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夜半鹤知》作者:二狮》第2/148页


  树阴深处,脏兮兮的水泥墙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红字——“此处禁止大小便”,男人掏出家伙,怼着那行字画了个一座小瀑布。
  再往西边走两个路口,就能上高速了。作为一个货运司机,他实在不喜欢在服务区浪费时间,这个鲜有人至的死胡同是他和他同事们的“秘密”服务区。
  男人不耐地抬手,在耳边扇了扇手。这该死的苍蝇,直升飞机似的。说来也奇怪,今天苍蝇似乎格外多点?他鼻尖耸了耸,空气里确实是有什么味道。男人的目光寻声而去,发现绿化带深处,一大堆枯枝落叶下,有行李包露出了一角。
  棕色行李箱上的“LV”图标勾起了他的兴趣。
  男人拉上链子,好奇地走近两步,蚊蝇声像是某种风暴,愈演愈烈。“咔嚓”,他不小心踩中树枝一端,另一端像跷跷板似的抬了起来,落叶散开,无数飞虫从行李箱里飞了出来,着实吓了他一跳。与此同时,一只硕大的黑鼠探出头,“嗖”的逃走了。
  原来只是一只老鼠。
  这老鼠都有LV了。
  司机暗自出了口气,捡起一根枯枝,把拉链推开了一点,挑开行李箱一角,却看到了一包鼓鼓囊囊的红包,大红色封皮沾湿了呈褐色,但那“贺”字还是金光闪闪的。
  司机心下一喜,连忙钻了进去,可等他打开行李箱,却看到了一张肿胀,腐败的人脸,口鼻流着黑水,细小的白蛆密密麻麻。
  *
  林鹤知抵达现场时,就看到零星几个路人站在黄色警戒线后,鹅似的探长脖子。也有记者闻风而动,和警方掰扯着什么能报道,什么不能报道。
  段夏带好头套和鞋套,踮起脚尖挥了挥手:“单队!”
  单副队长的身高在人群里很是显眼,男人剃着板寸,眉宇饱满,五官端正,一对剑眉不怒自威,正气凌然。他向两人勾了勾手,低声骂了一句:“磨蹭。”
  林鹤知挑开警戒线走了进去,熟练地从痕检那儿顺走两双乳胶手套。两名警员看到他,互相使了个眼色,在与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又埋头工作,没敢出声。林鹤知径自走到单瀮面前,勾了勾唇角,眼底却全无笑意:“对我的行踪挺清楚啊。”
  单瀮冷笑:“为什么你心里有数。”
  林鹤知不搭腔,目光一寸寸扫过现场。
  两天前下过一场大雨,这里又在江边,比较潮湿,绿化带的泥里发现了至少三个人的脚印,以及一些烟蒂。痕检人员拿着量度尺,摄影师正在“啪啪”拍照。
  尸体已经被警方从行李箱里小心抬了出来,正躺在一张白布上,气味非常感人。尸僵完全消失,尸体已经开始膨胀,把一件大红色金边蕾丝吊带内衣撑得鼓鼓囊囊。女子生前化了浓妆,这会儿妆容与尸液糊成一团,变成了异常诡异的颜色。腹部产生尸绿,腐败静脉网非常明显,尸斑主要遍布尸体的四肢与背,颜色呈渐变状——鲜红混杂着暗红再到青紫。
  林鹤知盯着那几处颜色相对鲜艳的尸斑,没忍住多看了几眼。人都腐败成这样了,怎么还有鲜红色的尸斑?
  他的目光又回到女人身旁,饰品已经被痕检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整整齐齐呈列在白布上。对于一具尸体来说,死者身上的首饰还真不少,像是要参加什么盛大的活动一样——两个金色镯子,一条金色项链,一对金色耳坠子,还有一个发箍,左右各有一只银色小蝴蝶,以及数颗珊瑚珠。林鹤知仔细摸了摸质地,很快发现这些全是赝品,当然,那个印满LV图标的行李箱,自然也是假货。
  除了尸体外,行李箱里还发现了十六枚装有艾草的红包,也已经拍成了一排。红包封面有四种款式,但尺寸大小都是一样的,痕检正忙着寻找指纹。
  “小夏,再给宫主任他们打个电话,问问车到哪儿了。”单瀮低声和段夏说道,“到时候咱们在殡仪馆接头,他们直接开始解剖。”
  段夏一口应下,但并没直接去打电话,反而是凑到尸体身边,有些胆怯、又有些跃跃欲试地探过头:“我,我可以,尝试着,汇报一下尸体情况吗?我之前在警校里,也旁听过很多法医课!”
  边上两个痕检闻言都笑了起来,小姑娘一抿嘴,脸都要红了。段夏才刚毕业不久,虽说是刑警,但队里给她原本的计划是坐办公室,最后是她死缠烂打求着单瀮,才成了外勤组唯一一名女警。
  单瀮显然没什么心情,眉头一皱,刚想说什么,却被林鹤知打断:“为什么不行?”
  段夏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紧怀里的笔记本,清了清嗓子:“死者性别女,身高155cm,穿XS码睡裙,年龄的话——”
  她从来没有独立主持过案子,讲起来也有些磕巴:“要回去以骨龄为准,我感觉她很年轻,我其实都不能确定她成年了没有。死者身上发现大量廉价饰品,但没有穿鞋,也没有穿内裤,所以我们怀疑是情杀,或者是……性工作者——这身打扮是某种情趣?”
  林鹤知不予置评,只是拿镊子轻轻翻开眼睑,注意到结膜处有点状出血:“口腔和阴|道粘液提取了吗?”
  段夏连忙点头:“都提取了,指甲缝里的生物信息也提取了。”
  林鹤知打开死者口腔,观察片刻,除了同款点状出血外,并未发现其它异常的气味与形态。他顺着死者口腔牙齿,摸到下颌第三磨牙,确认:“成年了,二十岁左右。”
  “我们还做了基本的体表检查。”段夏继续说道,“死者身上没有明显的破损、瘀血或者说捆绑痕迹,也就右脚这边,抓痕比较严重。报警的人说有看到老鼠,这应该是死后老鼠破坏的。也就是说,现在咱们基本可以确定,死者生前没有经历过什么暴力冲突,也没有肢体受限,排除自然猝死的话,很有可能是中毒。”
  林鹤知点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观点:“那首先怀疑什么中毒?”
  这个段夏就答不上来了:“感,感觉有很多可能,回去跑一下全套毒理就知道了。”
  “全套毒理很贵的,”林鹤知笑得有些揶揄,“给你们宫主任省点钱吧。”
  段夏:“……”
  “看这里。”林鹤知拿镊子点了点死者右手小臂上两处小破损,针孔状创口已经烂了出来,附近有半径为0.5-1厘米的淤青,与尸斑混在一起。随后他又点了点左臂,镊子尖头从肘部顺着桡骨往下指:“这一侧也有,不排除生前某种皮肤破损,但大概率是针孔。”
  “针孔!”段夏“哎呀”了一声,蹲下去仔细端详了起来,忍不住喃喃,“你是说……吸|毒?!”
  林鹤知点点头:“我会优先考虑吸毒过量。不过,这个尸斑的颜色有点鲜艳,氰|化|物也最好第一时间排一下。”
  “对了,林老师,我给你看尸体刚发现时的样子。”段夏借了相机开始往回调照片。
  现场相片拍了不少,她翻了半天也没翻到。
  林鹤知的目光落在行李箱上:劣质皮具一角有明显的抓痕,几块人造皮都掀了起来。这些抓痕在行李箱内部对应的位置,有一滩被腐败气体推出体外的肠容物。虽说现场已经被警方重新整理了,但这几个信息点像拼图一样,在林鹤知脑中迅速排列重组,形成了完整画面——
  “尸体是蜷缩着的,右侧向下,双脚折叠起来,脚踝与臀部对应着拉链口。啮齿动物闻到腐尸气息,扒开拉链,钻了进去,留下了脚踝处的伤痕。”
  段夏眼里流露出一丝钦佩:“哎,没错,就是这样!”
  林鹤知的目光又落回尸体身上,闪过一丝疑惑。红、紫、青渐变色尸斑集中于死者四肢、与整个身体背面,其中,臀部与肩胛区域有两片没有尸斑的空白区域,泛着一种诡异的、油亮的青白。
  尸斑,是人死后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下沉,浸润毛细血管导致的。因此,法医可以通过尸斑的形状,来预测死者在死亡数小时内的姿势——而这具尸体的尸斑结构非常典型,她死亡时,一直处于平躺仰卧的状态,臀与背上的空白区域,是由于仰卧压迫而造成的。
  尸斑需要近10个小时才固定,可是,尸僵会延续24到36个小时,在尸僵状态下,凶手是无法让尸体从平躺姿态变成蜷缩姿态的。
  凶手如果要处理尸体的话,为何不第一时间,在尸僵发生之前,就把尸体塞进行李箱呢?
  “林老师?”
  “林老师您在听吗?”
  段夏喊了他两次,林鹤知才从自己的头脑风暴中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向段夏,语气倒挺礼貌:“没有。”
  段夏:“……”
  “我,我是想问死亡时间。因为我发现,尸体上发育最好的一条蛆虫只有0.643cm,根据现在的天气情况,这条蛆虫只发育了30个小时。”说着,她打开笔记本,翻到一页给单林二人看,笔记上认认真真地手抄了一份用蛆虫发育长度推断死亡时间的表格,以及不同气温的计算系数。[1]
  林鹤知迅速瞄了一眼笔记——女孩的字并不漂亮,但一笔一划端正整齐——他根据气温选择了公式参数,粗略地计算一下,的确是30小时。
  “不可能只死了三十个小时。”单瀮有些不耐地打断她,脸色冷冰冰的,“你看这尸绿,这静脉网,这眼球舌头凸的,腐败时间最起码有3-4天,三十小时不可能烂成这样。”
  段夏一缩脖子,小脸鼓成包子,显然还有话说,但碍于上司的脸色不敢开口。林鹤知对她倒是很温和:“别听他的,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段夏咽了一口唾沫,嗓门更小了:“可是书上说,蛆虫的发育时间,比——比目测的死亡时间更有价值。”
  林鹤知看着她,又看了看单瀮,似乎觉得很好玩,于是决定煽风点火,语气阴阳怪气:“听到了吗?单队长,要多读书。”
  段夏震惊:“……”
  原以为这是什么体贴善良的前辈,这人竟然只是想挑拨离间!忒坏了!
  单瀮对他无聊的嘲讽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地反问:“这很矛盾吗?”
  “显然,死亡时间在3-4天前。死者,根据其衣着推测,大概率在室内被害,那是一个没有苍蝇的环境。她死后被塞进行李箱——皮箱既然装着尸体,凶手自然会把拉链拉好,苍蝇依然飞不进去——而在抛尸一到两天后,有野猫,或者老鼠什么的闻到气味,撬开拉链,苍蝇才有机会飞进去产卵,所以,你所谓的三十小时,只不过是皮箱被撬开的时间,而非死亡时间,或是抛尸时间——因此,毫无意义。”单瀮得出结论,“所以,我们应该重点关注3-4天前的监控,而不是三十小时之前。”
  “错。”
  “抛尸时间——我是说抛尸时间而非死亡时间——不可能超过40个小时。”林鹤知伸手指向绿化带一角,“看到那边的水缸了吗?”
  在那面“此地禁止大小便”的墙下,堆着几个废弃的陶瓷腌菜坛子,水位大概有70%。
  “我住这附近,前天县里下了一整天暴雨,傍晚才停,绿江雨后暴涨,都已经涨过警戒线了。虽说这个行李箱的材质有一定的防水性——”
  单瀮反驳:“皮箱隔层是湿的。”
  “不要打断我说话。”林鹤知的嗓音不大,甚至还很礼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气质。
  单瀮脸色不太好看,但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闭了嘴。
  段夏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盯着尸体,心说好家伙,在局里谁敢这么和单队说话?林老师,有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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