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宾》作者:海青拿天鹅》第2/332页


第二章 前尘
  我叫上官黛,是宫中玉清观的住持。
  玉清观位于皇宫一角。今上的祖父穆皇帝笃信黄老之学,后宫之中也崇拜此道。为了方便后妃们拜神念经,穆皇帝就在御花园之中设下了这道观。
  先帝是个爱好展示武德的人,厉兵秣马,雄心勃勃。当年北戎连年遭遇大旱,实力大减。先帝认为那是消灭北戎的好时机,力排众议,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征。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大雪突然袭来,将大军困在了半路。而原本仓皇撤退的北戎回过神来,利用熟悉的天时地利一举反攻。
  这一场大战,以先帝惨败收场。
  先帝被北戎所俘,麾下的二十万王师全军覆没,或死于风雪,或被北戎所杀。
  其中,包括了我的父亲,郑国公、左相上官维。
  他因护萧先帝而战死,连尸首也不知下落。噩耗传来,我家上下悲痛欲绝,接着,却听到了更大的噩耗。
  乱作一团的朝廷,并没有因为先帝被俘而同仇敌忾,反而加剧了平日就已经十分尖锐的党争。毕竟没有了天子,朝廷中谁可做主,就变得格外重要。
  这场争斗的结果很快出来,我那曾经位极人臣的父亲,死后背下了所有的黑锅。
  他们总不能追究先帝的罪责,便说先帝亲征是上官维怂恿的,罪大恶极。
  接下来的事,便是水到渠成。郑国公府被抄,男子流放,女子为婢。
  我的祖父祖母早已经去世,我的母亲体弱,也在我小时候撒手人寰。故而被治罪的,除了兄长上官谚和我、三个年幼的庶出弟妹,便剩下了父亲的四房妾侍。
  有时,我会想,可怜她们刚刚失了丈夫便要被卖为奴婢。若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不知她们还会不会每日争风吃醋,斗得鸡犬不宁。
  我被送入女牢,在寒冬腊月里做了三个月的洗衣婢。突然有一日,我被人提出来,说要让我到宫里的玉清观出家。
  此事的缘由,要从当时的朝廷格局说起。
  在我做洗衣婢的三个月里,朝廷里的争斗,终于有了一点结果。御史中丞耿清和赵王一道当上了监国大臣,成了朝廷主事。
  耿清此人颇为忠直,连我那跟他属于政敌的父亲也曾这般承认。
  但就算是他那样的忠直之人,也不免有些迷信,容易病急乱投医。
  当时,朝廷为了从北戎手里迎回先帝,可谓是绞尽脑汁,焦头烂额。这耿清也不知在哪个方士那里算了一卦,说上官维的女儿不能下狱,而是该到宫中的玉清观出家,供奉神仙,方能让先帝化险为夷。
  于是,耿清力排众议,将我送进了玉清观,做了个女道士,法号玄真。
  后来,耿清力主迎立齐王为新君,被政敌暗杀。
  齐王则为他报了仇,登基之后,在京中立了祠。
  这是后话。
  直到现在,我仍记得抄家那日,我被人拽走,回头望见兄长上官谚正被人绑着,押出大门。
  我一边哭着,一边大声叫着他。
  兄长平日里待我总是严厉,不但总查看我功课,还教训我不可任性,此时,却只定定站在那里看着我,别人推搡也不走。
  隔得太远,我听不清他说的话。
  我想着,他也许是像从前我入宫时那样,嘱咐我要听话,不要生事。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任何的家人。
  只听宫里消息灵通的人说,因得我父亲上官维的罪名多少有些争议,朝廷倒是没有下死手族诛。除了我父亲这一支,别的叔伯族人幸免于难。
  我那庶出的弟妹们,虽然还年幼,却还是入了奴籍。据说,落罪之后没多久,他们就被人买走了。至于卖去了哪里,无人知晓。因得那年动乱。执掌此事的官署被大火烧毁,记载他们下落的契书籍册,也随着动乱灰飞烟灭。
  唯一有音讯的,是我的兄长上官谚。
  他被流放到了辽东戍边。那个地方,据说每年入秋就已经冷得很,冬天下一场雪就会冻死不少人。
  话说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我到玉清观里出家果真灵验。一年之后,北戎竟把先帝放回来了。
  不过在这之前,朝廷已经有了新的皇帝。
  上官家倒台之后,朝中的争斗并没有因为有人被治罪而停止。毕竟先帝在北戎那里当了俘虏,而这边,国不可一日无君。
  要不要另立新君?立谁为新君?
  每一点都足够让人争得你死我活。
  几个皇子更是倚仗背后支持的势力大打出手,闹得烽烟四起,民人流散。
  而结束这一切的,是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先帝的弟弟,如今的太上皇,齐王景曜。
  往事如同天上的浮云,将太阳的光辉遮去,在心中留下阴翳。
  我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抛开,继续沿着石子铺就的小径,来到御苑边上的紫云楼里。
  “你来迟了。”
  一个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看去,一人倚坐在楼边的美人靠上,手里拿着一壶酒。
  景璘看着我,似乎对吓我一跳很是满意,脸上带着那不羁的笑。
  他身上穿着常服,脚上的织金龙纹履却没有换。
  显然,他刚刚散朝。
  “陛下。”我也露出微笑,行了个礼。


第三章 景璘(上)
  景璘是当今皇帝。
  不过除了明面上,他管他自己叫朕,我从直呼其名改成称他为陛下,其他并没有别的改变。
  景璘指了指美人靠的另一边,让我坐下。
  “这么迟才来,朕那些嫔妃,又找你去了?”他自斟自酌地喝一口酒,漫不经心道。
  “苏美人和张宝林带着几个新入宫的采女过来,拜拜老君,再陪我坐下来喝喝茶。”我说。
  “苏美人?”景璘露出迷茫之色。
  我说:“便是去年年末才入宫的,益州刺史苏律的侄女。”
  景璘想了想,好一会,终于“哦”一声,道:“那个胸大的。”
  我:“……”
  景璘笑了笑,一脸无辜:“母后每个月都往宫里塞人,朕连谁是谁都分不清,能记住这些不错了。”
  说罢,他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递给我:“岭南去年进贡的琥珀春,朕一直收着,今日才想起来尝一尝。来一杯?”
  我接过那杯子,尝一口。
  这是烧酒,比我平日自酿的浓烈许多。
  我皱起眉头,嫌弃道:“陛下不久前才得过风寒,太医说过不能饮酒。”
  “太医院那些老儿知道什么,整日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若是听他们的,朕只好吃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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