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嗲》作者:云水迷踪》第2/174页


  “我们那儿叫畚斗,装乐色的喔。”
  许帆听得懂什么叫乐色。她知道w省人说话口音很平很温柔,但她真没见过声线像阮芋一样嗲的,不仅细软娇憨,还自带轻颤颤的脆音,叫人感觉耳朵里被不由分说地倒灌了一壶甜腻腻的、汩汩冒泡的糖水。
  真有人天生这样说话吗?
  许帆认为阮芋可能是装的。她性子直,很反感矫揉造作的行为,如果不是和阮芋还不熟,她会直接让她别这样说话。
  今天轮到乔羽真值日,下午宿管老师要来检查宿舍卫生,正好趁着午休弄弄干净。
  阮芋脱了鞋,爬上床准备睡午觉。
  忽然听阳台外边的乔羽真厉声尖叫了一嗓子,震得她差点从床梯上滚下来。
  许帆第一个赶到阳台,不过半秒,就在阮芋眼皮子底下嗷嗷叫着鼠窜回来,嗓门比乔羽真还凄厉。
  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充斥着恐惧与惊惶。
  阮芋缓缓爬下床梯,完全处在状况外。
  在她们吓破了胆的含糊词句中,她听到某种生物的名字。
  然后沉着冷静地转过身,从床梯底下摸出自己的凉拖,大步赶到阳台,挡在了乔羽真面前。
  万般惊恐间,乔羽真瞥见阮芋被太阳照得雪白的校服衣肩,素亮涤纶料子折射金光,让她想到一句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而阮芋右手抓的水蓝色凉拖散发冷兵器般的阵阵寒芒,和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凉拖在空中划出一道寒锋,直捣黄龙,“啪叽”一声脆响之下,地上疯狂逃窜的黑色强哥被她无情碾死。
  乔羽真还来不及松口气,又听悬挂在床梯上抖着腿的许帆嚷了声:
  “有一只跑进房间里了!”
  阮芋二话不说抓起拖鞋返回屋内。
  乔羽真一晃眼,瞅见鞋底那血肉模糊的尸体,狠打了下冷颤。
  她刚想喊阮芋换只鞋,就见阮芋操着那黏着一具尸身的拖鞋蹲到许帆床底下,甜软声线张口即来,尾音卷着明晃晃一股狠意:
  “靠北,都给我死出来哎。”
  听她用家乡话脆生生地咒骂,许帆一瞬间甚至忘了害怕:……
  然后又是“啪叽”一道天雷劈下,阮芋凉拖底下的尸身再添一具。
  她直起腰,抽几张纸将那尸身一揩,顺便擦一擦刑场遗留的痕迹,随手丢进蹲坑冲掉。
  寒光凛凛的凉拖用水洗过放回原位,焕然一新,深藏功与名。
  周遭一时间噤若寒蝉,阮芋边擦手边说:“老家好多小强,我见一只杀一只,以后都交给我好啦。”
  话音方落,乔羽真如梦初醒般带头鼓起了掌。
  许帆仍挂在床梯上,腿蜷着,目光滑过阮芋细瘦的手背和胳膊,那里错落遍布着数不清的针孔,尤其是手背,还覆着一片不大不小的乌青,像是长期输液导致的症状。
  乔羽真也捕捉到了。人家军训不来是有原因的。
  她忍不住和许帆对视,许帆却没接住她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闷头躲被窝里了。
  短暂的午休时间转眼过去。
  上学路上,日光似乎比中午更烈,灼灼热浪兜头扑来。
  阮芋撑一把阳伞,伞下挤了三个人,许帆没挤进去,和隔壁班的初中同学慢吞吞走在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你受得了她那说话方式呀?”同伴冷不丁冒出一句,“可齁死我了。”
  许帆:“听习惯了还挺可爱的。”
  “啧,你以前不是最烦别人夹着嗓子说话吗?”
  “阮芋的声音是天生的。”许帆想起自己曾经的误解,特意强调一遍,“天生那么嗲,说什么都是一个腔调,连骂人也是。”
  正好走到教学楼楼道口,看到阮芋她们停在前头等她,许帆便和同伴告别,加速赶了过去。
  阮芋和许帆差不多高,班主任给她留了许帆旁边的座位,两个人是同桌。
  还有五分钟响铃,许帆说帮她打水,阮芋把水壶从书包里掏出来,才一瞬,就被斜前方窜过来的乔羽真顺手拎走了。
  帮人打水都要抢?
  许帆朝乔羽真翻了个白眼,起身追出去。
  阮芋靠着椅背看她俩互动,乐了。
  我好像很受欢迎?不敢相信,再看看。
  下午第一节 是数学课,趁着课前,课代表抱一摞崭新的习题册分组发,发到阮芋面前,阮芋和他说谢谢,男生方正清秀的一张脸霎时红了,结巴道:
  “不、不用谢。”
  “你是数学课代表?”阮芋笑意吟吟,“那数学一定很好吧?”
  男生嘴都没张开,身后如狼似虎扑过来四五人,撞得他手里小山似的习题集摇摇欲坠。
  “阮芋同学,我数学也很好。”
  “我中考数学满分,要不是当课代表太麻烦,哪轮得到他。”
  “说得好像满分多稀奇?班上三分之一都满分吧!”
  听见“三分之一都满分”,阮芋脸上的笑一僵。她差点忘了面前这群头顶直冒热气、大喇喇勾肩搭背的男生,都是市里省里万里挑一的学霸。
  而她以前能考到A就很得意了,要是考满分,何止稀奇,简直算得上祖坟起大火的程度。
  过道后边一道声线破开人群,乔羽真和许帆回来了,像挥苍蝇一样烦不胜烦地赶走男生,见还有人厚着脸皮赖在阮芋面前和她说话,许帆一个水壶砸过去,冷声吓唬道:“班主任来了,还不走?”
  赶完苍蝇,许帆把另一个水壶递给阮芋,音调霎时变轻:“你别理他们,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阮芋接过水壶,一脸纳罕。
  怎么回事,她好像还成为了舍友们的保护对象?
  搁从前,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谁敢欺负她。
  上课铃在这时响起,阮芋一错眼,眸光掠过左手手背,发现原本覆盖在皮肤上的一片淡淡乌青不知何时变得色泽浓重,整个左手都产生了浮肿的迹象。
  数学老师抱着教案走上讲台,喧闹的教室坠入沉寂。
  阮芋连忙将左手藏到桌下,若无其事地翻开课本听课。
  下午四节课,阮芋像被钉在座位上,没挪过一步。
  放学时,她的左手已经肿大了整整一圈,像只中毒的猪蹄。阮芋找了个理由支开舍友,独自赶往医务室。
  入学才半天,她连教学楼都要跟着舍友才能找到,医务室的位置却门儿清,因为提前查地图做过功课。
  当值校医是个年轻女人,圆脸盘,眼睛笑眯眯,看诊口吻却像审问:
  “今天干重活了?还想要左手吗?针扎成这样血管很脆弱的知不知道?”
  阮芋回想了一遍,今天搬宿舍确实干了些活,但都不重,重活她爸妈也不会交给她。然后又想到中午那场小强大屠杀,虽然行刑的是右手,但左手也没闲着,恐吓后面那只小强的时候用力敲了两下桌板,估计就是那时候敲炸了几根血管,害她的纤纤玉手变成现在这只猪蹄。
  阮芋一脸怂样认了错。
  校医大概从来没听过这么嗲的声音,圆脸一愣,再说不出重话。
  她给阮芋开了副硫酸镁敷料,让她坐在靠墙带把手的座位上敷三十分钟。
  医务室很安静,空气充斥药剂和酒精的味道,清清苦苦,并不难闻。
  墙角立式空调呼呼吹着冷风,温度适中,阮芋轻微汗湿的颈子和后背吹得冰凉干爽,惬意得闭眼打起了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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