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禁止内销》作者:观山眠》第160/221页


  “听你的描述,他似乎是个有些随性的人,这十日没有联系上你,也没有亲自来合欢宗询问你的情况如何,对你恐怕是兴趣更多,并不很上心。”徐沉云平淡地提议道,“你说他与你一样,除了修炼以外,不作他想,然而,从他在你颈后留下咬痕的行径来看,他的目的并非他所告诉你的那般单纯,这样难以操纵的人,不适合做双修对象。”
  唐姣想说可是白清闲的修为很高。
  但是仔细思考了一下徐沉云的话,觉得确实有道理。
  若不是那咬痕,颜隙也不会因此差点和她产生隔阂了。
  “那么颜隙如何?”唐姣想听听徐沉云对他的评价,“就是赵真君的弟子。”
  徐沉云对答如流:“瞧着有些迟钝,傻傻的,恐怕无法顾及到你的情绪,反倒是你需要时刻照顾他,修为也不甚高深,就我的角度而言,我认为他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他顿了顿,又问:“师妹更喜欢他?”
  “不是,我就是问一问,我对他的感觉还是朋友更多,不想打破这段关系。”
  听到唐姣的解释,徐沉云的神情才缓和一些,找补道:“天赋不错,未来可期。”
  唐姣被他这句话闹得想笑。
  她忍不住又问:“燕宿师兄呢?”
  徐沉云说:“我对此人没印象,恐怕并不很出色。”
  唐姣:“嗯......那谢真君又如何?”
  徐沉云说:“他修无情道......小师妹,你是在拿我当消遣吗?”
  唐姣要笑倒在他身上,“这个也不合适,那个也不合适,师兄觉得谁合适?”
  徐沉云轻拢她散落一身的发丝,低声说道:“我认为没有人配得上你。”
  唐姣下意识要接“师兄也不合适吗”,又觉得不妥,赶紧咽回去,改成:“对了,师兄,我其实一直想问的是李师姐与昙净法师的事情。我听宋枝说,是你将昙净法师带回宗门的,他那时浑身的伤,陷入昏迷,师兄是从什么地方找到他的,经历了什么?”
  徐沉云有些意外:“宋枝她们应该是不认得昙净法师的,师妹早就听过他吗?”
  “我从李师姐那里听说过昙净法师的名号,是她的......前道侣。”说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唐姣迟疑了一下,她记得她当时还跟李少音争论过到底有没有道侣关系,最后也没争出个结果来,“再结合李师姐对他的上心程度,我大概也能猜到他的身份了。”
  “果然啊,看到这二人的反应,我大致也猜到了。”
  徐沉云说道:“我是从浮屠之棺将他带回来的。”
  浮屠之棺?!
  唐姣的大脑飞速运转。
  她想起来,李少音将大师兄的符箓带给她的时候,曾说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她那时候赶紧追问了一下,结果李少音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到底在什么地方听说的,只说“或许是某次摸索到佛门的时候,无意之间从布道的主持口中听到的”。
  李少音当时还说:“或许我过段时间就能想起这件事的原委了。”
  不,李师姐,你并没有想起来!
  唐姣现在几乎可以肯定,李少音应该是在和昙净相处的那段时间听到的。
  她迟疑道:“难道,昙净法师就是预言中的那个能够关上浮屠之棺的人吗?”
  徐沉云点点头,抬起手释放出真气,重重墙壁霎时消失,整座紫照洞府忽然变成了透明的,他给唐姣指了个方向,说道:“那里便是不周山,如今已经再无浮屠之棺。”
  唐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将真气凝聚在眼部,黑夜无所遁形,轻易就能看见那座高耸绵长的山脉。
  此时,不周山上确实没有了那扇嵌在山体中的门,恢复了它几百年前的模样。
  “就在我被阴火拖往深渊的那夜,不周山同样也燃起了金光,我从萧依譁真君的口中得知,原来是因为浮屠之棺开启,我体内的阴火与门内的气息呼应,这才导致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从而陷入混沌。”徐沉云说道,“你将我带回现世之后便困得睡了过去,而我安顿好你,便与其他三位刑狱司前往了不周山——当我们赶到的时候,情况很糟糕。”
  预言中说,两百年后,会出现一名继承他衣钵的修士,身怀使命,将以身渡世,完成明释法师未能完成的事情。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以身渡世”四字会是如此沉重。
  佛修的身体是至纯至净之物。
  先拆解皮肉,再拆解骨血,眼球、内脏、每一根手指,每一根血管,都将化为镇压冤魂的媒介,昙净法师进入浮屠之棺的时候还身着袈裟,手持禅杖,等到徐沉云四人赶到的时候,他身上已经什么也不剩了,赤条条的,杵着禅杖,将自己的血液倾洒荒野。
  那些久困此地的灵魂取走他身上的一样,报以记忆,随即散去。
  每当昙净法师收下它们的痛苦、它们的怨恨、它们的不甘,身上的金光就会削弱一些,门内的郁气顺着他的脚掌攀援缠绕,疯狂撕扯他的身体,到后来他已经不似人形。
  如同一尊巍峨的佛像,在风雨的洗礼中断裂,崩塌,跪倒在地,遥望四野。
  珩清几乎是顾不得什么洁癖了,他表现出了出离的愤怒与悲伤,颤抖着手,扶住那个浑身是血的人,逼着他张开嘴喂下丹药,然后疯狂地催动真气——他的功法名为“枯木逢春”,具象化出来也确实如此,碧绿的真气如藤蔓般生长,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他们都听到了,珩清在问:“你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曾出现?”
  那双镶嵌在眼窝中的、清澈淡然的眼睛,轻轻转动了一下,看向珩清。
  他回答道:“因为我不甘心,我不想再在痛苦中死去。”
  珩清又问:“既然不想死,又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昙净再答:“因为我有不愿见到她死去的人。”
  他的语气平和、安静,感觉到身体重新恢复了力气,便支着禅杖站了起来。
  那具身形在风中摇摇欲坠,像是堪折的苇草,可是始终没有被折断。
  珩清在后面喊道:“停下!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昙净没有回头,但是他们都听到他似乎笑了一声。
  他说:“万物自有秩序,唯有顺其自然,而我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天命。”
  “所以,诸位请回吧。”昙净说道,“浮屠之棺,就交由我关闭。”
  珩清站在最前面,面色阴沉,而谢南锦攀住了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到徐沉云与萧琅不知何时都站在了他身侧,那些流传九州的传说,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不知道的。
  所有人都知道,珩清是最想关闭这扇门的。
  尽管他们有的或许并不清楚他为何如此执着,但是——
  漩涡中心的昙净逐渐感到自己的身体消弭,冤魂彻底散去,可他也无力脱身了。
  此时此刻,他想起一张总是笑得很明媚的脸庞。
  他们最后见面的那一次,闹得很不愉快。
  他是去告诉她,他已经让禅院解除了对她的禁制,从此她可以随心所欲了。
  他也已经诚心替她悔过,她以后再也不会那般倒霉了。
  结果还是吵起来了。他越是平淡,她就越是生气,眼泪几乎要掉出来,却不甘露出落魄,硬生生绷着脸,又急又气地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只想要你一个承诺啊”。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哦,他回答了:“我不能给你我无法兑现的承诺。”
  “我只能向你承诺,从今往后,修真界将再无祸患,还你一片清净人间。”
  李少音忍不住骂了脏话:“妈的,我要男人,清净有屁用?”
  遂气冲冲地走了。
  昙净也没指望她能听明白,见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低头笑了笑。
  要是她知晓了他的死讯......昙净的意识逐渐模糊,想,不知道她会不会哭?听说她拿走他舍利子的那日,哭得很厉害,整个寺院都听得到她鬼哭狼嚎的声音,还以为是厉鬼显世。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她这一次不要再掉眼泪了,还是笑容更适合她一些。
  但是......这已经与他无关了。
  昙净缓缓地闭上双眼,任由自己的身形坠入黑暗的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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