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禁止内销》作者:观山眠》第29/221页


  “百年前,我大致也听说过那件事,正巧也是合欢宗与药王谷之间的纠纷。”徐沉云开口接道,“在座有许多真君那个时候未能接触此事,各位认为有解释的必要吗?”
  帘帐那端的人影晃动,骚动持续了片刻。
  然后,一个柔和的女声传来:“律令规定,对事不对人,过往之事已成云烟,不可以往事来评判今人。此鼎的来历不必多言,不过,在座的真君都已知晓有此事存在。”
  这就已经足够了。
  唐姣和徐沉云对视一眼,看到他微微颔首。
  她主动将事情托出,如此一来,药王谷那边也没有机会再旧事重提。
  “那么,我们来重新整理一下思路。”萧琅适时地说道,“晁枉景受到不明原因影响,导致身受重伤,他回到药王谷之后没能说出伤他的到底是什么,而身为丹修的唐姣并没有孤身越阶重创晁枉景的能力。当时同在地域的燕宿和风薄引感受到了天品法宝的气息,如果唐姣用天品法宝重创晁枉景,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方才谢真君也已经亲自查验过,确认此炉鼎在地域内的时候并不具备重创晁枉景的能力,所以他的伤不是法宝所造成的——关于这一点,药王谷和合欢宗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反驳的地方吗?”
  就在此时,长老忽然开口了。
  “仅凭炉鼎确实不具备重创我弟子的能力。”
  他缓缓的,说:“然而,我们丹修是为了什么而生的?”
  为了辅佐肉身,达到原本不可及的程度,不止要成为锋利的矛背后最坚实的那面盾牌,还要将矛打磨得更加锋利。修真界有一句流传甚广的真理,一个队伍中可以只有剑修,可以只有气修,也可以只有符修,但不能没有丹修,而丹修同样也不能独立存在。
  唐姣顿时觉得手指冰冷。
  天品法宝原本所带有的特性就决定了它对修士的损害是致命性的。
  即使她所拥有的是炉鼎也不例外。
  法宝周身激荡的气息,比任何武器都能更轻易击溃真气屏障。
  她已经拥有了矛。
  她确实可以将矛打磨得更加锋利。
  就像手持武器的小孩子一样,她只需要刺出那一下,很简单的。
  而她刺了吗?
  唐姣茫然地回忆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没错,她确实刺了。
  原来这就是药王谷长老的计策。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开口,而是选择让更加冲动的弟子率先发言。
  和她一样,药王谷长老也在静静地聆听着、寻找着她话语中的破绽,而和她不同的是,他更加沉得住气,也有能够推出来吸引注意的诱饵,所以才等到现在一举击溃她。
  唐姣脑海中的构思瞬间崩塌。
  如同步调被打乱一样,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恢复原来的冷静。
  说到底,她也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修士,想要一人抗衡药王谷实在过于困难。
  唐姣被突如其来的话慑住了心神,呼吸都变得不稳,嘴唇徒劳地动了动,还想要找什么话来解释,比如她做不到这一点。但是身为丹修的素养告诉她,那是可以做到的,甚至她身上所携带的丹药就能够在现场演示出长老口中的景象——可是她当时根本没有服下任何提升破坏力的丹药——对,她应该拿晁枉景服下护心丹这件事来做解释的!
  还有动机,她完全可以用防卫来解释自己对晁枉景的动手。
  但她要怎么凭空造出那早就该被消化的丹药?她又如何证明晁枉景要轻薄她?
  唐姣想,她拿不出任何证据。
  耳坠上的小剑忽然晃了晃。
  微寒的冷意让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唐姣咽下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解释,望向了徐沉云。
  他们如今正在众目睽睽下,只要一传音,必定有人会发现。
  但是唐姣凝视着徐沉云那双沉静幽深的眼睛,恍惚间听到他说“冷静下来”。
  这个时候解释,是最不合适的。
  她不知道药王谷还留有什么后手,如果贸然解释,最后吃亏的还是她。
  而慌乱的表现也会让其他人对她的印象变差......唐姣默默地深呼吸了几下。
  没有从唐姣这里得到半点反应,药王谷长老神情复杂地瞥了她一眼。
  “长老的意思是,唐姣是在服下丹药之后,使用法宝重创了晁枉景吗?”萧琅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她不喜欢这种引导式的说法,可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于是她转向帘帐,问道,“在座的丹修真君,认为长老所说的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帘帐那端这次回答得很快:“不无可能。”
  谢南锦说道:“可惜晁枉景没能来到这里,否则就能从他身上查验了。”
  长老对答:“因为他伤势太重,我恐怕他来到此地会被尊者的威压所创。”
  “不过,当事人不亲临现场,还是有些不合规矩。”徐沉云淡淡垂眼,望向药王谷众人,“为了证实药王谷的说法,我想应该也需要由九州盟来查验,长老意下如何?”
  唐姣的神经绷得像一根弦。
  无论是她、风薄引,还是燕宿,都很清楚晁枉景伤势没有那么重。
  在座的都是九阶真君,只要一眼就能辨出晁枉景的伤势。
  倘若长老真的松口答应了,这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地追着药王谷长老,看到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因为徐沉云的提议感到紧张,甚至连一滴冷汗也没有流下,他的嘴唇牵动着,拉扯开,露出森白的牙齿,黑黢黢的空洞与血肉,舌尖在上颚触碰了一下,很平淡地说道:“当然没问题。”
  唐姣立刻明白了。
  她的背脊渗出一层冷汗,手脚彻底冰凉,如堕冰窖。
  在得到长老的答复后,徐沉云并没有露出预料之外的神情,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李裳眉在他们临行前曾说过的“此行注定不平稳”终究还是一语成谶。
  他侧过头看向萧琅,“萧真君。”
  萧琅点头,“我明白了。”
  随即,她抬起头,视线的尽头是二十级玉阶之上,那个空无一人的座位。
  “请盟主将万象之镜借我等人一观。”萧琅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与此同时,徐沉云、谢南锦,包括那帘帐后的众人,都面朝座上,躬身行礼,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殿内忽然响起了清浅的呼吸声,极缓,极淡,如同被水晕染的岩彩。
  那人没有回答,但他的举动已经替他作出了回答。
  座位靠背上的圆形镜子发出生涩的咯吱声响,迅速缩小为光斑,挣脱束缚后,它轻飘飘地飞到了大殿的正中,也就是唐姣、药王谷众人与三位刑狱司之间,然后重新变为一面巨大的镜子。说是镜子,其实它的原理似乎更像是传送阵法,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唐姣清晰地看到镜子中倒映出了病榻上的晁枉景,而他明显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景象。
  他消瘦了许多,奄奄一息,完全不像地域中的那副样子,凹陷的眼窝中,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唐姣,唐姣很轻易就能读出,那种暴烈的、深沉的情绪正是恨意。
  恨到想将她剥皮,恨到想将她抽骨,恨到想夺走她的一切。
  唐姣感受到了,却还是没有逃开那种恨意,而是很平静地望回去。
  我也想将你剥皮,我也想将你抽骨,我也想夺走你的一切。我想一开始就杀了你。
  她的眼神这样诉说着,只有晁枉景能够读懂的,和他几乎一致的漠然。
  “晁修士。”萧琅说,“不要紧张,我们只是查看一下你的伤势。”
  镜子那端的晁枉景收回视线,很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似乎连话都很难说出口。
  “那么......”萧琅看了看徐沉云与谢南锦,“为确保结果准确,依次查看吧。”
  她走向了镜子,分出一缕真气,真气穿过了薄薄的镜面,在晁枉景的手腕上稍微停留了片刻,再抽回真气时,她抬颔示意另外两人上前查看。徐沉云与谢南锦依次上前,得到的结果都是一致的,由谢南锦说了出来:“他身上的伤势确实严重,后半生很难再突破五阶,在那些创伤上,除了春山白鹤鼎的气息之外,我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气息。”
  这些伤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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