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几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作者:沈中鱼》第12/102页


  大梁种花卖花的历史悠久,盛京城外南郊村头处有不少花农以此为生,每天一早就摘鲜花装在竹蓝里,进城贩卖,所作用途除了女儿家打点妆容修饰,就是插在花瓶里或放在碟里供奉,用鲜花衬着点燃的檀香,来敬拜观音菩萨。
  所以在盛京城里,鲜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东西两市都有花墟,花卉交易盛行,而眼前这人敢主动向皇家搭线,家中生意定不会小,只是这两年朝中财政岌岌可危,生意想必不会多好做。
  皇子从宫中迁出以后自立府邸,除了开工时需要大兴土木,府邸内的一切家具往往从宫中库房调往,而每年植物花卉类的景致大多是由府内管事承包出去,契券里写的什么花,多少盆、什么规格、怎样的景观、摆放位置、状态保持等等,都需提前订好,其中油水可观。
  而规矩是规矩,二皇子要是想从外面采买花卉,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中年男人闻言嘴唇颤了颤,“小人只求一家老小能够糊口,祖业得以支撑,不会败在小人手中,以至于无颜面对祖宗便好,以往每年薄利可得三千两白银,在下愿投桃报李,将这三千两赠送给姑娘与殿下……”
  “糊涂!”李春昼轻蹙眉头喝住他,大堂之中显然不易说这种话,“你以为二爷是这等穷凶极恶,蓄意搜刮民财之人?”
  对面的男人更是惶惶然,不敢言语,宓鸿宝饶有兴趣地扭头看了李春昼一眼。
  李春昼却不以为然,她知道对面的中年男子多年行商,又怎么会被自己这小姑娘家的话吓倒,眼前这番模样无非是故意演出来哄她的罢了。
  毕竟越是接近权力中心,人的表现欲和虚荣心就会越强,像李春昼这样年纪尚浅又跟位高权重者关系匪浅的人,很容易就会把被攀附者的权力当成自己的权力。
  中年商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做出这番把她这个雏妓的言行举止和态度都奉为圭臬的事来。
  李春昼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不过看破不说破,她话头一转,又道:“我知道您家的苗圃和花园每日能产不少鲜花,又要走街串巷去卖,想必见识颇丰,盛京城内内外外都知道不少消息……只要您愿意每日都把卖花途中听闻的新鲜事给我讲上一讲,这事儿便不难了。”
  这是要他做李春昼的眼线,而李春昼背后是二皇子,说到底还是为二皇子做事。
  中年商人犹豫片刻,还是在李春昼笑眯眯的注视下答应了。
  事情谈妥以后已经差不多是午夜时分了,李春昼把随身带的小巧令牌给中年商人,让他明日拿着令牌直接去找二皇子的人具体详谈,又招手叫来侍女,让她送这位客人去空房休息,食宿费用从李春昼的月钱里扣。
  城中有宵禁,宓鸿宝自然走不了了,干脆在春华楼定下了个房间住下。
  送她回后面小院的路上,宓鸿宝冷不丁地问:“春娘,你就这么帮他牵线了?”
  “能让殿下多一耳目,我多一熟客,何乐而不为呢?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宓鸿宝撇撇嘴,眼中净是不以为然之色,“搭上了皇家的差事,能赚得的利润何止三千两,怕是三五倍还多,他刚才还拿往年的利润说事儿,显然是要糊弄你。”
  李春昼跟宓鸿宝并肩走着,抬头望望繁星闪闪的天空,笑着说:“那位客人想必家中也欠了不少债要还……在如今这个世道,活下去已经很难了,就不必逼着人再把皮肉剥开,展示自己的狼狈了。”
  宓鸿宝侧头望着她,好一阵安静无言。


第12章
  见他安静不语,李春昼抱起身边亦步亦趋的小土鸡丽丽,仰头笑眯眯道:“阿宝,多亏你刚才扮红脸,省了我好些事。明天的琉璃盏我去不了了,但是我这儿也有件好玩的事,你要不要来?”
  宓鸿宝眼睛一亮,爽快答应下来,将原先的安排想也不想地抛在脑后。
  两人三言两语约好,李春昼点头,转身便要走,宓鸿宝却又莫名其妙地拉住她的手腕,李春昼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我送你进屋。”宓鸿宝正处于变声期,说话像鸭子叫,即使如此,他依旧定定地看着李春昼的脸,眼里不舍的意思很明显。
  李春昼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好啊。”
  从春华楼上到后院李春昼的房间门前,总共也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宓鸿宝一直看着她走进房间以后才转身离开,只是步子又缓又慢,像是在期待什么。
  当听到一声熟悉的“阿宝”时,宓鸿宝屁颠屁颠地回头,脸上再清楚不过地写着——嘿嘿我就知道你会叫住我的!
  李春昼看着他恨不得翘起尾巴三百六十度转一圈的模样,有些发笑,她抱着一件云白色外衫出来,垫着脚帮宓鸿宝披上。
  李春昼帮他系好喉结处的暗红色系带,叮嘱道:“夜里寒露重,你先披着我的衣裳。”
  李春昼身上的香味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子里钻,宓鸿宝感觉自己的鼻腔微微发痒,下巴稍微一动就能碰到李春昼的头发。
  夏天的夜晚不算特别寂静,但李春昼依然听到了宓鸿宝很重的心跳声。
  宓鸿宝猛地俯身,把李春昼拥进怀里用力地抱了一下,没轻没重的,李春昼被他吓了一跳,半晌后才慢慢摸了摸他埋在自己颈边的脑袋。
  宓鸿宝依依不舍地跟李春昼道别,回楼上睡觉。
  李春昼目送他往前面走,刚回过神,就看见一个陌生的侍女往自己面前噗通一跪。
  黑灯瞎火的,李春昼看不清她的脸,但看到了站在侍女身后一动不动的池红,她抬手示意池红先不用过来,然后轻声问:“你是谁?为什么在我院子里?”
  那名年纪不大的侍女想了想,好像想要扑过来抱李春昼的大腿,但是又有些放不太开,最后只是膝行了两步,哆哆嗦嗦地说:“姑娘,求求你收留我吧!我不想在楼里卖身……只要你能给我一口饭吃,在你身边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齐乐远听了这漏洞百出的话,倒是伸直脑袋看了看,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名侍女估计也是玩家,就是这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演技也差,不知道能不能骗过李春昼。
  侍女说完这番话以后就安静下来,等着李春昼的回应,池红始终面无表情地盯着这边,李春昼沉默片刻,幽幽叹了一口气,“今天找上门来的贵客可真是不少啊……”
  侍女紧张地抬头看着她,李春昼已经扭头吩咐起池红:“给她找个住处吧,对了……”
  她又转头看向鹌鹑似的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站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又惊又喜,怯生生地回话:“奴婢叫明香。”
  齐乐远对了对群里的人名,果然是玩家,他在心中暗暗感慨,李春昼人虽然不傻,可到底是妇人心肠,居然真的什么人都往身边放,啧啧啧……
  大概是一天过得真累了,李春昼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说:“以后不要自称‘奴婢’了。”
  她随意摆了摆手,示意池红把人带走,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池红说:“今天中午我带回来的那个叫红豆的丫头,你不用插手她的事。”
  池红干净利落地应下,带着明香离开小院。
  房间内,李春昼点亮床边的油灯,懒洋洋地往拔步床里一靠,毫无形象地甩下木屐去,又招招手,把始终安静站在黑暗中的李折旋叫过来。
  齐乐远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蹲在地上马上就要睡着,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对奥,还有这小子,他怎么又进来了?
  李春昼这次没有把齐乐远扔出去,今天从早到晚,先是经历了楼上死人、跟谷夌凡斗嘴、去梨香院买人、东西市打探消息,回来以后又见了宓鸿宝、钱朝新、卖花商贩、明香,李春昼累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也就遗忘了齐乐远的存在。
  李春昼声音低低地说了声“过来”,为了平视她的脸,李折旋跪在床边,定定地注视着李春昼的眼睛,他的眸色浓黑,瞳孔和虹膜没有太强的分界线,注视久了,难免会有种凝视深渊的感觉。
  “乖孩子,”李春昼捧着他的脸,“今天吃饱了吗?”
  李春昼注视着李折旋的目光其实很吓人,浓黑的瞳孔一动不动,像是在盯着注定属于自己的东西,带着股难言的诡异感。
  齐乐远怀着一些暧昧难明的心思,还想再听听他们说了些什么私房密语,但是今天的困意来得太过汹涌强烈,眼皮像是坠了千斤重,按照与他意志相反的方向一点点落下来。
  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李折旋爬进床中,像一滩黑色的水,将李春昼整个包裹进怀里。
  ***
  红豆是连夜跟着自己的爹娘从春华楼跑出去的。
  她翻过并不算高的院墙,外面是等着接应自己的弟弟,当年王红豆被卖进戏班子里时他才十岁,现在都十七八了,长得比王红豆还高出一头。
  弟弟的模样跟自己记忆中有些不同,不像当年的那个孩子,而是更像一个男人,他看着王红豆的目光让她有些微微的不舒服,在戏班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王红豆对这样的目光再熟悉不过,那是男人黏腻的、带有打量意淫以及评估意味的目光。
  尽管心里有些不舒服,眼皮也一直在跳,但是一旁的爹娘一个劲儿地在催促,王红豆心一软,还是从墙上跳下来,王耀祖帮她卸了力道。
  毕竟是逃跑,王红豆压低了声音,说:“卖身契还在他们手里。”
  而她的父母却是连卖身契都不在乎了,他们急匆匆地拉着王红豆的手腕就要跑,一切王红豆设想中一家团圆、抱头痛哭、相互安慰的场面都没有发生,摆在她眼前只有王耀祖粗鲁的动作和父母眉眼间克制不住地流露出来的喜悦。
  直到跑出了花街柳巷,到了春华楼的势力范围之外,王红豆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微微松懈下来,她这时候才有余力思考,复盘这场儿戏一般的逃跑经过。
  正是因为春华楼只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看管她,这才给了王红豆趁夜顺利逃跑的机会,以至于她准备好的其他逃跑方法完全没有用上。
  怎么会如此简单……?王红豆越是细想,就越感到不安,然而父母拽着她的手用力到让她的手腕阵阵发疼。
  ——这种力道不是担心她,倒更像是怕她会返回,中途跑掉。
  周边的黑暗像化不开的墨,四周漆黑一片,就连远处的云也是黑色的,王红豆一瞬间根本分不清是云是山还是浪,黑压压的东西像是要一下子全部拍下来。
  一股诡异和心慌的感觉升腾起来,王红豆牙齿发颤,害怕地叫了声:“娘……?”

当前:第12/10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