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子记事(双重生)》作者:青桥细雨》第16/72页


  正此时,陈芸低声与段馨说道:“嫂嫂,可是身子不大好?”段馨面色微白,她近日嗜睡,起晚了,没用些朝食便赶来了。又见着满桌荤腥,心中恶心,现下坐着倒是撑不住了。只众人目光看来,她张口欲说话,却越发泛呕。
  严母见了忙道:“快快,请大夫来。”段馨忙推却:“老祖宗,我现下又好了。”严母道:“你年轻才要好好爱惜身子,不然像我一样年纪后悔也迟了。”一婆子忙去了。
  此时,严母见她不时犯呕,试探问道:“你可是见着荤腥便泛呕,平日里也没甚精神,嗜睡又厌食?”段馨惊诧道:“老祖宗,你怎知?”
  一语未落,严母大喜,连道三声祖宗保佑,又笑道:“我陈家下代怕是要添丁了。”秋夫人喜道:“当真是三喜临门,好兆头。”段馨一听,不敢置信,先是大喜,后又是心事终得成全的放心,接着又涌出一股酸涩来,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她心说:不知吃了多少药丸,拜了多少神佛,又受了多少冷嘲热讽,闲言碎语,可终得圆满了。
  她胡思乱想着,一边想怕是那灵石寺应的,还愿时要添多少香油钱,又想要这胎是男是女,又惶恐是空欢喜一场,那泪珠儿止不住地往下淌。
  众人先是也是一阵大喜,此时又见段馨落泪不止,忙劝慰起来。陈芸道:“嫂嫂莫哭了,仔细莫伤了孩子。”秋夫人也道:“芸儿说得是。此是大喜事一桩,落泪反折损福气。”
  严母差遣了两婆子扶段馨到暖阁歇着,段馨觉得不合礼数,严母道:“现在也不是讲礼数的时候,前三月胎儿不稳,本不该说出来,人知晓多了,惊了孩子的魂,快去歇歇罢。”段馨一听点头应是,陈芸扶着她去了。
  一盏茶功夫,一小丫头引着大夫来,大夫正在行礼,严母忙道:“莫弄这套有的没得,快去瞧瞧我曾孙儿。”大夫忙领命去了。严母也坐不住,由陈蕙、陈茯两人搀扶在屏风后等着,贺、秋两夫人与李婠见状也起身随在身后。
  待大夫出来,严母叠声问道:“怎样?可有喜了?可有喜了?”那大夫只她急,也不说甚医理药方了,笑道:“恭喜老太太,大奶奶已有孕三月有余。”严母又问:“可知是男是女?”那大夫抚须道:“脉象尚浅,在下也不敢信口开河,有六成是位公子。”
  严母顿时喜气满面,其余几人也大喜过望。贺夫人压着心中不悦,忙让彩霞取了十两银赏大夫,又吩咐人给府中丫鬟婆子小厮等不论等级各发了一吊钱,沾沾喜气。
  日头偏正时分,众人一一告退。贺夫人出门便寻了个由头各个儿走了,李婠与其余人顺路往南。
  陈芸与李婠倒是见过一面,只那时一人为客上门,一人周全招待。此一时,两人做了一家两房人,陈芸行事也只留下些面子情罢了,李婠见此心头明了,也不亲近。因此三人在前方说话,李婠落后人一步,大堆丫鬟婆子坠在十几步开外。
  段馨一则怀头胎,没甚经验,二则这胎来之不易,在路上更添了几分小心,渐渐落下与李婠一道了。她内心喜乐,口中有千万话想言语,见着李婠也没平日的拘谨,起话头说起来,只她左一句心诚则灵,漫天神佛保佑,右一句膏药见效,多少苦涩也值得,李婠遂点头,少附和。
  几人行至一园子走廊时,李婠正待分别往东去。忽见园中树下有人四肢着地往前爬,一小儿跨坐在其腰上,手拿一细鞭,口中呼喝道:“驾、驾、快些、在快些——”七八个丫鬟婆子在侧防着,见了李婠几人忙行礼问安。
  那小少年约莫七八岁模样,穿着身金丝滚边漆红暗花夹袍,带着顶红缎地平金绣龙纹风帽,身量矮小,伶俐骄纵,只似有些体弱。
  这小儿便是大房沈姨娘之子陈永,自小便记在秋夫人名下,由秋夫人教养。秋夫人开始不愿,后不知怎地,倒是对其溺爱非常,把其看成是掌中肉、心头宝。这小儿现已九岁,只身子弱,便到现在也没停奶,平日里众人也不说得他半句重话,只哄着夸着。
  陈永见了秋夫人也欣喜,忙爬下来入走廊来请安道:“给妈请安。”秋夫人也忙扶起他,给他拍拍身上尘土,问道:“怎不去和夫子做学问?”陈永道:“我正做学问,听那些奴才都说发赏银了,便偷偷来瞧瞧有甚好事。”半道上他硬说腿疼,要人爬下来当马骑,那奶娘无法,只得照做。
  秋夫人笑道:“你要有侄儿了,你说可是好事。”陈永闻言一呆,眼直直朝段馨肚腹处望去,后眼泪滴答落下,声音轻颤道:“妈、妈,我不要侄儿,不要它。”秋夫人无奈,只当他是孩子气,边拿帕子给他揩泪水,边说道:“小孩子家家,竟说胡话,有小侄子日后陪你一处玩耍不好?”陈永大哭:“不,不要小侄子一起玩——”说着拉着秋夫人袖子硬拽扯,“妈,你叫她打掉、打掉它。”
  段馨当下脸色便不好了,手扶着腹肚立在一旁。陈芸因着她妈对这庶弟好得太过颇有微词,现下袖手站着,当作未见。李婠正待走,也走不了,只得立在原地。
  秋夫人左右为难,只搂着哄着:“不哭了,不哭了。”又说了些哄劝之语,只左右说也不见他好,秋夫人心里恨恨:怕不是有哪个不长眼丫鬟婆子说了甚,才会如此。陈永也知这事不能如他所愿了,只觉失了宠爱,心头惶惶然不知所措,哭得更加凄厉,后不管不顾,挣脱秋夫人,一头向段馨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婠眼疾手快,伸手把人一拉。陈永收势不及,头往墙下撞去,顿时撞了个头破血流,闭眼昏了过去。
  此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段馨还没回神,便觉得小臂被人一扯,后到了李婠身侧,她小叔子软软地倒在墙角,她婆母秋夫人扑上去,呼天抢地大叫:“快来人、快来人、请大夫——”其余丫鬟婆子也惊过神来,忙扑上去,乱作一团。
  一奶娘抱着人,秋夫人在旁拿手帕按着伤口,一群人乌泱泱去了秋夫人上房里。院里人见人满脸是血,唬了一大跳,忙来问候,又被人指使得团团转,烧水的、拿药的、请医的,匆匆忙忙。


第23章
  不多时, 一婆子拉着一年老大夫来,其余人退出里间,只留秋夫人与那奶娘在里间照看。李婠、陈芸、段馨三人在外间等着,里间隐约传来呜咽哭声。
  段馨也禁不住拿帕子揩泪水, 她知她这婆婆爱怜她这小叔子, 平日里不敢得罪, 只远着些, 现今竟伤了人, 她便哭道:“这可如何是好?”
  一想着日后种种, 婆母诘难,丈夫漠然, 小姑子冷眼,下人嘲笑, 她只觉得昏天黑地, 没了活路, 口中道:“婠姐儿,你不该拉我的, 我命该如此。”说罢,又哭了起来。
  李婠没应声。当时情急, 那永哥儿直冲人来,便拉了人一把, 没成想那小儿却撞了个头破血流。她心中对幼小年老之人的自有一股悲悯,此时心头也有几分难受。
  莫约一刻钟后, 大夫出了里间。只院里几十个大小丫鬟婆子俱都上上下下,来来去去, 匆匆忙忙,哭哭啼啼, 几个主子,段馨正哭着,陈芸一脸事不关己模样,爷们儿也没来一个,一时竟无人招呼。
  李婠起身引人到了廊下,问道:“伤势如何了,可有大碍?”那大夫本是伤科圣手,脾气也耿直,不似在陈府里走动的大夫,一直说些中庸油滑之词,直言道:“怕是正好撞在棱角处,破了个半指节的小口子,已上了药,过些时日便好。”
  李婠又问:“为何至今也未醒?”那大夫抚了胡须,道:“撞了脑袋,头晕也属常事。不过,人脑最是精密不过,在请个擅内科大夫瞧瞧罢。”李婠点头应是。
  后见一丫头匆匆跑来,李婠叫住,问了她正在忙些何事。那丫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心叫苦:主子伤了,乱作一团,哪有什么事做,不过人人都奔来走去,痛苦流涕的,你直呆呆立着,不是找理由给大太太作践麽。
  李婠见其脸色心头明了,也不怪罪,只叫她去知会了大老爷与大爷几个主子,遂后叫来春慧引大夫去开药方,又叫人去另请个内科大夫来。
  又是把脉、开药一阵忙活,两三碗苦药汁灌下去,人终于在中午时分醒过来了。秋夫人命人好生照看着,又令人送了李婠等人回去。
  这边晚膳时,秋夫人流泪不止,段馨立在案边捧碗拿筷,低声劝秋夫人多少用些。
  秋夫人本心喜,后又大悲,大悲压过大喜,也不管事情因由,顿时口不择言起来,哭道:“果真烂心肝之人,害了人还在这儿招人,你们得了意了,没人分了你们的富贵了。”
  段馨忙哭道:“太太是哪里的话,我怎会有那歹毒的心思,永哥儿是我腹中孩儿的小叔叔,我敬着也来不及,怎会有那歹毒的心思。”
  秋夫人回过些神,左右骂不得,只得骂起李婠来。段馨稍松了口气,只她想及李婠也算帮了她,又耻于自己这般想法,又哭了起来。
  这此时,又一丫鬟来报,道是菱姑娘来了。秋夫人一惧李婠家世,二要看二房面子,遂止了骂。只堵了口气在胸口,瓮声瓮气请人进来。
  夏菱进来行礼请安,秋夫人忙叫小丫头到了茶来,夏菱推辞道:“倒是我来得不巧了,扰了太太用膳,太太可别管我了,只我家二爷二奶奶交代我一定来问问三爷可好些了,另又让我送来些人参鹿茸,让三爷温养身子。”
  秋夫人支使个小丫头去接,道:“多谢记挂了,现下好多了,睁眼吃了药,喝了粥。”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夏菱也没多呆,便回了院子。
  直至晚间,又有严母、贺夫人叫了人来送些温补食材,二老爷陈明胜也打发人来问了下,秋夫人一一接了回了。
  到了安寝时,陈明志,陈远、陈芸、沈姨娘几人没打发人来问一声,秋夫人一时也心冷起来,冷声道:“真倒是应了那句古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俱都是些没心肝的、面子上也不顾的,无怪乎别人能得势。”
  李婠去贺夫人院中定省后回,秋灵见她面上闷闷,忙去沏上暖茶来,由着冬青守着,又退下去下房询问缘由。
  春慧正坐在榻上捶脚,见了秋灵来,请她坐了,问道:“今日不是你上夜,怎地回了。”秋灵问道:“正来问问可是二太太刁难了姑娘。”
  春慧冷笑道:“你倒是忠心,只姑娘偏心着夏菱,你也捞不着好。”
  秋灵道:“姑娘爱偏疼谁便是谁,那是她福气,我也不艳羡,我只记得我妈快病死时,她给了我三十两银子。你且说说可是二太太刁难了她。”
  原这秋灵也是命苦的,她为外地人氏,姓孟,单名个灵字,秀才之女,祖上也富贵过,只不肖子孙守成不能,卖田卖地,家业渐渐萧条了,到了她父亲一代,又集家中钱财考了秀才,本以为时来运转,她父亲却染了风寒去世,家中只剩下幼弟老母,没了生计,不得已只得卖身入府。她早年有一青梅竹马,现也没了音信。
  话回转过来。春慧听了,撇着嘴说道:“我也说不上是不是刁难,次次都那般,二太太让姑娘去伺候,姑娘不愿去,二太太便也不叫座,我们站了一个时辰便回了。”秋灵听罢走了。半路,她打发个小丫鬟去把豹崽接来。
  却说这边,李婠听了夏菱回禀,心下放心些,正巧,秋灵提了那豹崽来,又逗趣了一阵。秋灵见她喜欢,笑道:“姑娘可要给它做身衣裳?”李婠惊道:“还能这般,可难?”
  秋灵道:“我幼时见人做过,应是不难。”她见李婠点头后,便取了纸笔,两人描起花样子来。半路,李婠改了主意,道:“不若做个虎头帽罢,它有衣裳。”秋灵笑着点头。
  到深夜,陈昌也没回屋,秋灵见她眼眸低垂,伺候她歇下了,自己只道怕是二爷不回来,遂在隔断处小床睡了。
  深夜,陈昌回,秋灵听见响动起夜去外间查看。早有小丫头去叫了善舒来,善舒忙伺候陈昌换衣,又低声问道:“二爷怎这般晚了才回?”
  陈昌道:“回来晚了,本想在书房睡的,又听了永哥儿的事,来瞧瞧你二奶奶。”善舒听此心中不免黯然,又强打起精神来,秋灵却心头高兴,两人也不便多待,忙完便识趣退下了。
  陈昌入了里间,见人在里头睡下了,也睡下了。第二日早,陈昌谈起永哥儿之事,只让李婠离大房远些,余下也未多说了,李婠点头。
  接连几日,李婠皆差人去探望永哥儿。因要到了年关,又有布庄庄管事、酒楼万掌柜并着庄子上的单庄头送来账目,并几百斤粱谷米面,鸡鸭鱼鹅牛羊,野兔野鹿、外加木炭、皮子等。
  李婠招待了三人,后吩咐把现银入了账,其余野味各院送了些,其余皆入了库房、厨房。其间也没要事发生,暂不记叙。
  又一日,夏菱携着信与账本子回了屋里,夏菱道:“今儿早马管事那边托人来和菊生说,这几日人多不得空闲,只得呈上书信来。”
  李婠接了书信细细看来,开头几个提称语、寒暄之词也不再多叙,只在下方捡着大概说一说:
  原那张桂花与刘大丫两人家去后,便有街坊四邻来打听,初只有两三人结伴来问,试探着干了一日活,得了十文钱回,再过一日,便来了十几人,到第三日便招满了。
  到第四日,陆陆续续来者达上百人,门庭若市,熙熙攘攘,马氏只好再派人敲锣喊上一圈。
  可第五日来者众多,其中一寡妇,本是最先来问的,这下反倒满人了,没了她位置,她便哭嚎起来:“糟瘟的,烂□□的,定是见我寻了这个好差事得了红眼病,四处编排,好让我给你挪位置,丧良心的,日后下地狱遭雷劈的。”
  又有人哭道:“不说五百钱,便给我三四百钱也干,求管事开开恩罢。”
  这下招人倒不是难事了,赶人倒是麻烦一桩。马氏见来者大都衣不蔽体,双颊凹陷,面色蜡黄,俱都是穷苦人家女子,只得好言相劝。至今还有人守在门口不动弹。
  因着想做活的人多,坊内到没有偷懒耍奸的,个顶个的老实。
  李婠手捧书信,她心说:人都说万事开头难,这头可算是开了。
  夏菱见她先是愣愣,后又笑了起来,奇道:“是甚好消息,这般高兴?”李婠笑道:“翠娘说坊内人招够了,我瞧着怕是大事能成,喜不自胜罢了。”
  夏菱瞥了她一眼,自个儿嘀嘀咕咕地说道:“三十人便是大事了,二太太管着府上几百口,那些县官老爷管着十几万人,这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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