薄情寡义,原来你的呐喊,你的眼泪都是骗人的啊!你还真是个天生的好演员……”
  成默并不在乎朝圣者的讽刺,他说这些话也不全是说给对方听的。就像那些在“告解厅”颤抖着悔恨着说出自己罪孽的人,他们是在祈求“造物主”的原谅吗?不,他们只是在寻求一种心理安慰而已,仿佛只要向“造物主”承认了自己的罪,他们就能收获心安理得。
  真的能心安理得吗?
  成默自己也怀疑,不只是怀疑,还有迷茫,还有痛苦,还有不知所措,他不是想要说服朝圣者,他是想说服他自己。
  “朝圣者阁下,既然你拥有超越时间与空间的力量,那你可曾尝试过回到从前或者窥探未来,以改变自己的人生吗?”他反问。
  “我并不能这样做,我的生命并不在三维规则之内。当我步入三维规则之内,我也只是个凡人。”朝圣者好整以暇的回答道。
  “那您又改变过多少人的人生?你认为‘重生’真的能改变一个人以及他周围的人的人生吗?”成默在那一片圣洁又璀璨的光芒中又低下了头,他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您刻意没有提到我是否能保存记忆,那就意味着我的大脑里肯定不存在这些不曾发生的情节。在不存在信息差的情况下,也许没有心脏病的我,确实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一段完美的人生,但从长久来看,只要我身处同样的时代,就无法挣脱这命运的束缚。”
  “也许是吧。”朝圣者暧昧的答道,随即他又说道,“可事情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呢?人不能过于贪心。”
  “这不是贪心不贪心的问题。”成默看向了朝圣者,事情越接近他所猜测的正确答案,他的心就越紧缩。他稍稍放大了音量,发出了一连串令自己都心惊胆战的质问,“您觉得星门、欧宇又或者黑死病会放过我的母亲吗?如果它们不会放过我的母亲,那么我的父亲和我,又该如何置身事外?还有我的妻子,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我该如何选择,又该如何才能跟得上她的脚步?所以,我……又凭什么和时代洪流对抗呢?到最后……到最后……是不是还是会只剩下我一个人?”
  面对他的问题,朝圣者像是完全听不到一样,沉默不语。
  对方连撒谎都不屑。
  成默的心逐渐变得冰凉,他自顾自的说道:“而且……而且……如果我重生变成一个健康的我,那我还将丧失我最强有力的武器,我从心脏病的折磨中所收获的坚强、理性、不屈不挠以及完全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孤僻,这是我坚持走到这里的武器。如果现在的我无法改变未来,那么重生的我又凭什么改变未来?我是不是该一次又一次来到这里,再回到过去,不停的在注定要破灭的幸福循环中,逃避真正的现实?还有……我如果选择了重生,那么此时的我是不是抛弃了那些对我满怀期待的人,那些仍然在等待我的人,还有那些历尽千辛万苦陪伴我走到这里的人?我的父亲教导了我什么是担当,我的母亲教导了我什么是责任,我的妻子教导了我什么是付出和勇敢。我想,无论是我的父亲、母亲,还是我的妻子,都不会想我无视他们的牺牲,看似在为了他们付出代价,实际上,不过是软弱的做出了逃避现实的选择。”
  “你的问题实在太多了,这些我都无法解答。但我想说,人生没有什么正确或者错误的选择。逃避也没有什么,人有的时候得学会接受现实。”朝圣者温言细语的说,“更何况重生是给你又一次机会,也说不定你下一次会比这一次做得更好呢?”
  对方的语气不带丝毫的蛊惑,而是在给出一个诚恳的建议。成默又一次抬起头,他凝视着被笼罩在圣洁光芒中的朝圣者,仿佛在估测这光到底有多深,就像用目光测量一口井的深度。他心中反复斟酌,却越想越觉得哀伤,他曾经最憎恶的心脏病,却成为了他不可或缺的武器,没有了它,自己也许将碌碌无为,这还真是个好笑的悲剧。
  他潮热的面容也冷却了下来,重新变得没有表情,“人生绝不会有如此轻松的选择,朝圣者阁下。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与众不同是孤独的,是可悲的,更是可怕的,但对于我来说,这是我必须坚守的,必须承受的黑暗。我的命运注定如此,我必须要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我必须要承受冷酷的夜晚和猛烈的阳光,因为我是成永泽和林怡青的孩子,是谢旻韫的丈夫。即使重来一千次,一万次,这都是我无法回避的命运。回到过去只是个甜美的陷阱,朝圣者阁下……您肯定比我更清楚……”
  朝圣者在如雪飞扬的光羽中俯瞰着他,保持了长久的缄默。
  时间在一种绝对的寂静中流逝。
  朝圣者叹了口气说:“你知道你放弃了什么吗?”
  成默这一次没有再低下头,他专注的凝视着那一片光,似他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困难的选择题,相比之下小丑西斯给他的选择实在弱爆了,小丑西斯只是在制造困境而已,那个怪物只是想要将你也逼成一个怪物而已。
  但朝圣者不一样,他给你的选择,是让你明明知道正确答案是哪一个,错误答案是哪一个,却提着笔写不下答案。
  成默原本以为自己这种发起狠来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当一回事的人,在心灵上没有一丝漏洞,结果自以为的铁石心肠却是千疮百孔,刚刚上来的时候还在心里嘲笑所谓的“迷宫”不过如此,即使是在走进这间屋子时,他都坚信自己不可能破防。现在却像个傻逼一样对着一心想要看他笑话的人解释了一大堆。
  是啊!是啊!他就是那个大笑话。明明朝思暮想的生活就在眼前,明明只要说一声“我想”或者“我愿意”,他就能像无数小说主角一样,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天啊!就算以后要面对更多更大的困难,一家人整整齐齐,总比他如今孤苦伶仃的好。他太想要再握住母亲的手了,想一想,玫瑰色的夕阳从榆树的树梢上落下,母亲和父亲坐在长条石凳上看着他在绿茵茵的草坪声追逐着皮球。当城市蜿蜒的灯火亮起了时,他和母亲、父亲一牵着手回家,那该是多幸福美满的事情,他从未体验过的全新的幸福感,这是世界上除了父母任何人都无法给予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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