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几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作者:沈中鱼》第67/102页


  对于从小缺爱的人来说,承认不被爱,比承认被骗更让人难受。
  谷夌凡其实也清楚,毕袁思对自己不是没有真感情,但是人本来就是复杂的,他那一点稀薄的喜欢被他人为地包装成了爱,如果谷夌凡再有耐心一点的话,不会看不出来。
  可偏偏是这时候,李春昼参加了今年的花魁大选,谷夌凡也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注定要开始走下坡路,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慢慢地忘记自己,包括李春昼。
  有那么一瞬间,她被欲望迷住了眼睛,又太过慌不择路,以至于没有看破毕袁思显而易见的谎言。
  谷夌凡也想过,如果曾经不那样冷落李春昼,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这样“误入歧途”,留给李春昼的印象会不会也更好一点……?
  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不这么做,自己也只会更早地成为李春昼生命里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从第一次见到二皇子抱着李春昼离开开始,谷夌凡逐渐意识到权力是个多么好的东西,可她偏偏是个女子,二皇子给李春昼的东西,她永远也给不了,所以也不可能得到二皇子在李春昼心里的地位,而谷夌凡又不愿意像徐雁曲一样,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朋友。
  所以谷夌凡走了一条最极端的路,恨也好,爱也罢,被遗忘、不被在意的人才是可悲的。
  如她所料,李春昼真的很记仇又多疑,可是就是太容易哄好了,给她买包糕点,说两句好话往往就忘记要来找茬的目的。
  中间有好几次,谷夌凡都想要抱住她,说我们和好吧,她想要把自己的痛苦和伤疤都揭开给李春昼看,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迈出这一步,若不是因为毕袁思的出现,谷夌凡估计自己可能直到死都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口。
  在她对李春昼这段扭曲的感情的最后,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混乱荒唐的过往。
  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睛说了好久的话,像是要把这几年没能跟对方说出口的话一下子都说完一样,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夜晚好像是突然降临到她们身边的一样。
  谷夌凡问她能不能陪自己在这里住一晚,李春昼便遣门口马夫驱车回去,等明天早上再来接她们。
  晚上,两个人并排躺在收拾好的床铺上,没有点灯。
  谷夌凡忽然问:“春娘,你能闻到下雨的味道吗?”
  李春昼耸着鼻子嗅了嗅,摇头说:“我闻不到。”
  谷夌凡闭上眼睛形容道:“是一种潮湿的味道,带着土的味道……还有水汽。”
  李春昼使劲嗅,依旧什么都没有闻到。
  夏夜里蚊子多,更何况这宅子里面还有这么多草,谷夌凡拿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李春昼扇着风赶蚊子,李春昼依恋地把头靠在她颈窝里,没有闻到雨的味道,却仿佛沾染了一点悲伤的味道,这股悲伤是从谷夌凡身上散发出来的,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是李春昼对情绪比别人更敏感一些。
  “我昨天没有告诉你实话,春娘。”谷夌凡忽然说,“我那么恶劣地对待你,其实也不是完全出于嫉妒。”
  “那是什么?”李春昼的声音很和缓。
  “你还记得以前有个姓王的公子喝醉了酒,硬拉着你要你接客吗?二皇子救了场,把你抱走了。”
  李春昼点点头,好像确实有这件事,当时二皇子带着她去天香楼吃了顿好的,花了整整二百两银子,做菜的师傅手艺特别好,所以李春昼一点阴影都没有留下,只记得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王公子这个人了。
  谷夌凡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鬓角,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离开这里,你不会被春华楼拴住的,所以我要那样对待你……我要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
  李春昼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好像有些哑然,片刻后,她疑惑地问:“那你现在为什么又告诉我这些?”
  谷夌凡一寸寸地打量着她的脸,一丝一毫也没有错过,好像很不舍。她注视李春昼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李春昼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刚打算换个话题时就听见谷夌凡声音里带着笑意说:
  “……因为我想放你走了。”
  李春昼愣住了,在一片黑暗中,她伸手去摸谷夌凡的脸,上面没有潮湿的痕迹,于是李春昼不知道说什么了,她从小到大,有很多东西都是跟在谷夌凡身后学会的。
  她编头发的手艺是谷夌凡教给她的,学琴是因为想跟姐姐多待一会儿,爱吃糕点是因为谷夌凡常常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买糕点跟她分着吃,就连跟人交往,李春昼也完全是在模仿谷夌凡,即使谷夌凡已经厌倦了青楼里的一切,李春昼身上依然有她的影子。
  “你要放我走……”李春昼喃喃着,“可是没了你的话我到底算什么?”
  谷夌凡静了片刻,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像是玉石落在瓷盘上,格外清晰,“你自己。”
  李春昼的瞳孔微微放大,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从她身体里轻飘飘地飞走了,李春昼听着耳边谷夌凡的心跳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谷夌凡伸直胳膊,让李春昼枕着自己的手臂,了然地说:“春娘,其实你也不快乐,对吧?”
  李春昼的心和谷夌凡一样,她们的心都是空的,只能用别人的爱慕和讨好不断地去填满,但是那毕竟是飘渺不定的东西,不管现在看起来有多热烈,终归会有湮灭的一天。
  谷夌凡把李春昼抱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小声哼着摇篮曲。
  谷夌凡琴棋书画俱佳,是整个平康坊里有名的才女,她给数不清的达官显贵唱过曲子,但是这首摇篮曲只给李春昼一个人唱过。
  熟悉的声音就贴在耳边,李春昼不愿闭眼,固执地看着黑暗中谷夌凡模糊的脸,谷夌凡就用手盖上李春昼的眼睛,催她入睡。
  李春昼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刷过谷夌凡柔软的手心,耳朵小声哼歌的声音,还有谷夌凡缓慢悠长的呼吸声。
  睡意朦胧间,李春昼好像听到谷夌凡用温柔的,像是母亲,又像是姐姐一样的声音对她说:“春娘,我会一直记着你,不管你去哪里,是不是孤身一个人,不管我死了还是活着,我都永远爱你……所以不管在谁面前,在什么处境里,都别害怕……往前走吧,一直往前走,别害怕……”
  谷夌凡小声呢喃的话语奇异地没影响李春昼的好梦。当她闭上眼,听到夏夜里的风声,外面蝉叫声,蒲扇扇风声,还有谷夌凡的小声说话声,李春昼困在轮回中十余年,已经疲惫不堪的灵魂,在这一刻也暂时坠入了柔软的梦乡。
  等她彻底睡熟了以后,谷夌凡依旧在黑暗中静静地看了她很久,然后无声无息地起身离开。
  齐乐远已经在屋顶上睡着了,李折旋像片寂寞的影子一样坐在门前,谷夌凡并没有注意到他,当她沉默地离开时,李折旋没有叫醒李春昼,只是静静地看着。
  ***
  第二天一早,也是本次轮回的第十六天。
  外面鸟叫的声音惊醒了李春昼,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但是白昼的光线依旧穿过木板空隙照了进来,李春昼下意识一抬胳膊想要挡住自己的眼睛,却发现手里攥着一条手帕。
  她用模糊的视线去看,空气中飘浮着灰尘,李春昼看了半天才看清楚,手帕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
  【我的小鸟,好好飞吧。】


第69章
  李春昼忙去看自己身侧的位置,然而她身旁的人却不是谷夌凡,而是李折旋。
  李春昼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李折旋也慢慢睁开眼,他眼中没有任何困意,只知道因为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而心满意足,见到李春昼看向自己,便模仿人类亲吻的样子,用嘴巴吧唧了一下她的脑袋。
  李春昼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压抑着愤怒问:“……你是不是看到她走了?为什么不叫醒我?”
  李折旋感受到她的愤怒,像是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一样,心虚地闭上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愤怒的眼睛。
  那时感受到李春昼对谷夌凡的在乎,李折旋确实有些不开心,但是他没有想到,春娘会这么生气。
  李春昼举起手,用力地扇了李折旋一个巴掌,她的眼泪冲出眼眶,情绪崩溃了片刻,突然想起来,梵奴会不会是回春华楼去了……?
  于是她顾不上穿好鞋子,光着脚跑出门,攀爬上门口等候已久的马车,催促龟公马上往春华楼赶。
  齐乐远站在房顶上,眼睁睁地看着李春昼抛下自己上车走了,急得飞起来,边飞边喊:“春娘!?等等!喂!等等啊!你把我拉下了!!!”
  李折旋在后面懵懵地捂着脸,认错的话刚说出一个“对……”,李春昼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门边了。
  “她还……没有死。”李折旋徒劳地说了句解释的话,然而李春昼早就听不到了,他便沉默地低头捡起床边的绣鞋,沿着空气中李春昼血液的味道往回走。
  现在已经是春华楼人员被遣散后的第三天,楼里人烟稀少,闭门谢客以后更是再也没了以前的热闹,寥落得好像今年的秋提前到来了一样。
  李春昼慌里慌张地找到李妈妈,问她谷夌凡回来过没有?
  李妈妈正抽着烟杆,听了这话诧异地问:“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对了,”李妈妈忽然想起什么,说:“这是你们昨天临走前,梵奴交给我的一个匣子,说让我替你保管着,我看了看,里面没啥东西,就是你们小时候玩的那些小玩意儿,你看你还要不要……”
  李春昼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放着木头雕的丑丑的飞鸟,一把绣工糟糕的团扇,陈旧的头花……都是以前李春昼送给谷夌凡的东西,当年关系决裂的时候她曾带着谷夌凡送给自己的东西找她换回自己的东西,谷夌凡嘴硬说早就丢了,结果居然一直好好保存着。
  这些往事,从前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现在谷夌凡不在了,世上就只有李春舟一个人记得了。
  李春昼拿起东西的手都是抖的,后来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李春昼面无表情地翻着东西,可是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梵奴……”
  除了反复重复呢喃这个称呼,李春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唉哟,这是怎么了……?”李妈妈放下烟杆来给李春昼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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